又去了青羊宫,出来时天上落了点雨,清凉醒目,被雨水洗刷过的城市焕发出了另一种质感,天地清明。 这么点雨,都淋不湿衣服,她们也没去买伞,只是加快了脚步走进地铁站。 等地铁的时候,林白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电话。 她向来不接陌生电话,因为骚扰的、推销商铺的、卖保险的太多,可是此刻,这个陌生号码显示来源地是姑河。 林白的手指落在拒接的红键上,未落。 巴丽眼尖瞥见,“啊”了一声,说:“是小春姐。” 徐影春给她打电话了? 指尖挪向另一侧,林白将手机贴向耳侧,感觉刚刚被雨丝浇得冰凉的皮肤无端热起来。 “喂?” 徐影春那边静了一瞬,没头没脑地,直接问:“你们在哪?” “啊?”林白反应了一瞬,说,“在地铁站。” 没等徐影春询问,她揣测着对方想知道的,又说:“我们准备去春熙路吃晚饭,你忙完了吗,要不要一起来?” 那边又是一阵安静,林白听见背景音里,有个人喊了一声“小春”。 非常温柔的女声。 徐影春似乎是把手机拿得远了一些,她“嗯”了一声以作回答,顺着话筒传来,遥远而沉闷。 但林白还是能一下子捕捉到那种亲密。 也许是女生本来就心思细腻,善于捕捉那些并未挑明、并未宣之于口的情绪和氛围,就这么一声“嗯”,徐影春是这种向来漫不经心又沉默寡言的少女,回答别人的话常常就是一个“嗯”字。 但她还是能轻易地分辨出,什么时候是敷衍,什么时候是认真。 林白轻轻抽了口气,就听见徐影春重新拿近了手机,问:“她们的电话怎么都关机了?” “没电了。”林白回答,邵知寒和巴丽拍了一整天照,手机没电了,也懒得充,索性她的还有电,不愁待会儿吃饭没人埋单。 林白回答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 如果不是邵知寒和巴丽的手机都关机了,徐影春应该也不会打她的电话。 因为现在只能打她的电话了。 邵知寒和巴丽的电话都打不通,联系不上人这么久,怕是会有些担心吧。但如果要联系她们,林白也应该是最后被她选择的人。 说不出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一瞬间手机里的静默似乎突然变得难以忍受,林白又不抱希望地、如同走流程地一般问:“所以,你要来吗?” 反正人没失联,她说不来,电话就可以挂了。 出乎意料地,徐影春竟然说:“嗯,地址发我手机上。” ----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10章 探病 由于生物钟作祟,早上七点,闹铃都还没响,徐影春就准时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了女生近在咫尺的脸,眉目清冷温柔,合眼睡得安稳而沉,乌黑浓密的长睫静静垂落,花瓣似的淡粉嘴唇无意识地微张,呼吸清浅。 女生素面无妆的面容,宛如一朵纯白的山茶花。 林白穿着宽松的白色长袖长裤,由于睡梦中翻身动作,衣领凌乱地滑落在一侧,半截白皙的锁骨毫无防备地露了出来,从袖口伸出的纤细手腕贴在徐影春的腰侧,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似的。 徐影春一睁眼就看见这一幕,仿若从高空一脚踩空,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温度顺着接触的皮肤传来,这是真实的躺在她身边的人,并不是午夜梦回的虚幻人影。 “难怪闹铃没响。”她脑子里突如其来地冒出个念头。 原来是因为跟林白同一间房,她昨天就把闹钟给关了。 可是,昨晚的姿势不是这样的。 多年重逢之后的僵硬尴尬,比分手后的情侣想要破镜重圆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迫不得已躺在一张床上,也是背对着背的防备姿态。 只是睡着之后人的动作就由不得自己的心了,这床上就一张被子,她们兀自扯住两头,像扯着一面欲盖弥彰的、心照不宣的幌子一样。中间空落了大片空隙,夜里难免觉得冷,人本能地靠近热源,本能地想要互相取暖。 曾几何时,她们也曾依偎在一起取暖,年少无助彷徨的灵魂因为有人并肩相伴走这一程,而不再孤单。 可惜,所有的路都有尽头。 徐影春垂眸,片刻后,将腰间的那只手轻轻推开,塞进了被子里,自己起身。 简单洗漱,徐影春并没有化妆的习惯,但她素颜也漂亮,长发被拢成一团,松松垮垮地扎了一圈,她连漂亮都漂亮得漫不经心,和她周身的气质很相符。 林白仍然睡着,徐影春确认她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才拽了床头柜上的手套,严丝合缝地给自己戴上。 她黑衣黑裤黑色手套,脸色又沉着不笑,美得锋利凌厉,像一把让人退避三舍的剑。 医院八点开门,徐影春过去的时候,时间还早,她在门口的早餐推车上买了豆浆、油条、小馄饨,时间就差不多了,她手里满当当,提着热腾腾的早餐,第一个踏入了住院部。 “这一身黑。”徐影春轻车熟路地走进那间病房里,床边拥被而坐的女人转过脸来,视线也从窗外转向她,就轻轻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直接来参加葬礼的呢。” 女人就连开这种玩笑的时候声音都轻而温柔,说话的人柔弱而疲惫,面色苍白如纸,一看便是病态十足的虚弱模样。 她倒是笑得开心,但徐影春可一点也没被她这不合时宜的笑话所打动,皱着眉头,唇线僵直,说:“少胡说。” 把床上伸缩桌板拉过来,盖子一掀,紫菜虾皮混合着香油的鲜汤味道扑面而来,徐影春伸手把小馄饨推到女人面前:“吃早饭吧。” 女人被她一凶,这才略微敛了笑意,拿起勺子。 徐影春把那杯热豆浆晾凉了一些,温度适中,才把豆浆油条递给女人。 女人笑起来:“你买这么多,我吃得完么?你当喂猪么?” 喝了一口豆浆,又慢吞吞地说:“我身体好的时候也吃不了这么多,更何况是现在,吃两口意思意思就算啦。” 徐影春没什么表情:“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了你就放着。” 女人看着她,万分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名叫郑清芬,几年前,徐影春带着她的奶奶上成都来看病,一住院就是许久,生活需要花销,看病更需要花销,徐影春当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没文凭就只能去工厂卖力气,机缘巧合之下,郑清芬收下了她,作为自己的徒弟,让她跟着自己学纹身。 好歹吃住不愁,不光是这样,郑清芬还毫不犹豫借了钱给徐影春,让她带奶奶看病,不要她任何利息。 徐影春有天分,肯用功,做废了多少张皮,但最终也是出师了,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种。 遗憾的是,徐影春出师了,但是奶奶却最终还是病逝了。 回到姑河的徐影春开了自己的纹身工作室,一开始的顾客是冲着郑清芬的名气去的,后来渐渐地,徐影春本人的技术和水准越来越被认可。 徐影春的风格张扬极端,她的图总是能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又辣又狠又美,视觉冲击力很强。 她帮人纹了很多在网上出圈的图,有一个融合了宗教元素的还拿过一个小比赛的奖,但这一切追根溯源,她还是得感谢郑清芬。 那些在你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候伸手拉了你一把的人,你得永远记住。 徐影春始终觉得郑清芬是她的贵人、她的恩人。 她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听到郑清芬得了肺癌,中期将近晚期了,徐影春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觉得时光如宿命般倒流。 她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她孤身带着奶奶来成都看病的时候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也不是惊讶,而是奇怪。 为什么?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最重要的那些人,都这么轻易地就要离她而去? 像是按部就班计划好的,她们一个一个地走了,再也不回头。 郑清芬真的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笑容也淡了许多。徐影春坐在她的床边,又拿了把小刀给她削苹果。 徐影春陪着坐了一会儿,护士就过来通知郑清芬做化疗了,给郑清芬挂上点滴,又跟徐影春讲了注意事项,徐影春一一记下,护士一走,郑清芬就说:“你不用一直陪着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而且马上我儿子就来了。” 徐影春知道,但她没动。 郑清芬叹了口气,说:“你这次到成都来也是有别的事情吧?我不想耽误你的事,你忙你的去吧。” 徐影春说:“我没什么事。” 她油盐不进,郑清芬就不说话了。静默了片刻,她又挑起别的话题,问:“所以你这次到成都来是有什么事?不是来旅行的吧?”她知道徐影春喜欢天南地北到处跑,但毕竟之前在成都待了那么久了。 徐影春说:“本来是要去西藏墨脱,但成都明天有个摄影展,我得去领个奖。” 她说得轻描淡写。 摄影一直是徐影春的业余爱好,她拍自然风景比较多,之前曾给一家地理杂志供稿,难得的自然变化和造物被镜头精准地捕捉下来,以最完美的角度,虽然充满技巧,但是成品仍然可见真诚之意。 “而且,我也想来看看您。”徐影春说,其实,她真的觉得她应该一直留下来照顾郑清芬。 无奈郑清芬严词拒绝过多次。 郑清芬笑了笑:“这次还是跟巴丽那小姑娘一起来的吗?你来医院,就把那小姑娘一个人丢在宾馆里啊?” 徐影春说:“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女生一起。” 郑清芬点点头,她以前一直觉得徐影春活得太独了,好像从不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也没有和别人交往的习惯,我行我素,听到她多了两个同行的人,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交到什么不错的朋友了么?”郑清芬问。 徐影春说:“没有。其中一个是在我那做过图的客户的外甥女,说是忍不了家里安排的相亲了,要跟我去‘离家出走’。” 郑清芬带着笑意听她说,说完又问:“那另一个呢?” 徐影春不说话了。 提起这个人,她又有点想抽烟了。 但还记着这里是医院病房,她只是把口袋里的电子烟拿在手里,没抽。 郑清芬提醒:“你也少抽点,我可是前车之鉴,你也想像我这样得病么?” “这是电子烟,没尼古丁的。”徐影春满不在乎地说。 “他们说是没有,哪能那么干净,一点都没有?” 徐影春只好把电子烟揣进了口袋里。郑清芬和她的关系,亦师亦友,又像是母女,吊瓶打了很久,郑清芬一直絮絮叨叨地嘱咐她许多事,让她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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