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乔:“可喜欢,不是合适。” 周可玉:“是,我发现了。” “从刚才做饭的时候,你就时不时往门口看,怎么,周小姐今晚要过来?” 辛乔点点头。 “其实从你的眼神里我就看出来了,无论如何,你不会放下她。” 辛乔长长吐出一口气:“喜欢一个人这种事……” 周可玉接话:“像飓风。” 两人相视笑了笑。周可玉大学时分明也经历过这样的感情,喜欢一个人的悸动,根本由不得自己,那人如飓风一般过境,卷得你的世界里寸草不生,哪里会有处躲呢。 只不过进了社会,总觉得心动不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碰到可能剧烈心动的对象第一反应是躲开,总想找个合适的人、稳妥的人、让日子温吞平稳的过又不至于寂寞的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周可玉望着辛乔笑:“我觉得你挺牛的你知道吧。” 去喜欢一个全世界都知道你们不合适的人。 不管终点线有多么遥遥,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周可玉问:“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你们俩最后真的不能在一起,你怎么办啊?” “没想过,因为想不出答案。”辛乔笑了声:“也许会恨她一辈子,变成鬼都要去摇她的床。” 周可玉跟着笑:“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呢?” 辛乔认真的想了会儿。 想周琨钰人前的端庄和人后的狡黠。 想周琨钰一本正经穿白大褂的模样和浑身颤栗在她掌下盛放的模样。 想周琨钰鸽子灰般的瞳仁,里面刮满春天颜色的风。 想她初始时的傲慢和残酷,想她动心后的犹疑和怯懦。 也想她义诊时满脸疲惫却目光坚定的模样,和蜷在自己身边睡了十分钟后重新踏上“战场”的模样。 然后辛乔对周可玉挑了下嘴角:“我不知道。” “我甚至都说不清楚,我到底是因为她好的一面还是她不好的一面而喜欢她。” 周可玉跟着笑了,语气里带着一点落寞:“真好,不知道这一辈子,会不会也有人像这样用尽全力的喜欢我。” 辛乔:“会的。” 只要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傻瓜,再多一点的话。 “托你吉言啦。”周可玉弯唇道:“不过,你可别后悔。” “喜欢她,可比喜欢我麻烦多了。” 辛乔一起笑了。 “是麻烦啊。”她这么说了句,抬起手指,在茶几边沿敲了两敲。 周可玉回家以后,辛乔洗完澡出来,又望一眼防盗门的方向。 恰好辛木听到她洗完,拿着浴巾和睡衣准备去洗。 跟着她看一眼门口:“有贼?” 辛乔好笑:“你能不乌鸦嘴么?” “怕什么,你不是片儿警么,他们这叫送货上门。”辛木钻进浴室:“我去洗啦。” 辛乔很想抽根烟,又怕辛木一会儿出来闻见。 正犹豫要不要下楼,周琨钰发来一条微信:“我今晚先不过来了,明天一早要跟阿姐去个地方。” “等我解决好这件事,就来找你,等我好么?” 辛乔吐出一口气。 想起周可玉刚才那句玩笑:“你可别后悔。” “喜欢她,可比喜欢我麻烦多了。” 辛乔不后悔,她的喜欢是月光,直愣愣照在地上,不会因受挫而灵活的拐弯,所以后悔也无用。 回房,靠在床头,呆呆望着月光透过窗扉。 她只是回想起那晚代珉萱和周琨钰在一起的模样,忽然想:周琨钰还会回来么? ****** 周琨钰回到公寓,收到代珉萱信息:“明早七点来接你去机场。” 放下手机,打开淋浴。 哗哗的水流冲下来,周琨钰抚了一把自己的脸。 她今晚决定先不去找辛乔,是因为她觉得,在事情还没解决好的时候过去,就像辛乔自己说的,是欺负,是不负责。 而辛乔始终没回她信息。 第二天一早,周琨钰起床简单收拾了下,代珉萱发来:“我到小区门口了。” 她是打车来的,没用家里的车。 这趟旅程,尽量隐秘而低调。 周琨钰坐进去,窗户打开一条缝。 火烧火燎的春夏过去了,秋天变得像山火燃尽的灰,连风都是灰色的,灌进人眼里,若没辛乔照耀,连瞳仁都会变成鸽子般的颜色。 代珉萱跟她一并坐在后排:“睡得好吗?” 周琨钰望着窗外:“嗯。” 这并非假话,在心里做出决断后,她一直带着一种坦然的宁静,睡眠的确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只是,已经很想辛乔而已。 ****** 车开到机场,代珉萱换了登机牌,跟她一起去安检。 周琨钰低头看了眼,目的地写明为“苏城”。 她排在队伍里安静依然。 代珉萱:“你猜到了。” “嗯。” 近两小时的航程,机翼划过灰蒙蒙的天。 一走出机舱,周琨钰顿时觉得走进了一汪池水。 南方空气中湿度太大了,尤其在邶城趋于干燥的秋日,这种对比越发明显。 代珉萱提前约好了一辆车,自己开车载着周琨钰,驶离机场。 一个多小时后,她们进入湖城。 又开了一会儿,一座淡白的建筑出现在视野里。 代珉萱望着她侧脸:“要下车么?” 周琨钰点头:“其实,我一直想去看看。” 院长已在等候,远远望见走来两个纤窈身影,一个微卷的短发,大气从容,年龄不大却透着股沉稳气度,另一人乌色长发披肩,清丽的面容十分端庄。 走到她面前与她问好,院长问:“是来探视周女士的吗?” “是,跟您预约过了。” “这么多年,倒没人来探视过她。”院长引着她俩:“二位跟我来吧。” 代珉萱拖慢院长一步,在周琨钰耳边压低声:“别怪我残忍。” 穿过一条阳光照不到的幽暗走廊,视线变弱,拖着人本能的脚步放慢。 跟着,一排疗养的房间露了出来。 院长介绍:“周女士在1024房间。” 代珉萱和周琨钰轻轻走过去。 推开门,一位依稀能见年轻时清丽的老者抬起头来,望向她们的眼神却那般虚无。 代珉萱心底震撼。 周琨钰反而比她镇定些,走过去,蹲到老人脚边,轻轻唤了声:“姑婆。” ****** 面对生人的靠近,老人一瞬变得像无措的小女孩。 眼神充满防备,世界在她的眼里满是陷阱和危险。 正当这时,院长一步跨上前来拉开周琨钰,周琨钰失了重心,又被院长扶着才堪堪站稳,回眸瞧,原来是方才看着分外迷惘的老人高高扬起了手,似要用尽全身的气力打下来。 院长扬声朝外面喊:“小杨!” 一个护士匆匆进来,把胸口喘得像风箱的老人揽进怀里,安抚着她过分激动的情绪:“没事了。” 老人的声音分外枯哑,像秋日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的叶,喉咙里喝喝的:“有人要害我!哥哥,你快来救我!” 周琨钰和代珉萱是外科医生,见过许多残酷的场面了,眼前一幕,仍是看得心惊。 其实那时阳光正好,浅白的光线从窗口透进来,让窗沿一盆石斛兰淡白的花瓣也显得通透。只是有时美好反而被用来衬托残忍,在明晰的光里,老人的眼神令人震撼。 对世界满满的不信任,那是一个心里没有底的人,世界于她而言变成一个空洞的黑洞,她一路往下坠,谁都托不住她。 谁能相信,这是挥斥方遒的周承轩的妹妹。 代珉萱站在窗边,方才说那句“别怪我残忍”的意思,是她总得带周琨钰来看一看,家族弃子的下场。 护士仍在安抚:“没人要害你,马上吃饭了,今天吃你最喜欢的南瓜粥,我喂你好吗?” 她想暂且放开老人,老人却紧紧攥住她,院长说:“你在这,我去帮你拿。” 自己转出去端了餐盘,上面盛着南瓜粥和蒸蛋羹。 周琨钰默默看着护士喂了一会儿饭,走上前放轻声:“能让我试试么?” “可是……” 周琨钰冲她笑笑:“我小时候生病,姑婆也给我喂过饭的。” 护士望向院长,院长点点头,她便退开来,把调羹交到周琨钰手里。 毕竟这么多年,从没有家人来看过老人。 周琨钰坐上圆凳,舀一勺南瓜粥给老人喂过去,老人不出意料的一扬手,狠狠打翻在她身上。 周琨钰也不恼,抽了张纸巾,把洒在一字裙上的南瓜粥擦干净,又舀起一勺粥:“我给你讲张仲景的故事好吗?” 老人瞪着她,她柔婉的笑。 代珉萱望着周琨钰唇边的笑意,觉得心酸。 她记得小时候有次周琨钰生病,周素音过来探望,那时周琨钰不过几岁,药苦得惊人,她却不敢跟沈韵芝抱怨分毫,一张小脸皱皱的苍白。 周素音坐到床畔,那日喂周琨钰吃的是什么粥?不记得了。只记得她的声音沉稳而令人心安,一头浓密黑发束在脑后,笑问周琨钰:“我给你讲医圣张仲景的故事好吗?” 现在,换成周琨钰给她喂完了粥,站起来。 院长提醒:“周小姐,按我们的规定,每日的探视时间有限。” “好。”周琨钰最后握了一下老人的手,要抽回手的时候,老人迟疑的,在她小手指上一勾:“我哥哥呢?你认识我哥哥吗?” 周琨钰的心揪了下。 周素音还记得周承轩,最后在她心里残存的,是兄妹二人幼时交好的模样。 她与代珉萱跟着院长往外走,代珉萱交代:“请务必好好照顾她。” “这是自然。”院长点头应下:“你们也看到了,我们疗养院的条件很不错。毕竟这是周老先生投资建的,每年该拨的款项也从不会少。” 两人走出疗养院,回到代珉萱开过来的车上。 周琨钰坐上副驾,给自己绑好安全带,又抬眸望一眼不远处那淡白的建筑。 开口道:“我记得从我们小时候开始,姑婆和爷爷的关系就不好了。” “她不常来我们家,不过我们小时候还是能经常听到她的名字,因为她是非常优秀的儿科医生,跟爷爷的声望不相上下。” 后来,周素音跟周承轩关于集团如何发展的矛盾,再不能转圜。 再后来,周素音愤而离开了慈睦,在邶城医疗圈处处碰壁,郁郁不得志了几年,离开北方回到南边小城,在一家医院里出任儿科医生。 又过了几年,她离了婚,精神状况也急转直下,据说是因为一项研究迟迟得不到医疗圈的认可,整个拖垮了她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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