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照玉阴森笑着,从言丙手里接过匕首,一刀扎进了武忠的眼睛里,他没有停手,而是将那颗眼珠子硬生生的挖了出来。那颗眼球掉在地上,被范照玉踩在脚下,碾成了一滩烂泥。他的手段狠的多。他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武忠吼叫起来,被生挖去眼珠,他也承受不了。 “你看了我母亲,也配拥有眼珠子?” 又是一刀下去,武忠的一只耳朵被割了下来,“你也配与我母亲说话?” 一刀又一刀,鲜血飞溅,范照玉将这里当成了东厂的刑房。 武忠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他用仅剩的一只眼死死看住范照玉,“要知道,我就该杀了你!” 他的另外一只眼也在流血,像是血泪。 直到现在,武忠还认为自己是对的,他错就错在没有仔细检查,所以才让范照玉逃脱了。范照玉当年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该死的事情! 范照玉没有被激怒,反而情绪淡淡,他呵了声,松开武忠,往后退了两步。 “可惜啊,现在是你死在我手里。” “天下万民,都会唾弃你。” 在这一刻,范照玉有手刃仇人的快感,也有看着武忠面目全非的快意,更有武家倒塌后的快乐。可是,他泛红的眸子还是出卖了他,他的悲伤早已深入骨髓,除去片刻高兴,剩下的只有痛苦。 武忠又笑起来,他是那么的不甘心,“我堂堂一位将军,先帝封的武平侯,竟然要死在一个阉人的手里,实在可笑、可笑啊! 他喉头腥咸,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一头栽倒在范照玉的脚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像垂死的老驴发出的声音。 范照玉踢了踢武忠,将匕首递给言丙,言丙接过,马上又拿了块帕子。范照玉接来手中,仔细的擦着每根指头,他吩咐身后的番子,“先带去东厂。” 那一瞬间,武春是想起来求情的,可看见范照玉那双杀红眼的眸子,他只好又跪了回去,双手握着拳,却无动静。 武生置身事外。 他配拦么? 自己种下的恶果,总要自己亲口尝下去的。 刑部。 刑部尚书鲁昉清坐在大堂正中,他已快四十,却不见岁月,那张严肃脸上满是正气,他拍响惊堂木,声如古钟,“你认得本官吗?” “鲁昉清,大名鼎鼎的清官,多么的两袖清风。能不认识吗?还得劳烦您亲自审我,看来我还是名声响亮。”他不觉羞耻,反而认为稀松平常。他手里的亡魂,可多了去了。他本就是杀人如麻的。 “本官是从崇明书院走出来的。没有师傅与师娘,就没有我的今日。” 瞎了一只眼的武忠愣在原地,他惊讶许久,迟迟无声。 崇明书院,崇明书院…… 郑家。 难怪,难怪。 武忠摇摇头,低了下去,他垂着脑袋,身上的镣铐重的要压碎他,他几乎直不起身子。在东厂的刑房里,日日被用刑,折磨的他变成了鬼,他太凄惨了…… 看着堂下所跪之人,他的眼睛唯有冰冷,“你可认罪?” 鲁昉清回忆起都觉得痛心,那个时候的他不过是来京中参加春闱的举子,一心记着师傅师娘的教诲。却没想到出了这样残忍之事,他从考场中走出来,像丢了魂的孤鬼,昏倒在考场门外。 如今,他坐到了这个位置,就要替师傅师娘还回公道! 武忠不说话,鲁昉清眉间多了几分肃杀,冷声:“让他画押。” 武忠抵死不从,他绝对不会画押!一旦画了这个押,他的罪名就坐实了!他还在等,等宫里头的女儿救他!他也不能死! “不肯?”鲁昉清看了眼下方坐着的言丙,他微微颔首说:“就劳烦言秉笔了。” 言丙从椅子上起身,抽出雁翎刀直接剁掉了武忠的手指头,在那份罪状上按下了血手印。 武忠连疼都喊不出来了。 武忠跌倒在地,无人来扶,他连爬都爬不起来,那根手指头就在他面前,他都够不到。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得一个如此狼狈的下场。 鲁昉清看着武忠,眼神冷冷,“你枉披一张人皮。”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武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头顶是明镜高悬四字,照亮着不仅仅是我们这些人的心,更是百姓们的曙光。你愧对郑家无数冤魂!” “将他拖出去,处凌迟之刑。” “就当是你对郑家亡魂的忏悔!” 武忠被拖了出去,一句饶命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何等高傲的人,在这一刻,还是不肯放下。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沦为阶下囚,被全天下的百姓唾弃,让武家整个家族蒙羞,他死以后,甚至不能进武家的祖坟,乱葬岗都没有他的地方。因为,他死以后,连完整的身子骨都没有。 天地变换,朝中莫测。 乌云下沉,狂风卷起地上沙石。 乾清宫里头传出阵阵压抑哭声,赵邝的死讯传到后宫时,已是风雪大作,坤宁宫的宫门开了,夏清匆忙进去,行了个礼悲伤道:“皇后娘娘,皇上驾崩了……” “你说什么?!” 皇后不可置信,踉跄退后两步,后背撞在花架上,她本就惨白的脸如今愈发白了,比溺死在水中的尸体还要白上几分。 夏清点点头,道:“皇上驾崩,已通知各宫嫔妃。娘娘请节哀。” “不!” 皇后痛苦的掉下眼泪,抓着身旁宫女的手,她的面容慢慢变得扭曲,因为她太痛苦了,她叫喊着,哀嚎着,哭声着,哭泣的不能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都怪那些贱货!他们都是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夏清冷眼看着皇后发疯,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皇后发完疯,哭完以后,被宫女扶着坐在了坤宁宫的主位上,她看着夏清,仿佛一瞬间又想明白了,她拿出一国之母的气势,威严的问着夏清,“立太子了吗?哦不,皇上传了位给谁?是不是本宫的霖儿?”皇后已经开始窃喜了,她的孩子要做皇帝了,她要做太后了!她要把后宫这些女人通通送去给先皇陪葬!一个都不能留! 她没得到的宠爱,她们也休想得到! 夏清冷笑,弯腰回答:“皇上未立太子,也并未传位于大皇子。如今乾清宫的主人是燕王,是大越的新主人。” 皇后如同惊弓之鸟,惶恐不安她看看夏清,又看看殿中,她摇了摇头,指着夏清,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悸蔓上心头,“你们、你们这是谋朝篡位!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谋朝篡位?”夏清冷冷一笑,“先帝是如何坐上皇位的,皇后娘娘不清楚么?怎么敢说出谋朝篡位四个字来的。我劝娘娘还是想好了再说话,不然往后的日子难过。今日您是娘娘,明日,或许就和冷宫的皇贵妃一个下场了,娘娘可要斟酌斟酌了。” 皇后的指头捏的泛白,她怔怔看着夏清离开的背影,从宝座上跌坐下来,门外似乎有哀号的声音,传入了坤宁宫,很快,她的坤宁宫也变成阵阵哀鸣。 她与那个少年郎最后的缠绵,她已经记不大清了,约莫记着好像还是在潜邸的时候。如今,她的少年郎也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算有孩子又如何?孩子能有她的少年郎重要吗?孩子是她们相融的骨血,没有他们,何来孩子?! 落在燕王的手里,她也不会好过!她还不如跟着先帝一起去了,说不定还能为他们的孩子换来安宁。 皇后从地上拾起身来,不顾散乱的发髻,她挺直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向殿外,她抬头看了看天,落下泪水。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跪着的一众奴才,她在她们匍匐的身子旁走过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围起坤宁宫的墙壁,她的步子加快了些,一头撞在坚硬冷漠的墙壁上,她的鲜血晕开来,像一朵未画完的菊花。 在意识还有片刻清醒的时候,皇后嘴里还呢喃着赵邝的名字。 太监宫女们惊作一团,传太医的传太医,抬人的抬人。 可皇后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她捏着帕子的手缓缓松开,她垂下了手,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那方帕子被风卷起,不知飞向了何处。但是她的魂魄,与赵邝在一块了。 皇后薨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乾清宫,各个宫里头。 紫禁城的天阴沉沉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皇贵妃抬起眼皮,看着明提的背影问:“外头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大的哭声?吵得我心烦。” 皇贵妃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拿帕子掩住嘴,又咳嗽起来。 明提转过身,回她,“皇帝死了。皇后方才也去了。” “天,变了。” 第46章 新帝(三) 国有大丧天下知。 朝中官员都换上素服,戴了乌纱,听完太监宣读了遗诏,跪在地上纷纷抹了眼泪。 弘熙七年,赵邝驾崩,庙号英宗。 他死后到底还是体面的。 赵祯继位,年号为宣统。 太后跪在慈宁宫大佛堂的拜垫上,落了几滴眼泪,明儿就是年三十了,她却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这对一个在病重的老人又是何等的打击。 竹沥跪在太后身侧,安抚着太后的情绪,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不管皇帝如何,都是太后的孩子,都是太后拉扯大的,骨肉亲情啊! 顺贵打开门扇,弯低腰来到太后身侧,禀报着:“太后,九公主来了。” “太后。” 桑葚唤着,步子上前了些,但到底还是停下了。 “永乐。是你来了。”太后停止了捻动佛珠的动作,朝身后看去,硬撑着露出一抹笑,那抹笑却是那样的苦涩。 “太后请节哀。”桑葚低下头去,心中五味陈杂,赵邝死的时候,她并无难过。看到赵邝尸体的时候,她也不难过。可看着太后的样子,她却觉得难过。 太后苦苦笑了起来,鬓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似乎又苍老了,她摇摇头,泪水砸在拜垫上,竹沥扶着她起来,她看住桑葚,问她,“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母亲吗?你就那么恨我吗?” “不是。” “不是的。” 桑葚的内心挣扎着,自小她就在孤儿院长大,唯一的母亲或许是孤儿院的院长,她又对太后如此陌生,那两个字,像扎在喉咙里头似的。难以说出口。 许久了,她还是唤了声:“母亲……” 太后听着这一声母亲,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啊!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唤着她一声母亲。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着,太后踉跄走到桑葚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 桑葚将脸靠了过去,任由太后抚摸,太后又掉了眼泪,“好孩子,永乐,我的好孩子……” “若当时我知道来慈宁宫的那个小太监是你,我怎么都不会让你离开!哪怕是我看看你,可是我却没有,我真的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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