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霏叹了口气,接着先入席,一顿风卷残云,又找跑堂的要了油皮纸,把东西打包好出了门,留许公子继续在穿堂风里晃悠。 “怎么这么快?”五婶在外面的摊子上正吃面条呢。 祁霏唉声叹气,五婶以为相看得不愉快,不敢多问,连忙把饭吃完,招呼赶驴车回去,路过集市的时候,祁霏跳下车去买了点东西,顺顺利利回到家。 明日腊八放假一日,祁霏回家的时候,屋子已经空了,却收拾得干净,都是一群非常懂事的孩子。 天黑后,祁霏将所有门都关上,从厨房顺了菜刀上二楼,没点灯,在夜色中从包里掏出了在集市上买的麻绳。 祁霏瞧了一会这两样东西,满意地点点头,拿起麻绳踩到凳子上、挂上房梁、头伸进去、踢凳子。 “嘶啦”一声,头顶麻绳顿裂,祁霏下落的瞬间,一个柔软的身躯紧紧贴过来,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祁霏不停地咳嗽,揉着脖颈,“我还以为,你打算等我凉了以后再来给我收尸呢。” 那人埋在她颈窝不吭声,祁霏推推她,“你少装死,要不是因为钱不够,我就买鹤顶红了,一口喝下去,看你还出不出来。” 黑暗中,那人也咳嗽起来,祁霏更气了,“少来,我问过江蓠了,给你的药有了新进展,你可有得活了。” 可她还在继续咳嗽,祁霏有些慌了,忙将人扶起到床上坐着,吹起火折子把蜡烛点亮,在幽幽的烛火里,裴时霁脸色苍白,下颌一滴汗珠没入领口。 “你又怎么了?病复发了?”祁霏无从下手,裴时霁却把她拉到怀里,拍拍她的后背反而安抚起她来,“没有,新伤没好利索,又在山里风餐露宿这么久,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祁霏眼眶一酸,拧了把她胳膊,其实也没敢用力,“活该,谁让你不好好养伤,还今天捉只鸡、明天弄只鸭往这送,不累你累谁。” 祁霏抚着裴时霁的胸口,帮她顺气,“不过这次你能这么坦诚地告诉我,勉强不怪你了。” 裴时霁笑得胸口有些细颤,把祁霏抱得更紧了些,阔别三年,积累的思念似乎要杀了她,罗塔一部的战事彻底结束的第一时间,她就赶到了这里。 “对不起,”裴时霁道:“祁霏,对不起。” 祁霏捻住裴时霁衣领,“这些年来,大周在新制下逐渐强大,女子走出家门,走入商铺,我连做梦都幻想的那些场景,一一都变成了现实。” “你走后,我去过西市的铺子,看到了那架秋千和写着你名字的红丝带,秋千是你做的对不对?” 裴时霁点点头,她对祁霏的承诺无一遗漏。 “原来严明寺的那根红丝带是你拿走了?” “是,那年我回洛阳述职,严明寺主持和我是故交,提及此事,我便将红丝带带走了。” 这根红丝带陪伴裴时霁走过那些戎马岁月,让她始终坚定活下去的念头,等待机会再见一见那个小姑娘。 闻着裴时霁身上的香气,祁霏轻轻摩挲着她的侧脸,“我是恨你对我诸多欺骗,但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后来你把所有人摘出去,独自面对那些风险,裴时霁,你真的很王八蛋。” 初到端林时,祁霏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担心会听到关于朔苍战事的消息,可遛弯的时候,她又希望能听到点什么,晚上睡觉则是一夜一夜的噩梦,如此煎熬一年,祁霏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裴时霁。 “王八蛋、王八蛋!” 祁霏将裴时霁衣襟一拉,那方歪歪扭扭的荷包便落到她手里,她将荷包扔到一旁的台子上,裴时霁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太难看了,我重新绣个新的给你。” 裴时霁愣了一下,随即伸手将祁霏揉到自己怀中,浑身都颤了起来。 祁霏压着嘴角的笑,戳戳她的后背,“你别得意啊,虽然我答应和你在一起,可要是以后你再敢骗我一次,我一定跑到天涯海角,让你找不到。” “好,我不会再骗你,绝不会辜负你。” 在裴时霁看不到的地方,祁霏嘚瑟地笑了笑,反手抱住了她。 “你这趟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卸甲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回洛阳喝完尚遥的喜酒,就永永远远地陪在你的身边。” “尚遥要成亲了?”祁霏惊奇地从裴时霁怀里挣出来,“和谁啊?” “和海棠。” 裴时霁将当时的情况说给她听,“尚遥后来回尚府发了火,直接搬了出去,言明若是再敢阻挠,她这个官不做了,也要违逆尊长。尚家那帮人,就指望着尚遥的官途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一听这话,立刻服软了。” 裴时霁走后,尚遥日渐成熟,在尚书台逐渐独当一面,再加上永昌没少在海棠面前美言,两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这事竟也成了。 祁霏联想到她对祁岩沉发的那通脾气,不得不感慨,恶人还需恶方法,太给脸只会蹬鼻子上脸。 冷不丁的,祁霏觉得身上一轻,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厚外袍被裴时霁掀开了。不比洛阳时轻软的氅衣,在这全靠这厚棉袍过冬,“裴时霁,你干嘛!” 方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裴时霁现在速度飞快,脱了自己外衣,又扯开祁霏腰间系带,拥着她卷入被下,“不睡觉吗?我很累了。” 祁霏:“……” “裴时霁,我俩还没成亲呢!”祁霏一掀被子就跑,可到了床下才发现冷,环顾一圈,只见到家徒四壁的惨淡模样。 哪怕有一张被子她都能非常有骨气的打地铺啊! 祁霏又哆哆嗦嗦地爬进了被子。 听着耳畔的笑声,祁霏一脸生无可恋,可等了一会,裴时霁只是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怕,我一定会三书六礼,光明正大地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祁霏快速亲了下裴时霁的侧脸,躺回她怀里,看着月色照亮的窗台上摆着的那只从洛阳带回的大雁陶器,感慨道:“这次回去,你这只北雁,真的要归于洛阳了。” “傻姑娘,不是归于洛阳,是归于你身边。” 86.番外 破烂的屋子被西北风刮得叮叮哐哐作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风卷起颠了,坚硬的盔甲哐得撞开木门,屋内顿时吹进来一股沙子。 “小将军!” “小将军回来了!” 一溜的“小将军”里,一个人脸色发青,眼神比外面的风沙还刀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少年连忙弓腰把门关上,得意地提起手里的包,“刚找到一头羊,我顺带给宰了,大家伙分一分,中午吃顿好的。” 众兵士哄笑着把裴时霁手里的东西抢走,你一块我一块地分了,裴时霁走到刚才面若冰霜的少女身边,蹲下去扒拉开草堆,露出里面另一个被绑起来的女孩。 裴时霁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包,“江蓠,我知道你不喜欢羊肉的腥膻,我这还有点胡饼,你和你姐姐待会烤一烤就能吃了。” “还生气呐,好好好,下次你骑马的时候我一定跟在你旁边,抱你下来,你腿不短,现在年龄小而已,将来一定比我还高。”江蓠不接,裴时霁将包塞到她怀里,“好了,这就你们两个大夫,要是饿着你们,回去爹爹还不得把我砍了。” 这时被绑的少女悠悠转醒,见到陌生人,立刻“呜呜”挣扎起来,留着大胡子的兵头走过来,拿起刀佯装要捅,吓唬女孩道:“闭嘴!不然待会就把你烤了吃了。” 女孩被吓得往后一缩,不动了。 “小将军,抓的这几个俘虏小的小、老的老,问也问不出东西,留着还浪费粮食,杀了算了。” “就是,小将军,咱们都被围十来天了,弹尽粮绝,带着他们真是拖累。” “怎么,还想学罗塔人啖肉吮血吗?”裴时霁仔细观察着女孩,“那几个老的看不出蹊跷,但这个小的,我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女孩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她,右脸颊有一条细疤。 江蓠在旁边接道:“刚才给她检查身体,她的肌肤很细嫩,很可能是贵族。” 裴时霁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贵族,价值又如何。 “小将军!”破门再度打开,斥候和江桉一齐进来,抖了满身的沙子,斥候激动地说:“小将军,那个女孩,是罗塔九部的居次!” “你确定!”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江桉也补充道:“确定,我刚从一个伤兵那来,他说见过九部居次,年龄、身高都对得上,脸部有疤。” “那还等什么,拿这个外族人去逼他们退兵!” “对!” 连将军副将都站出来说,“小将军,将军的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咱们快撑不下去了,不如赌一把。”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裴时霁道:“等等!” 所有人看着她,裴时霁则回头看那个女孩,女孩仰着头,瞳孔是明显不属于大周人的颜色,那里面流露出惶惑和求生的渴望。 江桉看出她的心软,小声跟她说:“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 裴时霁摇摇头,朗声道:“我不是心软,他们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我恨不得把他们全砍了。只是现在外面不只有罗塔九部,还有其他部落,尤其是咱们的死对头一部还在那呢。如果大家相信我,我有一个计划!” 是夜,医者江蓠在黑暗里堂而皇之地走入罗塔九部的车帐,很快又出来,等到第二天天一亮,那间破屋子彻底在风中飘飘荡荡,所有人手执利刃,安静地蛰伏在掩体之后,裴时霁扬起的手一压,数道弩箭立刻向前来探查情况的罗塔人射去。 这一次的情况与以往的试探有所不同,几个先头兵被杀后,罗塔的大部队随即发起了总攻,势要于今日将这危城踏平,乌泱泱的人头嘶吼着奔涌上来,一举冲开城门时,裴时霁立刻起身下令:“西北方!全力突围!” 八百人不到的队伍齐刷刷向西北城门冲去,那瘦弱的少女跑了没几步忽然摔到地上,随后而来的裴时霁把她往怀里一捞,抱着她继续往前跑,女孩被冰冷的盔甲一激,下意识抬头,看见一双胸有成竹的眼睛。 一股在前,一股断后,一行人顺利地撕开口子,一鼓作气冲了出去,裴时霁随即将女孩交给最前面的副将,自己复又折返去救断后的兵士,直到南城门的罗塔兵逼迫而来,裴时霁才呼喊将士不再恋战,一齐杀了出去。 等跑到偏僻的山林时,队伍剩五百人左右,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裴时霁走过去确认女孩没有受伤,刚松了口气,兵头忽然大喊道:“援兵、将军到了!” 裴时霁连忙起身,果然看到了裴家军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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