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让人觉得,她有那么一丝丝生气。 可周琨钰这样的人,怎么会生气呢? 辛乔坐着没动,也没扶她的腰,只是回望着她:“不好看么?” 周琨钰微怔了下,显然没想到辛乔会这么问。 顿了顿,才答:“太好看了点。” 辛乔的心怦地一跳。 周琨钰的手撤回来,拇指指腹抵在她唇上揉擦。 周琨钰的确觉得,今晚的辛乔太好看了点。 口红在那张脸上发挥神奇功效,素来清冷倔强的眉眼好似瞬间被点亮。这让以前的辛乔显得像个锦衣夜行的旅人,月亮灯一点,你才发现她藏着多少的清妩与殊丽。 “她在用眼神与我接吻”。 当周琨钰用那般的眼神望过来,辛乔这样想着。 辛木送的那只口红,价钱不贵,质感不算多好,但染色力极强,其实她今晚吃过菜喝过水,也没怎么掉色。这会儿周琨钰揉擦着,也不过擦去表面一层。 剩下的绯色被揉进辛乔的唇纹里,丝丝缕缕的,倒显得颜色更深似的。 也给那张本以为只能清淡的脸,添上了更多妩色。 周琨钰又问一次:“今晚为什么要涂口红?” 辛乔不说话。 周琨钰把一直维持干净的另只手挪过来:“不回答,也可以。” ****** 随着辛乔阖眼,周琨钰发现,她早就想对辛乔做这样的事了。 在玄关换鞋,闻见辛乔身上淡淡柠檬香的时候。 在车往公寓开,辛乔一脸淡静望着车窗外落雪的时候。 甚至更早一点,当她从会所出来,在马路对面望见辛乔的时候。 辛乔出现的地方好像总有路灯,她似乎天生就适合坐在光明里。周琨钰对那张脸看得太熟了,即便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她还是一眼发现,今晚的辛乔有点不一样。 然后她发现,辛乔应该是涂了口红。 占有欲便是在那一刻油然而生的。 其实周琨钰是个欲望不强的人,从小到大,因为什么都唾手可得,所以反而没什么是她觉得一定要得到的。 所以占有欲对她来说很陌生,和近乎心动的感觉同样陌生。 结束后她一个人在洗手间待了很久,来消化这种有些陌生的感觉。然后走出去,本想走到书架前抽一本书,却望见落地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正簌簌而落。 她踱过去,抱起双臂望着窗外。 辛乔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看见周琨钰站在窗边。听到她脚步,回了一下眸。 纤窈的身姿被白衬衫一字裙裹得温婉柔和,身影映在巨大的观景落地玻璃上显出孤孑。抱着双臂回望着辛乔,素来端雅的笑还没来得及攀上那清丽的面庞。 辛乔忽地明白了周琨钰身上的矛盾感从何而来。 在周琨钰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孤独。 一个什么都有的人,为什么会显出那种没有归属感的孤独? 辛乔停在书架边,抬手扶住书架边缘,指腹深深揿下去。她问周琨钰:“你想过游戏什么时候结束么?” 周琨钰答得很平静:“等你喜欢我的时候。” 辛乔勾了下唇。 周琨钰果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其实周琨钰是方才一个人在洗手间时想的。 她先前甚至冲动的想过,和辛乔的关系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今晚第一次的,她感觉到了危险。 当她对辛乔表现出占有欲的时候,辛乔并没有排斥,只咬了咬唇,好似在忍住一句将要出口的话。 周琨钰心想:会是喜欢么。 会是一句跟喜欢有关的话么。 尽管她起先的目的就是如此,可辛乔真的有可能喜欢一个像她这样的人么。 周琨钰又有点不忍心了。喜欢一个像她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她功利,自私,精于算计。更重要的,她从小就被培养得没有心。 更安全的做法是,现在就切断与辛乔的联系,想必辛乔不会缠上来。 可她到底自私。 她侥幸的想,如果辛乔没有喜欢她呢?那么她们的关系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维持下去?摇摇欲坠却又绝对安全。 辛乔刚要张口,周琨钰包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周琨钰踱过去,接起来:“喂,妈妈。” “是,大哥和阿姐今晚聊得不错。” “我是先走了,有点事。” “嗯,一会儿就回来。” 周琨钰收起手机,望着辛乔笑了下:“知不知道我今晚去那会所做什么?我大哥回国了,和阿姐吃饭,我去作陪。他们一早便订了婚,大哥回国后,才算有时间相处了。” 辛乔:“哦。” 周琨钰扬着唇角:“你刚才要说什么?” 辛乔摇摇头:“没什么。” 她真是跟周琨钰待久了,好似有点领悟到这种好似下棋你来我往的一套了。周琨钰给她看的,永远都是她应该看到的一面。 如果周琨钰不想她听到自己接这个电话,便不会在这里接,也不会由一个电话引出接下来的那番话。 那番话在说什么呢? 是在说,她们这种人的婚姻,与感情没什么关系。 是在说,她们这种人的婚姻,都是为家族利益服务的。 是在说,她们这种人是没感情的。是在提醒辛乔,没有必要真的喜欢她这种人。 周琨钰那么聪明,当辛乔终于想明白自己早已动心,她不可能一点都没感觉到。 但辛乔觉得,周琨钰是在提醒她不要说,也不要表现出来。 这样她们的关系,才能维持下去。而一旦真的触及到感情,对周琨钰来说就太危险了,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切断。 辛乔只说:“那我先走了。” “嗯。”周琨钰抱起双臂,复又转眸望着窗外的落雪。 辛乔在玄关换鞋时,忍不住回眸,又看了眼周琨钰的背影。 巨幅的落地观景窗太大也太空了,周琨钰一个人站在前面,仍是显得很寂寞。 “周琨钰。” 周琨钰望过来。 “我能对你提个要求么?” “你说。” “不要再表现出,你好像对我有点在意的样子。” 辛乔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夜班公交仍在运行,辛乔在路边等了会儿,跳上车,习惯性坐在倒数第二排。 暖气在车窗内侧罩了层白雾,纷扬的雪片就显得朦朦胧胧的。 辛乔一手蜷在自己的膝头,指节轻轻的敲。陷诸府 她发现自己也有自私的一面,心机的一面。 喜欢周琨钰又怎么样呢?她好像没办法想象自己真的跟周琨钰这种人在一起,毕竟周琨钰来自她最厌恶的那个阶层,她现在连周琨钰到底是好是坏都很难下定义。 既然周琨钰本就要离开,既然两人本就没可能,这个问题好似就简单得多。 饮鸩止渴是慢性毒,等到周琨钰要承担起家族义务、去同什么人订婚的那天,这杯毒酒,辛乔就不必再喝下去了。 她不用对周琨钰低一低骄傲的头,承认自己的喜欢,直到离场时,她也不必输。先驻夫 慢性毒的作用戛然而止,也许还没侵入她血脉,她还有劫后余生的可能。 辛乔回到家,辛木还在写卷子。 抬眸望她一眼,应该是想问同学会怎么样,但先就“哇”了一声。 “?”辛乔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用我送你的口红了?” “嗯。” “好看。”辛木连连点头:“不过是不是着色力不好啊?我瞧着掉了不少。” “没有,挺好的。”辛乔交代:“你继续写吧,早点写完早点睡,我先去洗个澡。” 取了浴巾睡衣,走进浴室,辛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口红着色力当真挺好的,被周琨钰那样揉擦,仍剩下丝丝缕缕的绯色嵌在唇纹里,像什么永远不能说出口的话,就那样永远的藏在里面了。 辛乔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嘴唇。 又把下唇咬进去,总觉得还沾着周琨钰指尖的香,温润的冷调。 ****** 文人说,世界上最不可能藏起来的,是咳嗽、贫穷和喜欢。 “咳嗽”的确很难。 “贫穷”也很难。总有洗得软塌塌的袖口、大衣上结出的难看毛球来泄露端倪。 但“喜欢”,辛乔觉得,自己占了这张天生淡漠的脸的便宜。 那之后周琨钰和辛乔见了两次,绝口不提那个两人都表现得奇怪的夜晚。再然后,就真的要过圣诞节了。 辛木的学校要开圣诞晚会,小姑娘早早的就开始兴奋。 当天下午放学,辛木先回了趟家,换掉校服,辛乔下班回来的时候她问:“我能用一下口红么?” “辛木,你才十四。” 辛木撇嘴:“得了吧,我们学校不知多少女生偷偷化妆。” “为什么想涂口红?”辛乔笑了下:“去给你喜欢的人看么?” 辛木捂住胸口:“你别这么笑,好吓人,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套我话呢。” 辛乔望着她。 辛木直摇头:“哪有什么喜欢的人啊。” 辛乔继续望着她。 辛木又点头:“真的是真的。” 辛乔扬唇,走进自己房间拉开抽屉,取了口红递给辛木:“少用一点点,不然会显得有点艳。” 辛木反倒意外了:“你真让我用啊?” “嗯。” 辛乔在客厅窄窄的沙发坐下,望着辛木对着小镜子抹口红。 辛木有没有喜欢的人,说实话,她不知道。她察言观色的能力,总比不过她在排爆场上的观察力。 她只是想着,万一有呢。 难得的圣诞晚会,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吧。 她有些遗憾,也有些后悔,在十四岁的年纪并没有品尝过一份单纯的心动。并不是说要早恋什么的,而是那种纯粹悸动的心情,等你长大以后,好似就不可能再拥有了。 等到二十多岁才第一次喜欢上什么人,她已经变得太复杂了,生活也已经变得太复杂了。 喜欢就不再是纯粹的喜欢。夹杂了酸涩,难言,变成一个只能藏进夜色里的秘密。 送走了辛木,家里一下变得空荡而安静下来。 安静是种相对论。因为旧筒子楼隔音不好,远远的街道上,传来不知哪家店办圣诞活动的乐声,还有人群欢呼,一阵阵的。 辛乔坐在沙发边,太窄也太矮,她的腰天然往下陷,但她习惯性尽量挺直。 双肘搁在膝头,两手的手指交叠着。 其实她不喜欢一切节日。 总有人用欢乐来提醒你的孤独。总有人用团圆来提醒你的失去。总有人用兴高采烈来提醒你的失魂落魄。 越过节,她越显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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