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同。” “从我只有五六岁、甚至还没进小学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长大之后会学医。” “周、代两家的孩子都是这样,大哥二哥主攻商业,我和阿姐学医,都是从小就决定好的,因为整个周家的发展,就像爷爷在下的一盘棋,我们每人作为一颗棋子,都一步都要有意义,包括我们的婚嫁,也是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妈妈,甚至我爷爷知道我会为了你,放弃婚姻这张牌,他们会如何?” 辛乔挑了下唇:“总不至于给我一大笔钱让我离开你。” 周琨钰:“那是电视剧,在现实生活中,威逼比利诱更有效。” 辛乔:“他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周琨钰缓缓的摇头:“我不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辛乔曾一次次质问过,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底线在哪里。 到现在,在知道了周承轩的那些往事后,轮到周琨钰不确定了。 周承轩会做到何种地步,她一点把握都没有。 “你的工作性质这么特殊,而木木正要准备中考,接着是大学,然后工作。就算你不担心自己,难道不担心她么?” 辛乔:“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我?” “你知道大家族里人人必备的技能是什么?察言观色。若不是对人的每一个微表情明察秋毫,难保哪天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我提前告诉你这些,你配合我表演,或许瞒得过别人,但骗不过我妈,同样骗不过我爷爷。” 辛乔笑了声。 周琨钰放轻声:“你不信我?” 辛乔:“我只是在笑,就算你真的爱我,你的行为,和周家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也把我当成一颗棋子,来筹谋完成你的棋局么?现在你觉得你家的情况暂时稳下来了,就回头来找我,有想过过去一个月我的感受么?” 周琨钰摇摇头,语气越发轻:“不一样。” “从小我作为棋子,感受从不被家里重视,但你,”周琨钰摸了一下她的脸,又被她挡开:“我让你经历这些的时候,我会心疼。” 这一个月,周琨钰真的瘦了很多。 辛乔回忆起周琨钰先前那个小小压眉头的动作。 她刚才那样看着周琨钰的时候,周琨钰是心疼她了。 她不再说话,站了会儿,坐回到沙发上,脸埋进双掌之间。 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继续去跟你的豪门贵公子准备订婚,让我跟你在这里私会?” 周琨钰坐到她身边:“只是暂时的,辛乔,我家那边的情况,我会找办法解决。” 辛乔抬起头:“到底什么办法?” 周琨钰犹豫了一下。 辛乔:“不要再把我当一颗棋子了,你不把你的想法告诉我,我没办法相信你。” 周琨钰沉默良久,开口:“爷爷当年的手术法,其实有些漏洞,我在跟着俞教授研究一种新的手术法,如果让爷爷知道我的……实力,那时我会获得一定的话语权,和爷爷谈我不会订婚。” “就这样?” “辛乔,再给我一点时间。” 辛乔环视一圈室内:“这儿是你租的,还是买的?” “租的。”周琨钰答:“没用我的名字,很安全。” 辛乔再次勾起唇角:“你准备得倒周全。” 周琨钰坦言:“我想你,不想等事情完全解决后才能见你。” 辛乔手肘架在双膝上,手虚无的蜷着,还维持着那随时会把脸深埋进掌心的虚无姿势。 周琨钰看了她一会儿,双手抚上她的肩。 接着,柔软的唇瓣轻碰到辛乔的耳垂。 辛乔的耳后红了一片,细小的颗粒从脖根处升起,往耳后和锁骨蔓延。 她和周琨钰之间的感情从不是飘渺的纸飞机和象牙舟,从一开始就裹挟了成年人的欲念,春天的躁意结成秋天的硕果碾落成泥,散发成熟到糜烂的气息。 每次她和周琨钰在一起,房间里都是这样靡靡的气息。 周琨钰说的“想念”,显然也有这一层。 辛乔并没有斥责她的底气,因为在她的嘴唇碰过来时,辛乔也有同样的渴念。这让辛乔想起她们初次亲密的时候,自己的渴念中怀着近乎颤栗的畏惧。 畏惧那样的缠绵,会怎样侵吞人的灵魂。 周琨钰的吻顺着辛乔侧脸往下移,像爬过腐烂硕果的蚂蚁,在甜出了发酵意味的气息里勾起人心里的痒。 她吮着辛乔的唇角问:“你想我吗?” “一点点也好。” 是示弱,却也是抛向水面的饵。 辛乔几乎屏住了呼吸,总觉得一个“想”字若随呼吸溢出,还不等飘散到空中被耳朵捕捉,就会被周琨钰直接吸走。 什么妖精,吸的不是人的精魄,是人的感情。 呼吸太难,她忍不住启唇,周琨钰的舌头钻进来。 她本能的,微微探出一点舌尖。 那样的柔软让她忽然一阵反胃,推开周琨钰。 周琨钰静静看着她,一侧的唇瓣上,沾着唇齿交叠的半点晶莹。 辛乔只看了那过分旖旎的情状一眼,便挪开眼神:“我得回去了。” 周琨钰往沙发后缩了缩,坐端正了些:“嗯。” 辛乔站起来往门口走,她也没有再留。 拉开门前,辛乔低低的声音从玄关传来:“我就是没想到,我辛乔有天会跟准备谈婚论嫁的女人偷情。” 门悄无声息的关上,连发出那发泄般“砰”的一声也不行,唯恐被人听到。 辛乔走了。 ****** 周六,周琨钰收到S.Salon的消息。她如约来到图书馆。 仍是透过丛书上方布满灰尘的缝隙,私家侦探告诉她:“何语蓉那边有松动,我会去象城再跟一跟。” 何语蓉便是何照的姑姑。 从图书馆出来,周琨钰又接到周承轩的电话:“明天两位美国的医学期刊编辑到邶城,你安排一下,替他们接风。 “好的,爷爷。” 周琨钰气质端秀,又是学医出身,替周承轩出席这样的应酬,很能替他挣回面子。 应酬的夜晚无人查她行踪,结束后去与辛乔见面是安全的。她给辛乔发了条信息:“明天晚上见?” 辛乔却根本没回。 周日下午,旧筒子楼。 日头逐渐晒起来了,辛木怕热,在写字桌边写卷子时,老式电扇吱悠悠的吹着。辛乔买完菜回来正收拾冰箱,盘算着今晚弄个酱爆鸡丁、地三鲜和糖渍西红柿。 刘奶奶颤巍巍的声音传来:“小辛,小辛呐!” 辛乔从厨房出去的时候,听见辛木在屋里嘟囔:“准是猫又跑了。” 果然刘奶奶一见辛乔就急得直拄拐:“我家大咪又跑二楼遮阳篷上去啦!” 辛乔:“我洗个手就跟您去。” 走到楼下,辛乔抬头一看,大狸花猫正抄着手在遮阳篷上卧着呢。 猫这种动物就是这样,往上蹿的时候多高都敢,然后回头一看:好嘛,不敢下来了。 辛乔转身:“我去张叔家借梯子。” “别别,不用,上次我女儿来看我,我让她给家里买了架梯子,就在屋里,你跟我去取。” “……刘奶奶,您这是打算长期作战呐。” “嗨,你知道我家大咪,本来是流浪猫,我收养的,它性子就这么不拘,我天天把它关屋里也不是个事儿啊。”刘奶奶说:“少不得有麻烦你的时候,你每次都去小张家借,多麻烦。” “行,梯子在哪儿您告诉我。” “你跟我来。” 辛乔扛出梯子架好,试了试牢不牢,敏捷的攀爬上去。 这高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可刘奶奶年纪大了,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小辛,小心呐!” 攀到遮阳篷边,大狸花猫喵呜一声,与她大眼瞪小眼。 辛乔劝它:“别僵着了,每次都是我来捞你,你也该熟悉这流程了。” 大狸花猫又喵呜一声,晃晃毛茸茸的尾巴。 辛乔捞住它,带着它往下爬。 大咪交还回去,刘奶奶“心肝宝贝”的叫了好一阵,又对着辛乔道谢:“警察就是了不起!” “从大雷开始,大家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都是麻烦你们,你除了不爱说话不爱笑,心肠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弦祝复 辛乔回以沉默。 她怎么会爱说爱笑呢?辛雷的热情爽朗,很大程度上来自对悲惨前途的毫无知觉,而她不同,从辛雷的人生轨迹上已看透了各种不公,心底怀着深深的愤怒。 那些滚烫的岩浆无处发泄。所以她用淡漠掩盖愤怒,像座暂且休眠的火山。 告别刘奶奶,辛乔回到家。 不一会儿又有人敲门,辛乔有些头疼:又是哪家猫跑了? 打开门,却是居委会张婶一张脸:“辛乔。” “张婶。” 张婶带着两个年轻人进来:“给你介绍下,这是刚到我们居委会工作的小许和小梁,都是高材生。” “这是辛乔。” 又叫小许和小梁送上手里拎的两壶油一袋米:“快,收厨房去吧。” 一边很熟稔的往屋里走:“木木写作业呢?” 辛木很乖巧的站起来:“张婶。” “好孩子,我来看看你爸。” 张婶走到辛雷的牌位前,点了三炷香,恭恭敬敬鞠了躬,又看着辛雷那张小小的遗像道:“雷哥,我们都想你啊。” 又叫小许和小梁:“快,来敬香,以后我退休了,每年冬夏各一次的烈属慰问,你们可千万不能忘。” 其实每每这个时候,辛乔的心里都有点难受。 辛雷甚至不是牺牲在工作岗位上的。他顺利走过了一次次危险的排爆现场,却因一场因为意外永远阖上了眼。 敬完香,辛乔送她们出去:“张婶,你们工作也忙,不用每年都来我们家,其实我爸……” 张婶摆摆手:“好孩子,咱们不论那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爸是个好警察,不管他走了多少年,我们都还惦记着他。” 张婶跟辛雷年龄相仿,说起来还有点泪沁沁的:“我还记得你爸为旧筒子楼的这些大爷大妈忙前忙后的样儿呢,我说这话一点不是恭维,你爸啊,真是我见过最正直、也最善良的人。” “辛乔,你也优秀,跟你爸一样当了警察,你爸在天有灵,肯定会欣慰的。” 张婶怕说下去更感慨:“不说了,你忙吧,我带她们先走了。” 送别张婶一行,辛乔想了想,拧了张干净帕子,回到屋内,又把辛雷的遗像仔仔细细擦了一遍。 照片上的辛雷眉目疏朗,对着她笑。 辛木停下笔看着她擦,忽然问:“老姐,你想老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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