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今天也是真的点儿背。 写的那张便签,胶本身粘不牢,白境虞发现她不见了出来找她,走路带风,一下给刮到地上。白境虞调转回来再一踢,直接被踢到洗手台下方,彻底失去了被发现的可能性。 而方栀,常年手机随身带,就今晚情况特殊。 前两天熬得太累,方栀去医院刚挂完吊瓶回来,又被迫去了酒局。 喝得她昨晚吐了一整晚,今天还得跑来上班。 这情况在投行很常见,她有好几个同事硬生生喝成了高血糖。 但恶劣的酒桌文化在这个圈子里尤为盛行,你不喝酒人家根本不把你当自己人。 有同事带着挂瓶甚至是胰岛素上酒桌的,说:“哥,放心,今晚一定陪您喝尽兴了,等我打完一针咱们接着喝!” 不要命的投行人前赴后继,倒是让方栀想开了一些。 人命就一条,别人不把你当回事,你自己得清醒点。 上了半天班,方栀实在难受,坐立难安浑身发毛,突然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方栀请了假回家,手机一关,立即钻进被窝。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睡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幻的确被全世界屏蔽了—— 通向白境虞的全世界。 陈幻将手机放下,深吸了几口气,心口还是闷着烦意。 一边寻思着明天回S城该怎么哄白境虞,一边只能继续前往陈光廷的住处。 一路打听着,结合自己的记忆,二十分钟后,车停在年久失修的老厂区门口。 车轮压过稀烂肮脏的泥地,碾出污泥浊水,一地的狼藉。 陈幻将车熄火,发沉的双眼望向老厂区深处,那微弱的点点灯火。 好像是这。 因为奔波和火气,此刻陈幻眼下多了一抹青黑,眉间染上挥不去的烦累,犀利的双眼间,灼人的火气更盛。 艳红色的双唇和森青的发色,将她整个人拔得更加锋利,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从车斗里摸出万宝路冰蓝,抽了一根出来贴在唇上,指尖在点烟器附近心不在焉地逡巡。 还没拿着点烟器,就见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小姑娘从她车前走过,身后背着个黑色的大书包。 小姑娘看上去像初中生,年纪不大却顶着一张与她年纪不符心事重重的脸。 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厂区门口的方向,出神地想着什么。似乎没发现身后的书包早就湿透,沿着她行动的轨迹在地上落下一道蜿蜒的水迹。 小姑娘双手拽着书包带过马路,眼睛眨也没眨,闷着头往前冲,速度还挺快。 完全没发现陈幻车后有辆疾驰而来的车,冲着她就来。 她的视线正好被陈幻的车挡住。 极其危险的“鬼探头”角度。 陈幻猛地拍响喇叭。 突如其来的刺耳声响,让小姑娘脚下慌忙一顿。 一辆车风驰电掣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撕开她脆弱的神经,急速带起来的劲风卷起一身后怕的鸡皮疙瘩,让她原本就血色不足的脸更显苍白。 小姑娘回头,看向救了她一命的陈幻。 小脸上惊魂未定的神情还未消散,屏着一口气不敢喘,让她瑟瑟发抖的身体更显脆弱。 这副未经世事的纯然模样,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陈幻有些陌生。 这女孩不善掩饰的瞳孔内,惊恐和脆弱一览无余。 偏偏又在下一刻,迅速压抑了下去。 警惕、且生人勿进的凶劲儿,一下涌上了脸。
第33章 “你就是陈幻了。” 小姑娘一开口,熟悉的直呼其名,没大没小。 是给她打电话的那位了。 “直接去殡仪馆吧,他死了。” 小姑娘转身往厂区里去。 陈幻跟在她身后。 通往老厂区的路灯早就坏了一大半。 小女孩走了几步,回头。 “不知道殡仪馆怎么走?” 陈幻:“你不去?” “去,我回家找张照片当遗照。” 陈幻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来到一栋红砖楼前。 陈幻很小的时候来过这儿,还有点印象。 她爷爷奶奶还活着的那些个暑假,她爸妈会带她来。 那时候这厂里有人养鸡养鸭,陈幻将鸡鸭撵得到处跑,开心坏了,最后被她妈拎回去一顿好骂。 记忆里这儿不是什么富贵的地方,但有活气儿,来来往往的都是同一厂的职工,大型居住区里满当当的烟火气,一到夏天的夜里家家户户出来乘凉,吃着水果瞎聊天。一直到午夜,细碎的人声才会消停。 那是生活的火焰,本以为会在时光中永远炙热地燃烧。 而今时过境迁,只剩荒凉。 看这周围的野草,长得小腿高,根本没人管。 这房子曾经和陈幻相关,后来成了陈光廷和另一个家庭生活的地方。 这份沾染了陌生人气息关联让陈幻不适,转过头,懒得看。 门半合着,小姑娘规矩地穿鞋进屋,将沉重的书包挂起来,坐在木柜前,拿出一本沉甸甸的相册。 翻了一会儿,选出一张,沉默地看着。 屋里的光白得刺眼。 灯光下,女孩短短的学生头很清爽,衣领整洁,看得出来她被照顾得很好,性格要强,即便眼睛红彤彤的,带着明显的不舍,却没允许自己真的哭出来。 她找了个信封,把照片装进去,捏着信封出门踩上鞋的时候对陈幻说: “殡仪馆就在造纸厂对面,你自己去。” 陈幻并不知道造纸厂在哪儿。 “你跟我车走。”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陈幻的车。 从未见过面,突然硬凑在一起,年龄差了一代人的“姐妹”,独处时的尴尬不言而喻。 全程谁也没说话。 幸好览村很小,拐了两个弯就到了,尴尬没持续多久。 殡仪馆里面放在哀乐,满地瓜子壳,还摆了好几桌麻将。 正在打麻将的人说着当地的土话,骂骂咧咧。 一口棺材放在挽联下方,隐约看到里面有个瘦小的轮廓,被人群隔绝在外,仿佛来这儿的人不是为了送他最后一程。他只是个没人在意的摆件。 小姑娘进去了。 陈幻站在门口,人群的最外围,抽了个根烟出来含在唇中,没点。 有个中年妇女转头看到她,打量了一番,用憋足的普通话说: “这里不能抽烟。” 陈幻反问:“我抽了吗?” 一个外来客这么凶,中年妇女退到另一边去,低声问一个戴着的黑袖箍女人:“那谁啊。” 带着黑袖箍的女人正在给小姑娘穿孝衣,她年近五十,整个人精瘦又黝黑,回头看陈幻。 这张脸陈幻有点印象,是陈光廷的表妹。 也是在场陈幻唯一见过的人。 她一开始没认出陈幻,寻思了片刻,终于从记忆里抓起了一丝可能性。 “你是陈幻吧?” 没等陈幻应答,正在给孝衣挽袖子的小姑娘帮她应了: “她是。” 看得出来陈光廷生前没做过多少好事,来送他的人寥寥无几。 除了他表妹,也就是陈幻表姑,落了几滴撑场面的眼泪。其他人,包括他那个小女儿在内,大家的表情都是淡淡的,甚至还有人在窃窃私语,面带笑意。 陈幻始终站在外面,没进去。 她觉得这儿发生的事跟自己没关系。 她有些后悔。 来览村的唯一目的就是想知道,属于她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来的路上看那小鬼眼眶一直红红的,陈幻一时心软,没问。 错过最好的机会,只能干等着了。 陈幻想到一件很头疼的事。 从来没听说过晚上火化的。 那她岂不是要等到第二天? 陈幻看着已经降下的满天星辰,无言以对。 这一年,这一夜。 二十八岁的白境虞在得而复失,极端糟糕情绪下,硬着头皮和团队同事开会至深夜。午夜时分,站在十字路口,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还要回去工作的她,也望向了同一片夜空,想起了曾经困住她的噩梦。那噩梦,竟又再临。 二十七岁的陈幻打算就睡在车里。双臂空空,只能抱紧自己。赶了一整天的路,疲倦至极,本以为很快就会进入梦境,没想到一闭眼,全是白境虞的脸。或许不该回来。这一夜的陈幻觉得,她的选择好像永远没有对的时候。 而她十三岁的妹妹,一边守着灵一边写作业。困了的时候站起来走一走,走到父亲遗体面前,看看他。倒是不害怕,十三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是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更不知道她的人生就是从这一夜起,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十三岁的舒泉和大她十岁的上司林恃回到酒店,两人在房门口告别时,舒泉打了个呵欠,林恃被她传染,也打了个一模一样的呵欠。相视一笑后,推开了各自的房门。舒泉不会想到这趟出差回去之后,将面临何等残酷的现实。 三十一岁的裴醒依旧在午夜小岛书店睡着了。梦中,一页又一页的纸,被无穷无尽的藤蔓缠绕着,在她周围蔓延,编织成巨大的牢笼,将她死死锁在里面。她读书,只是读书,在沉默中哭泣,在寂寞中慢慢死去。 二十五岁的易织年回家陪妈妈,母女两人看着电视一块儿睡的。她的梦里偶尔有裴醒,偶尔还会有裴醒身边各式各样的女朋友,但大多数的时间里还是那些好吃好玩的。梦中她正在吃睡前看到的惠灵顿牛排,忽然,被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惊醒。 …… 白境虞将车开到小区门口时,天已经快亮了。 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暂时将一些事遗忘了。 忙碌过后,疼痛感又在跃跃欲试。 嘴角的伤口被公司同事默默围观了一天,没人敢问这是怎么弄的,她也没用创可贴遮挡,就这么晾着。 伤口已经结痂,但随便一牵扯就有种火辣辣的撕裂痛感。 这一整天下来,她说话的时候多少有点牵扯到,疼得她一阵阵的冷汗。 吃饭更惨,嘴张都张不开。 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好,最后就喝了点鱼片粥。 今天调休,她打算在家睡上一整天。 谁都别想打扰她。 初开的天际刚刚挤出来一些光。 万物被幽幽的暗蓝笼罩着,让熬了一夜的白境虞看不太清晰。 但有个女人站在她车前,还是能一眼看见的。 白境虞以为她在等人,轻打方向盘,打算绕过去。 车头转,那女人也转,还是堵在她车前,且向她车的方向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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