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 “嗯?” 何照忽道:“我不会辞职的。” 周琨钰笑笑:“为什么?” “我进慈睦的时间太晚,周老早已经不拿手术刀了。我心里的慈睦,是你在的慈睦,不是周老在的慈睦。” 周琨钰柔润的扬着唇角:“我在你心里,这么好啊?” 何照闹了个大红脸:“不是啦……” “不是哦?” “不是不是啦……诶周老师!” 周琨钰弯唇笑。 何照跟着笑了:“总之我觉得,你是个好医生,也是个好人。你是你,周老是周老。” “何照。”周琨钰敛了笑意,认真的:“谢谢。” 走去办公室的路上,周琨钰心想:她是好人么? 无论如何,在曝光周承轩往事的过程中,她的确有过纠结、有过犹豫,她并非何照眼中那个绝对意义上的“好人”。 甚至到了现在,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不仍是自私心理作祟,考虑她自己么? 她想爱她自己而已。 只不过,前路漫漫啊。 看完上午的病人,周琨钰有些累,本想在办公室啃苏打饼干解决午饭,准备去打饭的医助没出去一会儿又回来:“周老师,周老来找您了。” 周琨钰平静的点点头:“好。” 她走出办公室,见到她料想中的人:“爷爷。” 周承轩:“吃午饭了么?” “还没,您呢?” “我也还没有。” 周琨钰想了想:“吃饺子吧,您也好久没吃过慈睦的食堂了,您去花园等我,我打过来。” 所有的暴躁跳脚都是不存在的,这才是周家,哪怕到了现在,她和周承轩也能如常交谈,甚至坐在花园的石桌边,心平气和吃餐盒里的白菜馅饺子。 周承轩有些感慨:“好久没吃这味道了。” 周琨钰:“当年慈睦的食堂,也是您一手抓起来的。” 周承轩放下筷子,举目四望。 目之所及的地方雕梁画栋,连建筑都在诉说医疗行业的古老历史,记录千载光华。 这里续写过多年蝉联民营医疗集团排行榜榜首的神话,这里培养的是最优秀的团队,拥有的是最顶尖的设备,解决的是最疑难的病案。 周琨钰默默观察周承轩神色。 因为她是周承轩一手教养起来的,所以她了解周承轩。 他们这样的人,本性何尝不贪婪呢? 周琨钰贪的是爱,周承轩贪的是声誉。 周承轩真的会就此认输么?周琨钰从未松掉过心里紧绷的那根弦。 然而周承轩只是儒雅笑笑,站起来,揉了下自己的胃:“得了,我就是路过,顺道来看一眼。你心态倒稳,该上班上班,什么事都没耽误。” “爷爷。”周琨钰沉稳的说:“我毕竟是您教出来的。” 她要相送,周承轩冲她摆摆手:“你下午还要上班,不用送了,坐着把饺子吃完吧。” 周琨钰坐在原处,目送周承轩的背影远去。 周承轩便是这样的存在,你永远看不透他。 不过事到如今,无论周承轩还要出什么牌,她都坦然接受。 ****** 辛乔给周琨钰和辛木分别发了信息,说明自己临时要出差,代表队里去津市参加为期两天的理论培训。 周琨钰下班回家的路上,给辛木打了个电话:“到街口等我好么?我带你去眼镜店。” 车开到旧街口,辛木已在那里等,地上没画格子,但她显然在脑中模拟辛乔曾给她演示过跳房子的步调,一步两步三步。 周琨钰看得轻扬唇角,降下车窗唤她:“木木。” 周琨钰忽然觉得,周承轩的野心还是不够大。 当初躺在病床上孱弱的孩子,因为她和俞怀远的救助,现在小兔子般在这里蹦蹦跳跳。 那般鲜活而旺盛的生命力,不该才是一个医生最大的野心么? 辛木上车后显得忧心忡忡:“老姐发现我近视后,会不会骂我啊?” 周琨钰:“是她骂你重要,还是看不清黑板重要?”又劝:“如果真近视了,放任不管会越来越严重,一定得戴眼镜。” 辛木捧着脸:“可我也不想她骂我啊,她凶起来很凶的。” 周琨钰偏了一下头:“她凶么?” 辛木瞥一眼周琨钰。 那意思是在腹诽:她当然不敢对你凶啦! 周琨钰笑起来:“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她带辛木来到眼镜店,店员热情迎上来:“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 周琨钰揽着辛木的肩:“先带她去验个光吧,她可能近视了。” 验光室里传来辛木的一声哀嚎:“我怎么会真的近视了啊!” 周琨钰在门口等到垂头丧气的她:“左眼两百,右眼一百五。” 她呜呜呜的问周琨钰:“我姐视力那么好,我怎么会近视?” 周琨钰悄声问:“你是不是学习太累的时候,偷偷躲在被子里玩手机了?” “我是躲在被子里玩过游戏。”虽然消除类游戏现在过气了,但玩起来真的很解压,辛木继续呜呜呜:“可是不对啊我看我老姐也玩!虽然她羊圈里只有一只羊!” “以后可不能躲在被子里玩了,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很伤眼睛的。”周琨钰既同情又好笑:“你这样想,戴眼镜很好看的,说不定能让你颜值更上一层楼。” 她把辛木带到柜台前:“你挑挑,喜欢哪个镜框?” 辛木还陷在近视的惊恐里,抱着周琨钰手臂不放。 店员笑问:“你们是姐妹么?关系真好。” 周琨钰张了张嘴,还没答话,辛木扫视着柜台里的镜框:“嗯,是我姐姐。” 周琨钰心里一暖。 想起辛木的那句话:“我们现在都不是一个人了。” 她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了一些,人生大抵就是如此。 辛木迟迟拿不定主意,周琨钰悄悄观察她视线,主动问:“这个琥珀色镜框怎么样?” 辛木迟疑了一下,摇头:“可能不适合我。” “试试吧。”周琨钰对店员笑道:“麻烦试一下这个。” 她双手轻扶辛木的肩,把她带到一面大镜子前:“这不是很好看吗?” 辛木左右端详了下:“还是算了,别人会说我的。” “说你什么?” “长得又没多好看,还打扮得这么招摇。” 虽然她总是开朗模样,但从小体弱,其实让她有颗敏感的心。 周琨钰双手捧起她脸,俯身凑近:“让我看看,谁说你没多好看了?是这么浓的眉毛不好看,还是这么清秀的单眼皮不好看?” 辛木其实觉得她长得不如辛乔,从小就觉得了,也许一个随爸一个随妈。 这会儿她被周琨钰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撇开眼:“你干嘛呀?” 周琨钰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把辛乔带到角落,露了一下自己的牙:“我小时候对我的牙很自卑。” “怎么会呢?” “我总觉得我有点兔牙。” 辛木惊讶了:“一点也不啊。” 周琨钰点头:“我现在也没觉得自己兔牙了。” “木木,你现在正是对外貌最敏感的年纪,可能会为自己很小的一点缺陷不开心,等你长大了,世界丰富了、眼界开阔了,你就会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那些特点在你脸上都是和谐的。” “我还是不能要那眼镜。” “为什么?” “就是,太特别了啊,我怕别人注意我,说我装怪。” “那等你以后当了总裁,有人说你太凶,你怎么办?” “那就看我凶得对不对咯,不对我改,对他就忍着。” 周琨钰笑道:“是啊,既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为什么要为别人的说法改变自己?” 辛木对着镜子又看了看。 “琨钰姐姐。” “嗯?”周琨钰在镜子里一起看着她,帮她把额边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 “老姐从来都不会跟我说这些的,其实,她跟我说的话很少。” 周琨钰笑着扶住她肩:“可你姐都是默默在做,对吗?” “你看着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不会变得太糟。” 选定了镜框,周琨钰拿去让店员配镜:“几天可取?” “加急的话,两天就行。” 她问辛木:“木木你能等我会儿么?既然来了,我也想验个光。” 辛木:“好啊。” 结果出来,两只眼都是一百度。 周琨钰近来工作很拼,的确感到疲劳时视力有一定下降。 她问验光师:“需不需要配眼镜?” “日常来说是不需要的,但比如晚上你看电脑看书,觉得眼睛特别累的时候,戴上度数适合的眼镜能起到一定保护作用。” 周琨钰:“那我也配一副吧。” 店员过来:“您跟我来选一副镜架。” 周琨钰全然不纠结,点点柜台里的一副:“就这个。” 带着辛木回家,入夜,她躺在辛乔窄窄的小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有一块陈年的痕,在岁月打磨下早已看不出那是什么。关了灯,双眼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再看过去,夜色朦胧间,瞧着像幅旧地图。 周琨钰缓缓阖上眼。 大概人生终于确定了方向,周琨钰像迷茫太久后忽而拥有地图指路的旅人,从未睡得这样好过。 周四下班,她去取回眼镜,回家交给辛木:“试试。” 辛木戴上:“真的清晰很多哎。” 又问:“你的呢?” 周琨钰取出来试戴了一下。 辛木噎了半晌。 周琨钰偏了一下头:“不好看?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去退了,换一副。” 辛木赶紧拉住她:“别换啊,这么斯文败类的。” 周琨钰瞥她一眼:“那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辛木嘟囔道:“斯文败类不就是很勾人的吗?” 她这是替她老姐发愁。 怎么抵得住啊! 周琨钰挑起唇角,辛木反应过来:“哼,你明明知道自己好看。” 周琨钰:“可我也想听你夸我啊。” “每天都不知道多少人夸你好看了。” “就算是那样。”她戴着眼镜一手撑在写字桌上,微微俯身,含着些许笑意弯眼看着辛木:“可你夸我怎么能一样呢?你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啊。” 屋顶之下有了星星,星星在从周琨钰琥珀色的瞳仁里往外溢。 辛木心跳漏了一拍。 哎她还是别担心她老姐了,先担心担心她自己吧。 ****** 津市,辛乔早早收拾好东西。 培训一结束,她便登上了回邶城的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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