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的事,无论如何,与你无关。” 51.烤鱼 青花瓷盆里装了半透明的冰块,个个分量十足,竹屋高架在水潭之上,水中心一方水车慢慢转动,机括牵引细线,带动半人高的锦面扇子,徐徐送来凉风。 特意造的避暑凉室内,赵叶轻仍是燥出了一身的汗。 “着实麻烦,尚家阖府皆被软禁,禁止任何消息出入,与尚大人素日里有往来的,除了裴大人,其余人悉数被归案,被严加看管。” 祁霏坐在竹簟上,递过一盏酸梅汤,“究竟什么事?” 事发时,赵叶轻在山上陪祁霏,对具体情况也不清楚,还是御史中丞找她回去,她才知道朝中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祁霏在宅子里等了一天一夜,盼星星盼月亮,盼来赵叶轻一脸凝重的回来。 赵叶轻抿了一口酸梅汤,“内狱传出了消息,定的勾结外族、倒卖军马的罪名。” “倒卖……”祁霏喉咙一哽,剩下两个字怎么也吐不出来,无意识提高声音:“倒卖什么!” 赵叶轻将碗放在桌子上,“大周的军马皆有专司负责,数量、质量,皆有定制,自开国以来,便视其为国宁之根基。尤其边疆战乱不断,军马更是重中之重,胆敢倒卖者,依律当斩,九族株连。” “这不可能!”祁霏斩钉截铁,“尚遥忠君爱国,绝不会是那样的人。况且尚遥本性直爽,你让她打打杀杀行,倒卖军马,此等颇耗心巧之事,她如何做得来?” “你先别急,仔细些伤口。你看人向来准,我也是信的,可那封信上的字迹确实是尚大人的,礼部初步确定,那枚金器乃是罗塔一部贵族才有的东西。证据清晰确凿,让人不得不信。” “字迹能模仿,金器也能仿造,想要陷害一个人,办法多的是。”祁霏加重语气,“此事定有隐情!” 祁霏相信裴时霁,自然也相信尚遥,可赵叶轻与尚遥往来次数屈指可数,且她在御史台行走,见多了衣冠禽兽的事,多少官吏在事情败露前,也都是衣冠楚楚。因此,此时此刻,她对祁霏的话有些犹豫。 “不行,在这等消息太慢,我亲自去打听打听。” 祁霏刚起身,赵叶轻连忙阻止,“不可,你的伤在这里静养最好不过,暑热难耐,你切不可奔波劳累。若你想知道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去查,你放宽心。” 祁霏长叹一口气,泄气般仰躺在塌上,“真是闷死人了,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跑,真耽误事,也不知道海棠那边怎么样,她有没有去看看尚遥,阿姐呢,阿姐知不知道……” 听着祁霏碎碎念,赵叶轻垂眸犹疑了会,道:“其实……其实我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我们最好不要随意插手。” 祁霏受过的伤历历在目,这一次,赵叶轻不想祁霏再被卷入这些事情里。 “啊?是不能随意插手啊,所以我在很认真地想应对之策啊。”赵叶轻的话被祁霏左耳进右耳出,没过脑子,她继续琢磨事情。 祁霏天生一副侠义心肠,想让她不管这件事难于登天,赵叶轻也深谙此理,有些事急不得,慢慢劝她才好。 朝中因此案乱成了一锅粥,御史台事情也多,赵叶轻不能久留,叮嘱过一圈,便下山去了。 祁霏阖上眼睛,在脑海里慢慢思索尚遥的事情,屋内温度适宜,午后人又容易倦怠,想着想着,思维便凝滞不动,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等到祁霏被冰块融化后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惊醒时,外面的日晷已指向了申时。 眼皮重得抬不起来,祁霏眨几下眼睛,又把眼睛阖上,当腹部的触感传递到大脑时,她一个激灵,低头就见到一条织花锦毯横在自己肚子上。 不等抬头,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时,全身的劲顿时散去,祁霏又跟没骨头似的软回了塌上,甚至还翻了个身。 竹屋内极为安静,能听见得外面缓慢的水流声,书页翻过,声音不大。 “这是谁家贪睡的小懒虫,有贼进来了,都吵不醒。” 祁霏闭着眼,不紧不慢地回嘴道:“这是谁家愚蠢的贼,进来了不偷东西,还给主人家盖毯子。” 屋子里响起了声愉悦的笑。 祁霏睡不下去,坐了起来,“我就说这宅子护卫不靠谱,空有一身横肉,尽是三脚猫的功夫,看空宅子还行,护主人的话,只怕是主人家都被杀了,他们都得问‘贼在哪’。” 裴时霁靠在竹椅里,放下书,笑了,“不关他们的事,我翻墙快,动静小,就是禁军也不一定能发现。” “裴大将军这是夸自己武功高强呢,真不谦虚。” 裴时霁笑了几声,“走,睡了一下午,我带你出去逛逛。” 祁霏惊诧地看着她,左瞅右看,“你真是裴时霁?” 裴时霁总是人模狗样端着个君子架子,不是忙公务就是忙公务,冷不丁这样,还挺让人不习惯。 裴时霁拍拍自己的脸,无辜道:“如假包换。” 祁霏半信半疑地起身,一脸“你肯定心里有鬼”,刚要去换件衣服,却被裴时霁一把捞过来,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啊啊啊!裴时霁!”祁霏在裴时霁怀里咬牙切齿地喊道:“这宅子是没门吗!非得做贼!” “嘘——小点声,本贼人可不想被人发现了。”裴时霁愉快地说。 祁霏:“……” 抱着祁霏,裴时霁停都没停,翻到竹屋屋顶,连踏几步,纵身翻过墙头,直接跳到了院墙之外。 祁霏已然无语,虽然说爬树翻墙这种事她也没少干,但她武功毕竟比不得裴时霁,这种唰唰翻过去的场景只在梦里梦过,她向来是吭哧吭哧一点点爬过去的。 有武功真是让人嫉妒。 祁霏嫉妒得面部全非,落地后就从裴时霁怀里挣出来,嘴上撅出个能挂东西的弧度,抱着胳膊在前面走,身后传来裴时霁毫不掩饰的笑声。 “你伤还没好,你走慢点。” “……”祁霏不理她。 过了一会,“我伤也没好,你等等我。” “……”信你才有鬼,刚才飞檐走壁翻墙头的难道是我? 深林遮天蔽日,晒人的日头也被挡去不少,竹影重重,凉风袅袅,瀑布声清晰可闻,许是再翻过一个小山头就能见到,溪水冲过光滑的石块,清澈见底,水声不断。 “哗啦”一声,祁霏心里一惊,立刻转过身去,见裴时霁手里的竹竿插着条鱼,顿时松了口气。 裴时霁看起来什么都会,水性也当懂上一点,就算落水也不会把自己淹死,可刚才祁霏下意识里,仍是萌生出了担心。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祁霏瞪着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鱼,骂了自己一句。 裴时霁从水里上来,赤着脚,裤脚也挽了上去,摇摇竹竿,“烤鱼,吃不吃?” “……不吃!”祁霏非常有骨气。 一盏茶后,溪旁架起的火堆上飘起了烟,一同飘出来的,还有烤鱼的香味。 裴时霁又下了水,连叉了几条胖乎乎的鱼,全串在了竹竿上。祁霏在岸边一手拿着烤好的鱼,一边指点江山:“那条太小了,弄条大点的,太小的只有刺没有肉,容易卡嗓子……行行行,这大小挺好,肉嘟嘟的。” 裴时霁搭了个简易的架子,把竹竿架了上去,慢慢转动竹竿底部,让鱼肉被均匀的烤到。 祁霏猛吸一口香气,差点没原地上天,“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天了,是这也不让我吃,那也不让我吃,吃得清汤寡水的,你看看,我脸是不是都跟菜叶子一个色了?” 裴时霁十分配合地端详着她的脸,认真道:“是有点。” 祁霏夸张地点点头,“还是你懂,咱俩真是同病相怜,受伤都赶一块了。再吃下去啊,我们也别回去,就地出家吧。” 祁霏吞吞口水,“小心点,别烤糊了。” 裴时霁让祁霏接过竹竿,“等会,我去摘点果子来。” “那你快点,慢了可不一定有鱼剩给你。”祁霏厚颜无耻地盯着烤鱼。 裴时霁动作快,没多久就回来了,祁霏吹着烤鱼上的烟灰,听到了脚步声,但没回头,直到感受到有什么玩意蹬自己胳膊时,她才回头,迎面就撞上一双通红的小眼珠子。 一只嘴里还快速啃着草的小兔子正在空中扑腾着腿。 “哇!你从哪弄来的兔子!”祁霏抱过兔子,鱼也顾不上了,上手撸了两把柔顺的白毛。 “顺手抓的。” 裴时霁野外经验足,赤手空拳也不妨碍她抓猎物,以往行军打仗,烤兔子可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怎么样,打算怎么吃?” 裴时霁将一些红色的浆果用大叶片兜了,放在一旁。 祁霏连忙捂住兔子耳朵,“说什么呢,这样恐怖的话,怎么能让兔子听到?” 裴时霁:“……” 祁霏揉着兔子小脑袋,“兔子这么可爱,当然要烤着吃啦,可惜忘记带盐了,要是带回去红烧也不错。” ……这话是不是更恐怖了…… “那就带回去红烧吧,让厨子腌制一下,味道会好一些。” 祁霏立刻认同了裴时霁的建议,对着兔子露出了看大餐的笑容。 兔子:…… 把兔子栓在树上,勉为其难给裴时霁分了串烤鱼,祁霏一手一串,吃得心满意足,“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和祁霏独处,裴时霁也没了在外人面前的模样,衣摆扎在腰间,随意地坐在大石头上,露出几分当年在行伍中的随性。 “我就非得找你有事,才能请你吃东西不成?你我就不能像寻常友人那般,趁此美景美食,闲聊片刻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看着祁霏可爱的小表情,裴时霁眼里都是笑意,“好吧,本贼人确实是有事。” “哼,我还不知道你?趁着本姑娘心情好,你还不速速招来。” 裴时霁咬了口鱼肉,待到咽下,才笑着说:“本贼人想借这一顿饭向祁姑娘赔罪,不知道祁姑娘愿不愿接受这顿赔罪呢?” 52.探视 祁霏也不过顿了一小会,便反应过来裴时霁话中的“赔罪”从何而来,她故意说:“你什么时候得罪我了?再说了,就算是得罪,你堂堂尚书令,得罪我一个小民,我又岂敢放在心上。” 裴时霁笑道:“是我不对,之前总一心想着为你、为你阿姐好,却不曾问过你的意思。” 自以为是的好,最是愚蠢,裴时霁低着头,道歉是真,愧疚是真,情真意切的同时,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忍。 等了一小会,祁霏“哼”了一声,有些别扭地说:“算了,我大人有大量,放过你了。” 裴时霁在朝中行走艰难,处处掣肘,顾虑自然也比旁人多一些,祁霏虽然恼她辜负自己的勇气,却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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