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祸起 祁霏拿看傻子的眼神看裴时霁。 裴时霁:“……” 裴时霁低头笑出了声,抬头认真看着祁霏:“我说真的。” 赶在祁霏翻白眼之前,裴时霁补了句:“昨天傍晚的圣旨,命我回家休养,至于何时回朝,圣人并没有说。” “还是因为绣坊的事情吗?圣人没消气?” “不是。”裴时霁望着祁霏,眼神忽然犹豫了下,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祁霏并未发觉。 “尚遥入狱了。” 祁霏瞪圆了眼睛。 “昨天下午的事,事发突然,我也是听下面的人说的。尚遥在酒楼,醉酒与人发生冲突,推搡中袖口里掉出来两样东西,一封书信和一枚月牙弯的金器。街使得了那东西,将醉迷糊的尚遥和另一人带去了衙门。傍晚时候,宫里便传出了尚遥下狱和我停职的消息。” 祁霏立起来,皱着眉思索着裴时霁的话,过了一会才开口:“金器非寻常人能用,月牙弯……洛阳不怎么见这种形制的金器,首饰?用具?” 祁霏眼皮一跳,“我曾在东市见过,异族的东西!所以圣人的手段才会如此迅速又急烈!” 裴时霁点点头,“不仅如此,那封书信似乎有蹊跷,虽然用的大周文字,但所书内容却很诡异,礼部常年和异族打交道的官员说,这封信被处理过,如同加了层锁,非得把钥匙配出来,才能知道这信究竟在说什么。” 书信加信物,就差把“勾结异族”四个字给刻脑门上,若此事为真,不光尚遥不能活命,其九族恐怕都要被诛,乃至朔苍驻军,包括裴时霁在内都会受到牵连。 祁霏手心滑了些汗,她搓了搓掌心,“尚遥不会是这样的人,定是被人诬陷的,你打算怎么办?” 裴时霁歪歪脑袋,含笑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祁霏要急疯了,“听闻尚遥是你带去朔苍,一手培养成副将的,除非你脑子被驴踢了,才能把一个细作养在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察觉。” 祁霏打量一番裴时霁脑袋,诚恳问道:“你脑子真被踢过?” 裴时霁:“……” 裴时霁坐正身子,恢复了正经,“现在尚遥被关押在内狱之中,由圣人直接派人看管,我又被停了职,无处下手,我派了人出去探查消息,其余的,我并无什么太好的办法。” 祁霏赞同裴时霁的做法,“不错,眼下局势不明,静观其变也算上策。尚遥为你下属,你们关系亲密,满朝皆知,明面上这事针对的是尚遥,焉知着栽赃陷害之人不是冲着你去的?此番停职,是避嫌,但你避避风头也好。” 祁霏急匆匆往门口走两步,又转回身,“你先休息,我去找赵叶轻问问情况。” 祁霏火急火燎往外走,裴时霁望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腕,愣怔了一会,右手抚上胸口,感受到那方锦袋时,眸色戚戚。 “祁姑娘这受着伤可一点看不出来,还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的。”顾长川穿着薄如蝉翼的绸衫,正用湘妃竹制的折扇遮了阳光,打从外面遛进来。 一同来的,还有取药回来的邵图,和拎着个小竹篮的江桉。 “又不是你,柔弱不能自理的大家公子。”当着江桉的面,裴时霁把后半句的“多跑两步都得喘”给吞了回去,给顾长川留了点面子。 顾长川“哼”了声,非常得意地看着自己保养得细皮嫩肉的手,“尔等粗人才不会明白,只有我这种容颜永驻的,才能讨得自家夫人欢心。” 说着,顾长川甚至摸了摸他的脸蛋。 裴时霁:“……” 裴时霁开始怀疑顾长川是不是女扮男装潜伏在她身边的了。 不对,女子也不如他这般矫揉造作。 江桉将手头的东西放好,笑眯眯接了句:“为悦己者容,不分男女,顾大人与令夫人的深情,当真让人羡慕。” “还是江桉大夫懂我。”顾长川折扇于掌心,作抚掌喟叹的模样,“不像某人,毫无风花雪月的天赋,空有一张好皮囊,真是暴殄天物。” 裴时霁:“……” 邵图上前,将小几和早膳撤去,空出地方来,江桉拿了一瓶药过去:“江蓠新开的,配合药浴一起,每日内服。” “多谢。”裴时霁客气地接过东西。 江桉的目光久久地落在裴时霁的身上,又依依不舍地挪开,语气寻常:“我来给你把脉。” 顾长川用扇子敲了下杵在一旁没事做的邵图,“我大小也算个客人,你就不能整点西瓜杨梅什么的,给我解解暑吗?” 邵图:“……” 江桉一个姑娘家的都没喊热,他一个男人尽哼哼唧唧了。 邵图黑黢黢的脸上更黑了,看向裴时霁,裴时霁颔首,“去问问寺里有没有,若是没有就打点井水来,让顾大人泡个凉水澡,一步到位。” 顾长川:“……” 邵图:“是!” 你还是!顾长川气急败坏地看着邵图抱拳离开,鼻子里哼哼,挑个椅子坐下。 “都解决了吗?”裴时霁抬抬眼皮,知道顾长川把邵图支出去是有话要说。 顾长川翘个二郎腿,“都处理干净了。不是我说,圣人派人来监视而已,你至于都杀光吗?还连累你发病。这一晚上折腾的,可累死我了。” 裴时霁和顾长川约到此地议事,裴时霁却因为旁的事心绪不加,加上尚遥之事,因此发现黑衣人时,裴时霁便没压制体内蛊毒,任由其催动神志,让自己陷入暴怒的状态,但这些她并不欲说。 “你动手帮忙了?” 顾长川噎了一下,他昨晚就动了动手指头,其余时间都在叉腰看,“那我站着也累!” 江桉坐在裴时霁床边的小凳上,对两人的谈话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是安静地诊脉,裴时霁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圣人那边,你也处理一下。” 顾长川白眼翻上天,“哪一次不是我去收拾烂摊子?话说回来,你和圣人之间,有必要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吗,你还怪绣坊那事呢?那还不是因为你拿元文绍威胁圣人,圣人才那么做的吗?” 江桉收回手,从包里拿出几根银针,扎入裴时霁手腕,裴时霁面无表情:“绣坊的事情,圣人是怎么知道的?” 顾长川登时没了话,眼神瞟出了心虚,裴时霁抬眼看着他,“在绣坊放火的无赖男子从哪来的?之后怎么不了了之了?我说过,彼此相安无事,我定一诺千金,若有二心,我眼皮子底下可不容沙子。” 让帝王不猜忌等于白日做梦,但裴时霁不是任由他人拿捏的软柿子。 自回京后,裴时霁的一举一动,都在圣人的监视之下,裴时霁并不介意,毕竟她光明磊落,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之前所有筹谋,都是裴时霁与圣人商量后的结果,唯独绣坊一事,裴时霁不曾告知圣人。 圣人觉得龙颜被辱,怕裴时霁有反心,便想借此事敲打她。圣人派人找到周大姐的丈夫董大,让他去纵火,直接摧毁了绣坊。 只是圣人没想到的是,裴时霁居然利用元文绍反来威胁他。一时间,彼此闹得脸上都无光,但都拿对方没有办法。 作为在中间斡旋的人,顾长川在绣坊出事后,曾短暂怪过裴时霁不仗义,这么大的事不跟他说,可后来他也琢磨明白了,圣人根本不可能会支持裴时霁搞绣坊,因为绣坊于大局无益,还容易惹人注意。 打从第一次见面时候,顾长川就明白一个道理——少管裴时霁做事。 顾长川叹气道:“你手握兵权,圣人不放心呐。” 手腕被扎得有些发麻,裴时霁“嗯”了声,未置可否。 “之后我会继续劝劝圣人,希望大家的矛盾到此为止,接下来还得一同谋划才好。就咱们这一个嫌隙的当口,尚遥就出了事,这可不是圣人搞的。”顾长川挠挠脑门,“看样子是勾结异族,下面的折子都快把我埋了,圣人没辙,只能把整个尚府先控制起来。” 江桉拔了针,收好,“多加休息,既然在寺里,那就不用我嘱咐饮食清淡啦。” 江桉嘴角勾挑,裴时霁看着她的笑容,无动于衷,淡道:“多谢。” “之后如果有什么事,你及时通知我。” “那是自然。”顾长川说了一大串,喝了口茶,叹道:“你这小日子倒是逍遥,好茶好饭,你和主持好像是旧相识?” “嗯,很早便认识了。” 江桉笑道:“听闻这寺庙很灵验,既然来了,那我待会也得去捐些香油钱才好。” 顾长川饶有兴趣地看过去,“江大夫想求什么?姻缘?钱财?江大夫这般美貌,又有此等医术,想来两样都不缺才对。” “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哪里比得顾大人那般好福气,拥有心爱之人,朝夕相对。”江桉的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说的话亦真亦假。 “那倒是,我家夫人,天上地下,都找不出第二个。”顾长川毫不谦虚地应下,虽然厚颜无耻,但提及夫人时的笑容,的的确确是羡煞旁人。 裴时霁从床上下来,“等一下,我同你一起去上柱香。” 江桉愣了愣,顾长川也是满脸惊讶,“奇了怪了,你这家伙不是向来不信神佛吗?往日里手起刀落,你说你是护国为民,乃正义之事,心中无畏,不惧杀孽。今个怎么了,也要求个姻缘?这可不好,你都定亲了。还是说,你还打算再娶个旁的?” 裴时霁让顾长川“滚”,站在地上理了理衣服,“我给亲友求平安,也顺便给你这个纨绔求一个,还不快速速谢我。” 顾长川哈哈大笑,没皮没脸地道了声“谢”,摇着扇子往外走。 江桉落在后面,看着裴时霁的身影,跟上去:“你会为我求个安康吗?” 出了寮房,毒辣的阳光晒在两人身上,裴时霁带了把纸伞,撑开来,全部撑在江桉的头上,自己却全然站在阳光里。 阳光明媚,江桉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清晰,裴时霁直直地望尽江桉眼底,平静道:“自是当然。” “那你会为她求吗?” 这个“她”,没有来处,亦无指向,可江桉知道,裴时霁晓得她在问谁。 裴时霁望着她的眼睛,毫无波动。 江桉越发笑起来,可那笑容像是枯败的桃花,虽然仍旧鲜艳,但花开荼蘼,了无生气。 “你是不信神佛的人,朔苍十二载,你刀下多少魂灵,你从不向佛祖求过心安。”江桉嘴角勾了个讽刺的笑,“如今,你为了她,想来求一个善终了吗?” “裴时霁,你求得到吗?” 因为过于削瘦,清晰可见的喉骨动了动,裴时霁将手中的伞放到江桉手中,避开了她的问题,转身走入了酷热的烈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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