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纪晴雯说,“副导约我收工以后去吃饭,所以刚才她来找我。” “副导约你,你加乔欲?” 蒋华容的手摸上纪晴雯的头,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蓬松的长发,揉弄着她的头顶。 那动作不轻不重,可是仿佛压在孙猴子头上的五指山,似有千钧重。 纪晴雯回答:“只是加好友而已。何况,她就是一个小孩。”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小孩。” 蒋华容摸上纪晴雯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 属于蒋华容的香气笼罩着纪晴雯,属于蒋华容的冰凉的手激得纪晴雯一阵发寒。 蒋华容低头,纪晴雯闭上眼睛,感受到眼皮上落下的一吻。 蒋华容的嘴唇也如她整个人一样,柔软但冰凉。 “你拍完这部戏,就回去吧,”蒋华容说,“换了三个厨子,没一个做的菜合我的口味。” “好。”纪晴雯惴惴不安,回去是什么意思,让她退圈然后做保姆的意思吗? “去洗澡,”蒋华容说,“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 纪晴雯才注意到衣架上挂着一套繁复的鱼骨蕾丝内衣,下装是用吊袜带连接的丝袜。 浴室里,水从淋浴喷头落下,从纪晴雯身上流淌而过。 她闭上眼睛感受水流的冲刷。 忽然间,身后的门开了又关,混了些冷气进来。 一条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环过,将纪晴雯勒得喘不过气。 她本能地拍打对方的手臂,可对方并不因她的弱小和恐惧而垂帘。 蒋华容似乎很喜欢看到她因短暂窒息而惶恐的样子,咬着她的耳朵。 “从我看到那套衣服时,我就已经想象到你穿上它们的样子了。” — 蒋华容起床。 纪晴雯本能地被惊醒。 骨头几乎要散架,各处隐隐地传来痛。 但即便再困再累,她也不敢赖在床上半分钟,起身为蒋华容穿衣。 “本来想看你拍戏,”蒋华容说,“但董事会临时有事,我马上要飞回去开会。” 纪晴雯敷衍地听着,不明白蒋华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事。 蒋华容没必要跟任何人解释。 “乖,”蒋华容揽过她的腰,在她的发丝上落下一吻,“一有时间,我会来看你。” 送走蒋华容,纪晴雯才如释重负松一口气,睡意已是全无。 新闻推送“地产大亨林氏千金在京遭遇车祸”。 纪晴雯腹诽:蒋华容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告诉自己她要去看林家千金,去看这个潜在的联姻对象,却还说了个谎,真是没有必要。 突然间,纪晴雯房间响起了门铃。 她开门,见门口的人是乔欲。 乔欲头发湿漉漉还没吹干,穿白T和牛仔背带裤,手上拎着一包吃的。 纪晴雯浑身血液几乎凝固,一把将人拉了进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纪晴雯的语气不自觉有些着急,说完还不自觉转头去看猫眼。 如果被蒋华容看到,她还有乔欲,全都完了。 猫眼里,走廊上空荡荡的,没有人。 “放心,她没有看到我。”乔欲眨了眨眼睛。 事情传的满天飞是一回事,被这个曾经挖苦过自己“会脱就可以”的小孩撞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纪晴雯石化:“你怎么窥探别人隐私?” “昨晚你一直不讲话,我只是担心你,”乔欲叫了一声,“纪老师。” “昨晚,昨晚不好意思。”纪晴雯抬手摸了摸脖子,她的长发将脖颈上的痕迹掩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件衣服的碎片早早被扔进垃圾箱。 否则,一切形容许艳芸的词被安在她身上也毫不违和。 乔欲把手上的吃的递给纪晴雯:“热包子,你今天要是还不吃早饭,到了片场又该胃疼了。” 纪晴雯没想到自己在片场隐隐按着胃的动作,每天贴身的小朱没注意到,莘蓝没注意到,却被乔欲捕捉到了。 “谢谢你。” 乔欲却突然呆头呆脑地问:“那个人,她为什么要呆在你房间里?” “你的好朋友陈恩霈不是很爱讲这些吗?我还以为她早就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了。” “她不是我的朋友,”乔欲说,“她讲你的事,全都不对。你就站在我面前,我想听你自己说。” “小孩,好奇心别这么重。”纪晴雯晃了晃手上的吃的,“吃完马上要开工了。” —————— 今天这场戏在时间线上偏尾声的部分。 榻榻米房间中,井上先生招待日军高层佐藤将军,池寻作陪,许艳芸为几人表演歌舞,席间佐藤对许艳芸动手动脚,井上默许了一切的发生,甚至特意支开池寻去别处取文件。 池寻取回文件,井上喝茶,点头赞许她一直是个听话的年轻人。 池寻发现不对,问井上许小姐和佐藤将军去哪里了。 井上微笑不语,池寻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眼下正是敏感时期,她手中的情报必须送出去,容不得任何闪失,她决不能在此刻暴露身份。 池寻隐忍着,等那两个畜生离开后,在后面的房间找到衣衫不整的许艳芸,对她说:“离开井上先生。” 拍摄过程中,因为动手动脚的部分无法用错位的方式拍摄,所以莘蓝一再坚持,让替身到场。 副导闻言和其他几个道具师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看吧,这就是纪晴雯,跟她合作永远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纪晴雯不是瞎子,身为演员,她对情绪的感知比一般人更敏锐。 面对副导和其他人无声的嘲笑霸凌,她只能以沉默应对。 乔欲站在纪晴雯身侧,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副导演的目光。 替身的戏份结束,纪晴雯上场。 只差最后一幕,今天就能圆满收工。 副导已经在心里盘算晚上去吃烧烤,却忽然听到乔欲说了一句台词。 这让在场所有的知情人倒抽一口冷气。 乔欲了一句足以让整个剧组停工的话。 “离开蒋先生。”
第14章 莘蓝的耳朵最先竖起来,捕捉到了那个敏感的词汇。 纪晴雯也呆立当场,分不清刚才对她说话的是池寻还是乔欲。 “你刚才说了什么?”莘蓝迟疑着跟乔欲对质。 “啊哈哈哈!”冯温最先反应过来,啪地将监听耳机朝凳子上一放,摸着后脑勺,“她说的台词都对嘛,井上先生!” “可是,我分明听到……”莘蓝见冯温帮腔,一时间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井上!井上!”冯温又补了两句,“天气太热,乔老师热得舌头都打结了,外国人中文说得再好,也有露出破绽的时候,这条我们再来一次,纪老师,麻烦你纠正一下乔老师的发音,这两个字不要连读。” 纪晴雯疑惑地看了一眼乔欲,没想到乔欲会在这种地方掉链子。 然而,乔欲接过助理递过来的饮料,仰头喝水,避开了纪晴雯的眼神。 “没想到乔老师也有不会的东西,”纪晴雯走过去打趣道,“不过,你的中文已经很好了,根本听不出你是在国外长大的。这两个字呢,是这么念的,跟我读,井,上。” 纪晴雯缓慢地拖长那两个字的字音,方面乔欲听得清楚。 “井上。”乔欲字正腔圆地将这两个字读出来。 舌头灵活得很,毫不费力。 根本不是初学者的样子。 纪晴雯瞬间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寒意:或许刚才,乔欲根本没有把字读错。 乔欲要说的就是“离开蒋先生”。 这个鲁莽的举动会把全剧组都害死的。 再一次拍摄前,纪晴雯特意找到了乔欲。 “乔老师,”纪晴雯说,“我私人的事情,或许你不应该太好奇。不论你是想给陈恩霈出气还是想再全组人面前看我出丑,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出现第二次了。” “乔老师?”乔欲唇舌间品味了一下这个疏远的称呼,扑扇的睫毛一开一合间,明亮清澈的眼眸中满是落寞,像雨后落了一地的花树,“你是这么想我的?” 纪晴雯被乔欲的神情刺痛:“如果我想错了的话,我向你道歉。” “原谅你了,”乔欲倒是很坦荡,没有半点记仇,“不过,我不喜欢你叫我乔老师。” “她们都这么叫你。” 乔欲说:“特别的人,可以有特别的称呼。纪老师,你还是可以叫我小孩。” 纪晴雯被突然凑近的乔欲吓一跳,鼻息间萦绕着少女的青春和活泼,她锐利的眼眸宛如平原上突然的一场龙卷风,会把人卷到从未涉足过的禁地。 “要开始拍摄了。”纪晴雯终止了这场大庭广众之下的秘密谈话。 —————— 这个场景拍了十几条。 这十几条里,每一次,乔欲都把“井上”的名字念的无比正确,可是,冯温就是不满意。 “导演,我们哪里的情绪不对吗?”纪晴雯凑过去看。 冯温眉头紧锁,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她很肯定后面拍的这些就是不太行。 “不会拍了十几条,然后用第一版吧!”纪晴雯朗声笑着,试图用打工人经典的笑话缓解尴尬。 谁知,这好像启发了冯温,她去看了这场景拍摄的第一条,终于明白,她想要的,但后面十几条缺失的是什么。 在乔欲讲出“离开蒋先生”之后,纪晴雯的脸上本能地出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恍惚、羞耻、难堪和对自我的嘲弄。 巨大的冲击,就像当头一拳砸在纪晴雯的鼻梁上。 所有的情绪在霎时间全部涌现。 不是八点档电视剧中常见的吸气瞪眼式震惊表演,而是整个灵魂赤裸裸地从躯壳中剥离出来,以血肉完成的表演。 更要命的是,纪晴雯在最后眼眶的微红,是整场戏的点睛之笔。 冯温的脑子里一阵嗡鸣,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只有这一场有这种感觉。 仿佛脑海中有个魅惑人心的海妖在低声吟唱。 冯温决定,就用这一条,到时候,字幕还是“井上”,至于有没有人听出来演员说的是“蒋”,这就观众的事情了。 电影内外的联动,相信话题度一定很高。 这一场暗夜潜行的冒险,对权贵的嘲弄,让冯温的血压飙升,让她兴奋到双手发抖。 “冯导,还拍吗?”副导来问。 冯温自然不能在莘蓝的眼皮子地下说出自己的盘算。 冯温只是摸了摸后脑勺,一脸疲惫:“算了,这场就这么着吧,用哪一条都差不多。” —————— 纪晴雯回到酒店。 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被打扫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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