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 夏清马上就明白了,他收了刀,冲曹济周抱了抱拳,“曹公公!” 曹济周摆摆手,面色凝重,“快别说那些了,赶紧先救人!” 他是最着急的,担心程度莫过于武英柔。 桑葚咳嗽两声,牵动起伤口,像是钻心刺骨的疼。那支箭,好像穿透了她的后背,像是有一个血窟窿在往外流血,她甚至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 言丙哼哧了两声,手上的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他身体里的血仿佛快要流干了似的。冷刀的那把双斧,足以将言丙的整只胳膊卸掉。 武英柔看向曹济周,她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 当时曹济周在豫嫔的宫里头当差,她经常能见着。他是个圆滑的人,也是个会说话的人,他更是个谄媚的人。但他的谄媚,不令人反感。他笑眯眯的能逗乐你,你也就能笑眯眯的容忍他所的一切,哪怕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他确实是个合格的奴才。 “你们跟我来。” “我家不远,再有几里地就到了。”曹济周怎么都想不到,他与干女儿竟然会是以这种方式相遇。 夏清猛地点头,“快,跟着曹公公走。” 主子可千万不能有事! 他愿意用他的命来换主子的命! 武英柔握紧了桑葚的手,陪着她一起,一起去了曹济周的院子。 宝华寺山脚下不远处是有一处村落的,但这个村庄人烟稀少,只有十几户,也都是年迈的老人,幼小的孩童。曹济周当初假死以后,就来了这个地方生活。他的妻子也正是宫里头那位姓李的姑姑,二人没有□□,就两个人过日子。日子平静安逸,就是一对寻常夫妻。日日都很开心。 却没想到,今日外出购置东西,回来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 曹济周今早就心如乱麻。 他以为是自己要怎么了,怎么想都没想到会是他的女儿。 他知道关于桑葚的一切,知道她做了永寿宫的总管太监,也知道她去了东厂做事,更知道她被范照玉提携,一步一步从东厂番子成为了东厂提督。她的一切成长,他都知道的。只是,他不能陪伴在她左右。 九公主认祖归宗,是天家的女儿,是太后的女儿。 不该是他一个太监的女儿。 尽管曹济周多么喜爱这个女儿。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卑微又普通的一个奴才,何况还不是一个健全的男人,又怎么配做公主的父亲呢?公主的父亲是真龙天子,是坐在那把明黄龙椅上指点江山的万岁爷。 擦去眼泪,曹济周与夏清合力帮桑葚止着血,李玉如与几个番子照顾着言丙。 一柱香烧完,桑葚的血已经止住,但还是需要专业的大夫来医治,村里有个老大夫,曹济周已经派人去请了。他只希望尽快稳住桑葚的情况。血虽然已经止住,但那包着伤口的软布却一直在往出来沁红。 他太害怕了! 有一会,老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头发花白,穿着灰色的衣裳,他先是看了看言丙的伤势,眉头微微松了松。 剪开言丙的衣裳,被斧子砍过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了,赤脚大夫用桃花散再次给言丙止了血,又喂言丙吃了一颗药丸。 言丙躺了回去,疲惫不堪。 老大夫为桑葚瞧的时候,眉头拧着,他见过那么多箭伤,没见过这么重的箭伤,几乎快要接近心脏,他满手是血的说:“这一箭伤的太深,都成窟窿了。老朽无力回天,能做的只有先让伤口不受感染。” 他又叹息的说:“他伤的不深。可是她伤的太深了。” 曹济周听到这句话,心都碎了! 他牢牢抓着老大夫的手,几乎跪下来恳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还很年轻,您一定要救救她啊!” 李玉如抹了抹泪,别过脸去。 老大夫扶着曹济周起来,说:“老朽一定会倾尽毕生医术。但你们也得尽快找位医术高超的大夫来。” “请您一定要救她!救救她……” 武英柔已是泪眼汪汪,她紧紧抓着桑葚的手,颤抖的厉害,迟迟松不开。她怕,她怕自己松开了,将会是永远…… 第63章 诛心 她浑身都软的。 言丙也听到了老大夫说的什么话,他着急起来,睁着眼睛情绪激动的说:“您一定要救她,她不能死,她一定不能死!” 倒吸一口凉气,言丙又躺了回去,他虚扶着受伤的右臂,慢慢稳定着情绪。 万幸中的不幸,伤口处止住了血,但桑葚却发起了高烧来,连夜不退,烧的她整个人躺过的地方都留有了汗印。武英柔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她连眼都不敢阖。 李玉如想替换替换武英柔,也被婉拒了。 她叹了声,又去换了新的水来,放落在桌上。武英柔起身来,对李玉如说:“您辛苦了,我来就好。” “唉……” 李玉如看了看床榻上面如白纸的人,转过身去,轻声抽噎起来。 她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呢? 武英柔在水中浸湿巾子,拧干了些,又去擦拭着桑葚的身体,她一边擦泪一边掉,她控制不了自己悲伤的情绪。 三天三夜了,她还没有睁眼、还没有睁眼。 仰头吃下药丸,言丙听着里头的动静,攥紧了拳头。他下了床,拖着沉重的步子去见了桑葚。看到那张惨白的脸,他低下了头去。 “是我该死。”言丙咬着牙。 “不怪你。” 武英柔贴了贴桑葚冰凉的脸颊,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 言丙不忍再看,他闻着满屋子的药草味,还有始终褪不去的血腥味,他的眸更红了。他的伤口在慢慢愈合着,便先去回禀了范照玉。此事,他不敢让太后与皇帝知晓。万一桑葚有什么不测,他将是千古罪人! 冷月如刀锋,悬挂在夜空之上,像凄冷的血。 范照玉收到消息后气冲冲的赶来,踢开了门,进去就给了言丙一巴掌,“怎么做事的?!” 他又打了沈峰一耳光,“怎么护主的?!” “明知道那般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去?” “倘若殿下与娘娘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脑袋也甭想要了!” 范照玉一脚踢翻了书桌,生气的坐在玫瑰椅上,他捻动着手上的翡翠珠子,越捻越快,将那串珠子狠狠扔在地上,珠子挣脱了线,到处滚落。 言丙扶着包扎好的伤口,那纱布有几滴鲜红,他忍着痛跪地道:“是微臣没用,害的殿下受了牵连。好在我们抓到了金儿,冷刀也身受重伤。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过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将人给抓回来。还有一事,殿下如今在曹济周跟前养病。” “你说谁?” “曹济周。” “找到他了?” “不算是找到,是出事当日,曹济周与他的夫人外出,正好碰上了。” 言丙将事情都说了一遍,范照玉已经没心思去听曹济周的事,他关心的是桑葚的安危,盯住言丙问:“殿下伤势如何?” 闻言,言丙埋低了头,他咽着唾沫,嗓子干涩的讲不出来话。 “我在问你话!”范照玉又是一脚踹在言丙的伤口,毫不留情。 血从几滴迅速蔓延,很快染红了纱布,言丙哽咽的回答:“殿下的情况,凶多吉少……” “放肆!” 范照玉撩起曳撒,坐回原处,极力的稳着身形。 沈峰看向言丙,不可思议的问:“凶多吉少?为何?” 他去追了冷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殿下的情况就凶多吉少呢? 范照玉指着两人大骂起来,气红了脸,眼睛里的血丝几乎快爬满了眼眶。 范照玉没处撒气,一拳捶在墙壁上,蜡烛闪烁,衬得那张脸更阴狠,他又朝沈峰与言丙看去,冷冷的问:“哪个出的主意?哪个让殿下去宝华寺的?你们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谁吗?!那么危险,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去!你们简直是废物!” 厅中死寂,突然有人从门外进来,跪倒在地,一脸的高兴,喊破了嗓子说:“喜报!喜报啊大人!” “苗指挥使生擒了冷刀!” “如今正往诏狱里押送呢!” 范照玉冷笑了声:“生擒了他又如何?殿下如今生死不明,就是拿他的血来祭都不足为过!” 他看住言丙又问:“那个女刺客关在哪?” 言丙忍痛回答:“在东厂的监狱里头。” 东厂监牢。 “你就是金儿?”范照玉捏住金儿的下巴,眼瞳冰冷。 看到范照玉,金儿瞳孔微缩。 她根本没见过范照玉,不知道范照玉的模样,但她是知道范照玉蛇蝎为心,狠辣无情。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落在了他手里,比落在言丙手中还要痛苦。下意识的,金儿浑身瘫软,在地上跪到了麻木。 杀人杀人,杀人就要诛心。 范照玉笑了起来,轻抚着她的唇珠,“瞧你的模样,今年才二十吧?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的如此心肠歹毒?你的师傅冷刀,也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至于你,你还是有好日子过的。毕竟,东厂就是你的家,在自己家里头,不用客气。” 金儿打了个冷颤,额前冷汗涔涔,直往下落。 哂笑了声,范照玉松开了手,他没有对金儿动手,而是击掌两下,进来两个番子,番子押着一个人。 范照玉在圈椅上坐下来,接过手下递来的茶,他掀开茶盖,问金儿,“认得他么?” 金儿抬头去看,瞳孔睁大。 “安同!你没死!” “可是你怎么又来了东厂?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你的样子、你的样子,你怎么成了东厂的番子!” 金儿声嘶力竭,怎么都想不到安同会来东厂做事。可恨!他竟然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计划! 她忿忿不平的怒吼着,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刺破东厂监牢的房顶。 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些正在被施以酷刑的囚犯。 “你真无耻!你真可恶!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是不是你!”金儿连声质问着安同,她的眼睛里仿佛能滴下血来。 安同不敢言语,一个劲的往后缩。 金儿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如今他连一个解释的字都讲不出来。穿上了这身皮,身在东厂,他就是东厂的一条走狗,还是被人牵着绳子的那种听话的狗。东厂的手段让他没有办法,他也别无选择,他只能做这条狗。 免去那些毒打,还有折磨。 他若不这么做,会过的比死还要痛苦。 喝了几口茶,范照玉搁下茶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的耳朵听得有点疼,淡淡说着:“这个女刺客,就交给你来审问了。审问不出什么,你自己知道后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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