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把胡子刮了!” 孟易觉早就看不惯这人那邋里邋遢的胡茬了,真是的,明明季星成的脸最适合的是奶油小生路线,这人非要糟蹋它搞个什么魅力大叔风! “好,可以,现在刮都行,我们快走!” 季星成作势拿起那把破剑就要往自己脸上刮,看上去就跟要自刎似的,让人哭笑不得。 —— 摘星层的速度很快,等到来者赶到曾经发生过激烈打斗的巷子中时,两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兵士站在他们城主的近旁,看似是在坚毅地拱卫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实则双腿颤抖个不停。 谁都知道这位城主的手段,眼下……看来是他们赶来的太慢了,不知道城主这回……又要惩罚谁。 每个人都只能在心里期盼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谁知那人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只冷冷一眼望过去,知道结果之后便拂袖而去,只等秋后算上总账,而是俯下身子,细细察看地上所残留的灵力痕迹。 “季星成……还有……” 城主大人喃喃自语道,周围的兵士们都恨不得将耳朵紧紧封上,这样就不会因为错听了什么东西被砍下耳朵了。 “淡蓝色的灵力?” 她站起身,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声念道: “看来,下次见面的时候,终于有东西可以说了。” 女人抬起头,那张脸给人的感觉并不阴暗,也不凶狠,甚至可以说是阳光的,但偏偏是镶嵌于之上的那双眼睛。 黑沉沉的,像一潭酝酿着风云的池水,横亘着长达百年的苦痛与绝望。
第099章 故人 “喂, 我们要去哪儿?” 孟易觉百无聊赖地双手背在脑后问道。 高大的男人在她前头走着,仔仔细细将胡须去掉,再将乱发勉强束起以后倒还真就显得俊秀多了, 除了眉间所夹的岁月之感以外, 倒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相差无几。 “去拜访一位故人。” 男人没有回头。 迫近黄昏, 金黄色的麦田随着晚霞所呼出的气息一阵阵的翻滚,整个世界都变得美轮美奂起来, 让人想不起它曾经一片白茫茫的苍凉模样。 “故人?我认识吗?” “……可以说认识, 也可以说不认识。” “谜语人是吧, 信不信我打你。” “你和她见过一面, 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但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你是想和我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吗?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说话方式。” 季星成闭上了嘴, 没有再说话。 孟易觉一点改变也没有,仍旧像以前那样, 真正改变了的人是他,就算面孔能回到孟易觉熟识的那个季星成, 他的人也不可能再变成以前那个一往无前的季星成了。 现在的他, 空有一身修为, 却只能默默地领着孟易觉在麦地之中走着, 就连一句话也不敢同她说。 百年间,他本来有很多想要对她说的话,但当见到她人之后, 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最近不是飞就是飘的孟易觉来说,这种用双足在土块上行走的感觉属实难得,要不是季星成说一旦起飞就会更容易被追兵所追踪到, 她早就唰地一下飞起来了。 而且直到最后,季星成都没有告诉她, 所谓的追兵到底都是谁! 对于孟易觉来说,和季星成分开,也不过几息的事情,结果季星成就变成了一个让她完完全全陌生的……大叔?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他现在整个人周身都散发出一种忧郁的气息,唇线绷成一条,完全看不出来以前那个季星成的影子。 或许是因为父母不在身边就独立得快了吧。 孟易觉只能这样自我安慰,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己代入到季星成父母的位置上。 “到了。” 麦地的尽头,坐落着一座小屋子,就像最普通的农民会搭建的那种,几间小房子连在一起,还有一个小院子,用来种一些自家吃的蔬菜水果之类的。 几个面容焦急的青年农民正在门前不安地搓着手,看见季星成之后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急急忙忙就朝着他们跑过来。 “尊上……” 领头的男人开口就是这一尊称。 “不用叫我尊上,我只是……过来送她最后一程而已。” 季星成的双手自然下垂,影子在身后被拉得长长的。 尊上,修仙界每个人都想得到的称呼。 唯有摘星层之上,才可被称为尊上,从实力来看,季星成无疑是有被这种尊称的资本,但不知为何,他好像并不太喜欢被人称为“尊上”。 也不知道他的封号是什么。 孟易觉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竟然被称呼为尊上了,那也一定要搞个封号和大家区分一下才行,就好像梁旅落,她就是“雪落尊上”,这些封号一般都是由该宗门的宗主决定的,什么?你说万一那位摘星没有宗门怎么办? 没有宗门还能修炼到摘星层?那种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好吧!所以也就没有人在意过这个问题。 至于剑祖,他似乎是个例外,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剑祖”,而非尊上,只能说他活着的时间或许比修仙界用封号的时间还要长。 “走吧。” 季星成回过头,轻轻唤了一声正在和农户家小女儿面对面歪头的孟易觉。 “我也要去?” “她如果知道你还活着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吧。” 孟易觉撇撇嘴,站了起来,也没质问季星成是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命令她的,就这么继续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么一看,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好像调了个位一样,以前一直都是季星成跟在孟易觉后头,现在却是孟易觉跟在季星成的身后。 没办法,谁叫她对现在这个世界太陌生了,谁也没有想过,仅仅只是离开几个月,世界就能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巨大到让她一点也不认识了的地步。 或许,她离开的并不仅仅只是几个月……她只是不愿意承认这种可能罢了。 甩开头脑中那些不必要的思绪,孟易觉迈开脚步,走进了那间平平无奇的老房子。 正躺在床上的,是一个老人。 一个普通的老人,大限将至,就连眼睛也很难睁开。 她骨瘦如柴的手放在床边,一动也不动,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已经仙去了。 “我来了。” “您来了啊。” 直到她颤颤巍巍的声音发出,孟易觉才回过神来。 老人浑浊的双眼睁开来,一动不动地望着季星成那张蒙着忧愁的脸。 “您……把胡子剃了吗?” “嗯。” “头发好像也更整齐了一点……不好意思,能再靠近一点吗,我有些,看不太清楚了。” 季星成听话地将脸靠了过去,以便让老人看他。 老人笑了: “您还是……和那时候一个样子,世界……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只有您……” 男人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弯下腰,倾听着老人气若游丝的话语。 “我其实……曾经……喜欢过您。” “我知道。” “您很好,很强大……也很温柔……让我叫您星成哥哥就好……” “你现在也可以这么叫,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 “可惜,要是我有修仙的天赋的话……” 一滴浑浊的泪从老人干枯的眼角流下。 这只是一个老人在回忆往昔而已。 “您将我……从他们手里救出来……我……不知道怎么感激您……” 季星成没有说话,他一向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就像八十年前,当老人还是少女时,粉面含春地问他的心意时,他也是如此。 “这个嘛,我觉得,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了。” “是……谁?” 孟易觉一直站在季星成的背后,是而老人没有发现屋内还有其他的人。 “他只是不太会说话,其实你能一直记着他,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是……吗?” “……是。” 孟易觉走上前来,在床前蹲下身子,温柔地握住老人的手: “你一直觉得遗憾,因为他没有回应你的爱意对吗?” “……” “我很了解他哦,知道他绝对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的。” “但是没关系,他也爱着你在,虽然可能和你不是一种爱,但是他愿意来见你最后一面,这一定也是一种爱吧。” “谢谢……您……” “不必那么执着于不能实现的爱,放眼于当下自己手里拥有的就好,这样的话,一定就能变得幸福了。” 孟易觉感觉到那双手突然轻轻地握了她一下。 “感觉……很熟悉……您是?” “她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位。”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季星成突然开口回答道。 “什么?” 孟易觉有些不能理解季星成说的是什么意思,眉毛皱了起来。 反倒是那位老人,一下子便知道了季星成在说些什么。 “啊……啊……是这样啊,您还……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一直都想要……感谢……” 泪水一滴又一滴地滚落下来,都快要将老人的枕头给打湿了,可是她的脸上却用力勾勒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您……如果不是……您……我……” 并不是错觉,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真的用上了所有的力气握住了自己的手。 “我一直都想要见您……可是星成哥哥……终于……终于见到了您……谢谢……”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地归于沉静,同那双原本还有半分力气睁开的双眼一样,回归到了世界的拥抱之中。 老人的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孟易觉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在此刻,不知为何,为她的离去而感到悲伤。 屋子中也陷入了一片寂静,就像是在为这位平平无奇,既没有修仙天赋,一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大事的老人默哀一样。 季星成的声音突然在飘洒着黄昏光线的屋中响起: “其实我一直很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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