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不用,你做你的题。” 辛木:“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大扫除?洗这么多床单被套。” 辛乔瞥她一眼:“天气好。” “哦。”辛木看着她把床单扯平:“老姐,等暑假放完,我就初三了,好吓人呐。” “有什么吓人的?” “中考啊。考不上好高中,就考不上好大学。考不上好大学,就当不上总裁。那我的人生还怎么走上巅峰?” “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每天都好好学习了。”辛乔说:“学习这事不就这样吗?跟我每天训练一样,只要付出,就有回报。” 辛木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轻松点了,老姐你居然会安慰人了,变温柔了你。” 辛乔:“我本来就温柔。” 辛木很大声的“哈”一声。 “等我当上总裁,我就再也不用学习了,到时候哪些员工不听话,我就专门用一间办公室,把他们关在里面做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辛乔张了张嘴,又闭上。 其实她想说,学习已算很好的一件事了,就像她训练也算很好的一件事了,等辛木出了社会就会发现,世界上付出就有回报的事其实屈指可数。 比如,可能很难升职的工作。 比如,周琨钰。 但既然辛木总有一天会认清这一点,辛乔想,还是不要这么早把残酷的真相告诉她吧。 她的确洗了很多床单和衣服,一直忙到下午四点,发现烟没了,便去街口的小卖部买了一包。本想抽,又觉得这个点人来人往的不自在。 正准备往旧筒子楼走,正巧周可玉背着包走过来。 “今天还加班啊?” 周可玉一脸倦色的笑笑:“好久没休过周末了。”又问辛乔:“木木在家么?上次的访谈还有几个小问题要补,她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找她一趟。” “你现在去吧,她学一天了,我看她也困得很,你正好让她换换脑子。” 辛乔和周可玉一起走进旧筒子楼。 辛木听到动静,笑着招呼一声:“可玉姐姐。” “木木,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不会,你来。” 周可玉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走到写字桌边,辛木给她搬了把椅子,两人并肩坐着。 辛乔独自走进厨房,去看在阴凉处冰水镇着的瓜。这时节放冰箱还太寒凉,就这么冰水镇着最好。 不一会儿,西瓜清甜的香气随暖风飘来,让人想起记忆里吹着摇头电扇的老旧初夏。 周可玉突然被拖入了时光深处,在她的家乡,岁月也是这样慢,好像融化在春末夏初再不往前行。 接着,视线里映入辛乔白皙而修长的手指,端着一碟切成月牙状的西瓜:“吃瓜。” 辛木扑哧一声就笑了。 辛乔睨她一眼。 辛木:“老姐,现在吃瓜已经不是吃瓜的意思了。” 周可玉问辛乔:“手怎么了?” “嗯?”辛乔这才注意到:“刚才晾床单时在晾衣绳上刮了下吧。” 辛木:“老姐,你还是用创可贴贴上吧,你经常做家务碰水。” “家里的用完了,我一会儿去买。” 周可玉打开自己的包,翻出包创可贴递她:“我这儿正好有,你先拿着用吧。” “谢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真别这么客气了。照你这么说,今天吃瓜的钱我要不要转给你?” 辛木又是扑哧一声笑。辛乔这才点点头。 周可玉拿起一牙西瓜,脆生生的,口齿沁香。 辛乔转身走回自己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指上贴了创可贴,肩上勾着个包。 辛木咬着西瓜瞥她:“要出去?” “嗯,想去买双跑鞋。”其实是要去买一些材料,队友之间经常自己做炸弹又互相拆解,算是很重要的训练。 周可玉一直默默看着辛乔,没防备辛乔无意垂眸,一怔,两人视线触碰到一处。 辛乔很淡然,浅浅的点一头:“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一下。” 她走路的姿态很利落,很快身影就在门口消失了。 周可玉盯着咬了两口的西瓜,齿痕之下,是一颗白色细软的小籽,做不到完全无籽,又不能像黑色西瓜籽一样发育得周全,很微妙的卡在那,像顿生的某种微妙心情。 辛木叫了一声:“可玉姐姐,你发什么呆呢?” 周可玉笑着摇头:“没有,我们边吃边聊吧。” ****** 辛乔背着包走出旧街,这时分尚且有点晒,她一路微眯着眼。 出街口左转,一路走到公交车站。蝉鸣声声,她的眼神无意识落在公交站牌上。 181路。 再转两条线,就可以到南汇景苑。 她上次不是从这一站去的南汇景苑,而是从公园过去的,为什么她会对181路这么熟呢? 因为她提前查过。 她发现自己不能闲下来,脑子里一空,就会想到周琨钰给她发的信息,所以做完大扫除又决定出门买材料,让自己琢磨琢磨工作的事。 可这会儿站在公交站,难道反而给了她去南汇景苑的契机? 辛乔紧抿唇线站着,额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 ****** 南汇景苑,周琨钰又一次看完了《罗马假日》。 虽然她按了静音,但盛大的新闻发布会还是反衬出屋内的寂寥,窗外的阳光逐渐往下落,在雪白墙面上扯出虚张声势的影子。 时近黄昏了,辛乔还没有来。 橘黄色的光影洗去人的从容,将寂寞不断晕染,层层叠叠的加深颜色,人心如宣纸皱巴起了一小块。 到这时,周琨钰心里已然清楚。 总是伴着阳光的辛乔,今天也不会来了。 ****** 周一上班,周琨钰有三台手术。 下了最后一台手术出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她觉察这是低血糖前兆,脚步匆匆往医院的超市走。 远远望一眼,收银台那么多人排队,令人眼发昏。 忽然有人问:“你想买什么?” 周琨钰收了下步子,觉得这声音带些熟悉又不那么熟的意味。 一扭头,看见意想不到的一张脸。 “是你。”周琨钰:“我忘了问你的名字。” 竟是上次在酒吧同她搭话的女孩。 “陶昕。” 脱离了酒吧暧昧模糊的灯光,一张脸沐浴在夕阳下,五官清秀的显露出来,倒越发显得像辛乔了。 尤其那双眼,干净里透着倔。 又问她一次:“你想买什么?” 周琨钰带着些恍然,答她:“牛奶。” 陶昕从袋子里掏出一盒牛奶递她:“看你不太舒服的样子,别去排队了,喝吧。” 周琨钰迟疑了下。 陶昕挑起唇角:“你也不是我要找的医生,给你盒牛奶不算贿赂吧?不然,你把钱转我,四块。” 周琨钰笑了笑,接过,插入吸管喝了一大口。 热量注入体内,体能开始复苏,头晕眼花的感觉渐渐退潮。 周琨钰问:“怎么来医院了?” “我奶奶骨折了,我带她来住院。” “你遇到我,好像一点不意外。” “我听她们说了你是医生。” 在周琨钰所置身的社交圈子里,大约没人不认得周三小姐。陶昕家境并不好,陪着那些大小姐们去酒吧,来存预备自己开工作室的第一桶金。 “我对着医生展示栏那些穿白大褂的脸,有去特意看,哪张是你的。” 这话透着些许暧昧,周琨钰端雅笑着,思考如何把对话重新拉回安全距离。 成年人之间其实无需多言,她的不接话已足以让陶昕笑笑:“那我先走了。” 夕阳给陶昕的背影添了层滤镜,周琨钰望着那背影想:如果她要攻略陶昕,需要花多久? 让一个来自完全不同阶层的、倔强不驯的灵魂,在她手下一点点蝶化破碎,对她俯首称臣,这一次,她需要花多久? 如果她觉得这游戏有意思,而辛乔不再理她,她是否可以重开一局新的游戏? 如果她想,还可以开第三局,第四局…… 像她所处的圈子里,喜爱潜水的人,总是挑战不同的潜水胜地,喜爱攀岩的人,总是攀缘不同的悬崖峭壁。 游戏么,总是越新鲜越刺激不是吗? 她默默走着,再没去看前方陶昕的背影。 因为,她需要的不是游戏。 她需要的是辛乔。 ****** 周三深夜,周琨钰藏在枕侧的手机滋滋震动起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瞥一眼床头的电子钟,显示现在是一点零五分。 反应过来后,她一下子坐起来——震起来的,是她用新手机卡的那部手机。 而那个号码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 她把手机摸到手里。 那个号码她太熟悉了。 她忽然有点紧张:打电话?她都没敢给辛乔打电话。 其实她算计太多,思虑太多,一向比她勇敢的人,是辛乔。 辛乔打给她要说什么? 再不接,电话就要断了。 周琨钰按下接听:“喂?” 那边静默了一瞬。 周琨钰意识到,自己刚睡醒的声音暗哑,简单一个字被她说得太过暧昧,这样的语调不该轻易展示给外人。 在辛乔看来,她们或许早已不是这样的亲近了。 黑暗静谧的卧室里,空调凉风肆意侵袭,温暖快速退却,让人手臂上泛起一层薄薄的小颗粒。 周琨钰抱住自己盖在薄被里的双膝。 “辛乔。”她轻轻唤了声:“是我。” 那边又沉默一瞬。 终于辛乔的声音响起。 也是简单两个字:“知道。” 语气很冷,可这两字无疑拉近了些距离—— 她知道是她,也只会是她,就像她接受不了别人一样,辛乔也只有她一人。 周琨钰忽然鼻子有些酸涩,但她把这归咎于太早开了空调的缘故。 她关了空调,而遥控板的“滴”一声,成为两人间不成形的唯一对谈。 终于辛乔问:“你找我,什么事?” 周琨钰的心再次跌落下去。 亲密不再,寡言的辛乔,说话方式恢复成零落的短句,也就少了其中只许她一人的温存。 她答:“我有事跟你说。” 辛乔依然简短:“那就说。” “需要见面跟你说。” 她觉得辛乔一定拒绝她。 没什么话是一定见面才能说的,无非见面后在温暖的肌肤、温软的眼神等等感官的共同作用下,她更能像有很多兵卒可用的将军,击溃辛乔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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