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收起帕子,没什么表情:“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是对他最好的想念。” 辛木:“我一定会好好学,考好大学、当总裁,不给老爸丢人。” 辛乔的心被刺了一下。 攥着帕子往洗手间走:“我去洗帕子,你继续学吧。” 帕子晾起来后,她站到旧筒子楼下的僻静处,抽了根烟。 旧街里满满的生活气息,里养各种小动物的多,猫、狗、蝈蝈不一而足。 还有鸽子,振动着灰羽的翅膀,滑翔过碧蓝蓝的天。 辛乔抬眸望着鸽子在她头顶掠过,烟许久没抽,烟灰从指间簌簌落下,掉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 心里想:她和周琨钰这样下去,会给辛雷丢人么?
第62章 吃晚饭时, 辛木咬着筷子问:“老姐,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辛木把一块糖渍西红柿塞进嘴里, 一粒粒白砂糖颗粒嚼得嘎吱响:“就是看你没怎么说话。” 其实她明显感觉辛乔的情绪不对劲,从下午就开始了, 到吃晚饭时表现得更明显。 但她想,可能是下午张婶她们来那一趟, 引发了辛乔对辛雷的思念, 问多了更让辛乔难受。 吃完饭辛乔收了碗筷, 辛木继续刷卷子。 直到辛木休息了, 辛乔沉默的走出旧街口,坐上181路公交。 转两趟车,就到了南汇景苑门口。 她没进去,隔着一条马路远远望着小区。 手伸进牛仔裤兜,摸出了烟盒。 点了根, 氤氲的烟雾在昏黄路灯下飘散,她身后正好是一个核心价值观的宣传栏,红底黄字,明晃晃印着“平等、公正、敬业、诚信”等词组, 在夜色里也清晰。 或许对有些人来说,这些词只是口号, 距离自己每一天的日常生活很遥远。可辛乔清楚,对辛雷而言, 这是他用一生去践行的誓言。 路灯照在宣传栏的玻璃上, 又反射到辛乔背上, 刺得她脊骨发烫。 明明没回周琨钰的消息,她现在又来这里干什么呢? 她是辛雷的女儿, 一个人带着辛木的时候再难,也没做过任何让自己良心有愧的事。但她现在趁着夜色掩护,悄悄来到一个与她生活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区,为了跟一个女人“偷情”。 抽烟时还得藏在阴影里,不停左顾右盼,看自己有没有被尾随、会不会被偷拍。 辛乔掐烟时挑了挑唇角,问自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 晚餐时间,邶城另一端的会所。 两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服务员引领下走进包间,早已候在这里的周琨钰笑着起身:“欢迎。” 其中一位戴眼镜的眼神亮了亮:“我不知道周老有这么漂亮的孙女。” 周琨钰笑道:“您来中国的次数不多,不认识我很正常。” “两位请坐。” 硕大的圆桌透着阔绰奢侈的气度,三个人坐绰绰有余,而周琨钰备的酒菜从不失礼数。 眼镜男举着茅台:“我知道,这是你们中国很有名的酒。” 周琨钰柔润扬着唇角:“是,茅台距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 “周小姐怎么不喝一杯?” “我是外科医生,很多医生为了保持手的稳定性,都很少喝酒。” “很少喝酒,也不是绝对不喝对吗?” 周琨钰摇摇头:“我个人是不喝的。” “周小姐真是个好医生,我还记得认识周老的时候,他刚因TR周氏手术法而名声大噪,也和你一样全心想着工作。当时我们本来约了一次访谈,周老因为要给一个情况复杂的病人做手术,还特意改了时间。” “您还记得本来约的是哪天么?我们在筹建院史馆,资料越详实越好。” 眼镜男凝视着周琨钰:“我们这种老派的编辑,都有用笔记本记工作安排的习惯,周小姐需要,我自然可以查。不过,这是私人帮忙。” 他话说到这里,周琨钰了然笑笑。 执起面前的酒杯,往透明的小盏里满满斟一杯,一仰头,雪白玉颈拉出纤长线条,透明酒液一滴不剩。 并非没有喝过酒,从前还没拿手术刀,过年回南,也喝过那经岁泡出的黄酒,记得是一种很厚的口感,像缠着人的舌头,而不似面前这杯白酒,一路像要焚烧人的喉腔。 周琨钰忽然想,辛乔每每抽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么? 她很久不喝酒了,面颊瞬时绽开薄绯,而她整个人如清朗的河,若这位期刊编辑的中文造诣更深些,大概会想到“碧山深处染桃绯”这样的诗句。 而他只是凝视着周琨钰的乌发、雪肌、和面颊上微微的酡红,站起来走到周琨钰身侧。 “周小姐这不是能喝么?”他一只手搭在周琨钰肩上,给周琨钰又斟一杯酒:“这酒真好,衬得起周小姐,再来一杯怎么样?” 他走回自己座位,也没其他更过分的动作了,笑望着周琨钰。 周琨钰心想:为什么总是躲不开这种来自男性的凝视呢。 即便她所置身的已并非一个任人拿捏的阶层了。但从小长大的过程中,为了周承轩的面子,为了自己的学业或事业,为了某种手术方法的讨教。 她真能完全躲开这种来自男性的凝视么? 她心里很清楚,并没有。 那种凝视包含了权势、审视和控制欲。那会让她想起周承轩,自认能掌控一切的眼神。 周琨钰一拉纤颈,把又一杯白酒咽下。 眼镜男笑道:“按中国人的标准,周小姐很有诚意了对不对?” “我回去查一查日期,再告诉周小姐。” 她的“臣服”让眼镜男心情大悦,喝了许多,当他开始大舌头的时候,周琨钰把那碟凉拌皮蛋转到他面前:“这道菜解酒,您试试。” 对方吃得快吐:“这是什么?变质了么?” 周琨钰表面礼貌微笑:“不,这也是我们中国特产,距今也有六百多年历史。” 喝到忘乎所以,喝到天昏地暗,喝到送两人出去时眼镜男步履摇摆、全然忘了把手往周琨钰肩上搭。 “周小姐,跟你聊天很愉快。”他大着舌头说:“你们中国有句谚语怎么说?巾帼不让须眉。” 周琨钰:“我并不喜欢这句话,好像女性就该低男性一等似的。” 走出会所,周琨钰面色如常,只在双颊连接太阳穴的地方微微透出一点绯色,又被她端庄的神情压制。 周承轩提前派了司机,周琨钰把两人送上车,站在车旁告别:“慢走。” 甚至还能目送车徐徐开远,才转身回了会所,淡定的锁上包间门。 一手扶着桌沿,微微垂着头,浓密的乌发从肩头垂下来,纤指抬起来揉着太阳穴。 她太不常喝酒了,方才两杯喝得又急,其实很晕。但她绝不会让自己露出醉态,谁知道把自己弱势的一面露给对方瞧,对方又会怎样穷追猛打。 很多人以为富庶之家养出的孩子会无比骄纵,或许盛宁儿是,但无论是她、还是代珉萱,从小学会最多的却是隐忍。 跟父母撒娇就能获得想要的糖?对她们来说,不存在的。 她们从小就已懂得,必须极有技巧的斡旋,才能潜在汹涌海面下让自己喘口气。 她拎着包走出去。 说明自己回医院还有事,让周承轩派来的司机先走,她静静站在梧桐树下,任夜风拂起她的发。 没有人知道,她顶着毫无破绽的淡然外表,却在等体内最汹涌的一阵醉意过去。 一辆车开过她眼前,又缓缓倒了回来。 副驾的车窗打开,露出代珉萱讶然的一张脸。 然后车门直接打开,代珉萱下车,又对车里道:“我送阿钰回去,你先走。” 周琨钰笑着唤了声:“大哥。” 周济言:“阿钰喝酒了?” 又叫代珉萱:“你带阿钰上车吧,我送你们。” 代珉萱摇头:“你赶着去开会,送完阿钰再送我,太耽误时间。” 比起情侣,他们大概更像同一战壕的战友,因彼此利益相同,所以互相体谅。 周济言不再坚持:“好,那下次再见。” 梧桐树下,一时只剩下代珉萱和周琨钰两人。 周琨钰恍然想起,她刚上大学那年,代珉萱大四,两人站在操场边说话,也是倚着一棵这样的梧桐树。 那之前代珉萱参加一个课题组,那是周琨钰从小长到大,第一次与代珉萱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没见。 也不知在别扭什么,有点不敢抬头,眸子半垂着,看夜风扬起代珉萱尚未剪短的发。 等两人说会儿话了,胆子变大一点,眼皮再往上掀一点,又看到代珉萱清秀白皙的下巴。 那天晚上,代珉萱的一张脸,就是那样一格一格的映进了她眼底。 现在梧桐树在,代珉萱在,但她已经长大许多了,长得成熟理智、独当一面,不会再用那样羞怯的方式看任何人了。 代珉萱对在这里遇到她不稀奇,毕竟这是她们圈子里应酬时常选的地方,只是拧着眉问:“怎么会喝酒?” 周琨钰挑挑唇角:“我这几天没排手术,爷爷交代的应酬,不能驳了爷爷的面子。” 代珉萱掏出手机:“我约辆车。” 专车来得很快,周琨钰钻进车时,代珉萱一只手掌挡在车框上,怕她撞到头。 车开起来,周琨钰把车窗揿开一条缝。 夜风徐徐灌入,夜灯变作扑在人脸上的雾。 周琨钰微眯着眼,靠在椅背上,模样有些迷离。 代珉萱看她侧脸,飞扬的发丝衬出肩膀的瘦削,问她:“要不要靠着我?” 周琨钰望着窗外摇头,整个人好像被那幻彩的雾裹挟,要飘去很远的地方。 代珉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把她拽回来。 垂着眼角看一眼周琨钰放在座椅上的手,微微蜷成半握的姿态。 明明脸那么淡然,手指却在明目张胆的书写着寂寞。 代珉萱的手指蜷了蜷。 前座的司机全神贯注开车,并没注意后排的动静。 如果这时她轻覆上周琨钰的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她发现自己紧张了。 其实她已许久没紧张过了,她的工作性质要求她自信、从容、镇定,活成所有人心中的模板。 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会紧张的。 一瞬想起周琨钰刚考进医大,两人站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说话。 那时她就带着这样紧张的心情,有些不敢看周琨钰,周琨钰低着头,她也不叫抬起来。 眼神落在周琨钰额前的一缕碎发,毛茸茸演绎着后来不常见的生动。 她又看了看这时身侧的周琨钰。 长发被窗外吹进的夜风拂着,不似平日的规整,反倒有些大学时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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