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使人疯狂嫉妒、扭曲,头脑一热可以做出许多心狠手辣的事情。 春榴在宫中多年,虽没怎么害过人,但在她手底下做事的人,也没有好过的。宫中人人都有一张假面,谁都不例外。她如今是御膳房的主事,采办试菜都由她来,一般给各个宫送膳食的都是御膳房的奴才宫女,她平时不去,只有去寿安宫的时候,她才会自个儿去。 今天看到了这一幕,她久久无法回神。 这样是不对的,她们这样是不对的。 春榴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在听头里头传来一声进来后,春榴整理好心情,艰难的踏了进去。 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暧昧缱绻的气息,在每一个角落。 春榴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到底没有表露,她今年二十四了,不是刚入宫时的懵懂小丫头。她知道怎么讨主子欢心,也知道该怎么做一个是侍奉人的奴婢。 春榴跪下身去,卑微的禀告道:“奴婢见过皇贵太妃,见过九公主殿下。这是御膳房今日送来的膳食,都是娘娘爱吃的。” “起来吧春榴。”武英柔对春榴并不陌生,这丫头厨艺不错,在永寿宫的时候她还挺喜欢吃她做的糕点什么的,毕竟别出心裁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是,皇贵太妃。” 春榴起身来,低着头将食盒轻放落在炕几上,又一层一层的打开,将里头的膳食取出来,摆在炕几上,毫不慌乱的介绍起来,“皇贵太妃,今儿送来的是烧笋鹅、柳蒸煎鱼、鸡腿银盘,还有一盅羊肉汤。天还冷,娘娘喝着羊肉汤暖胃。” 春榴抬起头,瞥了眼桑葚,又很快低下。 武英柔怎么会捕捉不到春榴的那点心思,她微微颔首,语气平和,“你有心了。去忙吧。” “是,娘娘。奴婢退下了。” 春榴低着头后退了几步,走远了这才转过身,离开了福安斋。在走下台阶的那一瞬,她差点一个踉跄崴脚,不过稳住了。 深呼一口气,春榴像没事人一样离开了寿安宫。 晚上歇息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中起了心思却又歇了。歇了的心思又起了,就这样反反复复,折磨的春榴睡不着。第二天眼圈乌黑的去了御膳房,她一来就发火,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不舒坦。 在御膳房做事的宫女太监只是低着头听训,在台阶下站成一排,连个大气都没有。 “都去做事吧!在这里站着伺候不好主子,你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春榴骂够了,就在膳房旁边的小房间里歇了会,她喝着滚烫的茶,口中被烫的起了泡,都没有什么知觉。 她冲外头唤了声:“金儿,你进来。” 一个约莫十四五的姑娘从外头进来,个子高挑,一张方脸,瞧着身体极好,她冲春榴福了福身,“师傅,您有什么吩咐?” 金儿是春榴在御膳房收的徒弟,平时待金儿也很好,说是师傅,其实更像金儿的娘。金儿就像是女儿,给春榴洗脚剪指甲的。 “我有个事要让你去办一办,你过来点,我同你说。” 金儿点着头,靠近了春榴,将耳朵侧了过去,春榴对着金儿说了一大堆话。金儿听得皱紧眉头,应着:“是,师傅,我晓得怎么做了。嗯,我明白的,您放心吧,我肯定会办的漂漂亮亮的。” 第49章 公主 转过身的那一刻,金儿那张脸极速变冷,瞳孔像发着寒光的毒蛇。她的眼睛仿佛要吞噬下所有的人,在这寒冷坚固的宫墙下,似鲜活的热血。 夜阑人静的时候,金儿去了慈宁宫,她在没有灯光的角落等着谁。 风儿灌进衣袖,脚下冰凉,金儿的脸蛋几分发白。 这时候,一道人影缓缓走近,在月色下,他穿着一身太监服,头戴乌纱,冲金儿行了个礼,“姑娘,您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让我去做?” 金儿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没什么动静后她才去看眼前低着头的人,她低声说:“当初救你一命,你现在也该知恩图报了。” 她的声音冷硬而漠然,更像是在命令。 那太监忙点头,“姑娘就是让我去死,我都心甘情愿。姑娘救了我,我这条命就是姑娘的。” 金儿很满意,她点点头说:“很好,你现在按照我说的去做。” “姑娘请吩咐。” 金儿走过去,在那太监耳边说了些话,比鸟语的声音还要压的低。过了一会,金儿拍拍那个小太监的肩膀,语重心长,“别忘了,你爹是怎么被折磨死的。不管是西厂还是东厂,亦或者是司礼监,都是些没了命根子的贱阉人!他们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姑娘请放心,东厂与我有血海深仇,我饶不了她!” “进去吧,你出来太久,难免招人怀疑。”金儿摆摆手,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那太监点点头,又跪下来冲金儿磕了个头,磕出了响,磕完后才进了慈宁宫。 金儿没着急去休息,而是去了御膳房。 她听说明日春榴还要送午膳去寿安宫,给武忠唯一的女儿,武英柔,如今的皇贵太妃。武忠死的太早,便宜他了。两个儿子都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有这个藏匿在深宫中的女人,她们都安然无恙的活着。他们这样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皇权的存在又有何意思呢? 真像是烧不死的野草,割不尽的韭菜,一个是春风吹又生,一个则是一茬又一茬,没完没了,令人恶心。 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那是包白色的药粉,金儿拿小拇指勾起一点,看着那洗的干净的砧板,她勾了勾唇。立刻要命算什么,慢慢的死去,才是最隐蔽的做法。 这晚,月如钩子,高悬在夜空,清冷像弯刀。 顺贵一大早给松雪喂食的时候就发现太后的表情不对劲了,一言不发,一声不吭,就满那么坐着,压抑的气氛让整个慈宁宫都死气沉沉的。 过了一会,桑葚进来,竹沥行过礼,对太后说:“太后,九公主来了。” 桑葚还没走到太后跟前,就见太后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那种眼神,是她在太后平时慈爱的眼眸中从未见过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样一大早召她过来,肯定不是什么舒心事。 行过礼,桑葚站的端正,她看着太后,还没问出口,就听见太后凌厉质问:“永乐,哀家问你,你是否与皇贵太妃间有难以言喻的情愫?” 闻声,桑葚微微愣了下。 她没想过会是这件事情,她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回答太后,“是。我爱她。” 桑葚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是娘娘教会了她勇敢,让她勇敢的面对一切,在这样的时刻,她不会否认,也永远都不会否认自己对娘娘的爱。宁可当一个无谓的勇者,都不要当一个软弱的懦夫。 太后将佛珠狠狠拍在炕桌上,那佛珠崩断了线,砸落满地,一颗颗滚到桑葚的脚下。像是一颗颗曾经在她脚下滚落的带血人头。 “你是大越的九公主啊!你是哀家的永乐啊!你是要招驸马的!你怎么会做出这种违背祖宗,违背伦理的事啊!” “我非嫡,非长,何人会关注这么一位公主的生活?” “那你才真是错了!”太后瞪着桑葚,气的脸都红了,“你身上流淌的是皇家血脉,是先帝身体里的血液!你作为公主,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万民的眼中,你若是一个旁人就算了,哀家不管你喜欢谁,喜欢男还是女,可你是公主,你是哀家的永乐,你这么做,让哀家如何有颜面?又让你死去的哥哥如何?” 太后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是深感耻辱,从前那种和蔼愧疚的眼神变成痛惜与讽刺。 桑葚看着太后,看着太后的眼睛,缓缓笑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公主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个公主,我宁可不要。你以为我求之不得吗?还是您觉得,我非要当你的女儿?” “在我出生时,我的父母就已经死了。我的父亲,只有曹济周。我就是一个太监养大的,我就是在太监堆里活过来的。我早已不清白,也不可能按照您的意思招驸马。在你眼里,我或许是你的耻辱。毕竟,皇家怎么能允许自己的血脉在一众太监堆里长大呢?” 太后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桑葚,张了张唇,又咽了下去。 桑葚嗤笑,“我让您感到耻辱了不是么?” 太后不敢相信的打了桑葚一巴掌,她指着门口,有些气若游丝的说着:“你给哀家滚!你给哀家滚出慈宁宫!” 桑葚没有多话,离开了慈宁宫,踏出宫门,行在长街。她将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取下耳饰,一头墨发披散下来,被风吹起,肆意飞扬。她受够了这封建王朝的制度!受够了人人算计的日子!受够了人人为奴!更受够了这所谓的亲情! 长街上的宫女奴才看到桑葚的样子,都被吓了一跳,都觉得九公主是疯魔了,竟然这样不整的出现在这里,奴才们只敢看一眼,又随即把头低下了。 桑葚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很冷静,冷静到几乎没有了情绪。 她要去寿安宫,却被一行侍卫拦下,领头的侍卫很陌生,他死死拦住桑葚的去路,伸出了右胳膊,说道:“九公主殿下,太后有令,从今日起,让您好好的待在慈宁宫的大佛堂闭门思过,手抄佛经,等您什么时候想通了,自会放您出来。” “她姓佛,凭什么也要让我与她一般?凭什么要强迫我?” 桑葚看着一步之遥的寿安宫,离的是那般近,她深深爱着的人就在里头。可在这一刻,却隔着银河。她就像蜉蝣之羽,在华彩的衣裳之下,被禁锢在这四方的天中。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羽翼。 “殿下不可胡言乱语。” 桑葚冷笑,眸色寒凉。 不过瞬间,桑葚就已经取下那侍卫腰上的刀,横架在他的脖子上,“我今天就算杀了你又如何?” “住手!” 赵桢的声音急匆匆响起来,他身后跟着的人是范照玉,还有苗兴。苗兴看着桑葚的眼神只有心疼,欲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永乐,你太过分了!是朕的意思,你好好的去思过吧。”赵桢没想过永乐会在宫里头动手,到底还是性子太野了!做过东厂提督的人,如同蛇蝎,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 桑葚缓缓将刀放下,刀尖却转向了赵祯,她拿刀指着赵祯,血红的眸子像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的今日,是谁捧起来的别忘了。你现在就让皇贵太妃离宫。不得有人追查,也不得有人缉捕,你更不能对她做什么。倘若她有任何闪失,我要让鲜血染红这个肮脏下贱的紫禁城!” “我都答应你。是我低估了。”是他低估了他们的感情,也低估了永乐,更高估了自己对永乐的愧疚之心。不过是成全她们,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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