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从前的那些什么彻夜折腾,还有花里胡哨的床塌事件,银屏曲画在内心很统一地想到一句话: 真是差生文具多! …… 因沈惊澜先前的嫌弃,叶浮光晚上睡觉时都乖乖缩在床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明明都睡在一张床上,偏偏比先前岐王沉睡时相隔更远。 但这样也没用—— 第二天一早,叶浮光就看到了满桌的早膳,犹如被划出了楚河汉界,一半是属于沈惊澜调养脾胃、容易克化的食物,而另一半,则被郁青推到了她的跟前。 分别是:香煎羊腿排、脆皮乳鸽、清蒸牡蛎、凉拌裙带菜、山药糕、驴肉火烧、五谷芝麻糊…… 郁青恭敬道,“这是膳房为您特制的,王妃。” 叶浮光手里被如意递了汤勺,面前摆着主食五谷芝麻糊,碟子里放了块驴肉火烧,再看桌上热的冷的大碟小碟全都是滋阴壮阳的,忍不住单手掩面发出一声:“呜。” 整个岐王府都知道她不行了! 旁边坐着的沈惊澜不知这些菜肴的作用,由银屏曲画奉膳,闻言瞥了她一眼,眼神奇怪道,“膳房上的你不喜欢?” 她听郁青那么说,还以为那半桌全都是叶浮光的喜好。 “没……”小王妃委委屈屈地低头喝芝麻糊,含含糊糊地应,“妾喜欢的。” 但看小姑娘那般低着脑袋认真吃饭,沈惊澜瞥了周围伺候的人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 等到她们用完膳,出门的马车也早已备好。 - 大理寺卿自从昨天接到那张帖子之后,整个人就开始坐立不安,首先因为这张名帖来自岐王府,其次帖子里也没有任何客气话,概括下来就短短两句: 我,岐王。 有个叫叶渔歌的犯人,得罪了皇帝,是在你们那里、城都畿狱还是在殿前马步军司狱? 看见这封帖子的时候,他整个人欲哭无泪,心想这叫什么事儿?从前谁都想攀上岐王府的高枝时,岐王都不曾收过他的橄榄枝,现在燕城事变、岐王兵败,朝堂在这半年内属于岐王的势力贬的贬、谪的谪,现在岐王从病重中恢复,从府中送出的第一封信却是给他的,朝堂上众卿如何想他? 皇帝又当如何想他?还有亲皇的二相二参? 会不会认为他就是岐王心腹,是先前清算时漏下的鱼? 他简直坐卧难安,毫不犹豫让人恭恭敬敬地将回帖送到了岐王府,就差加大加粗表示,人不在我这里哇,请岐王车马移驾殿前马步军司狱吧! 轮到殿前马步军司狱的诸位颤抖了! 故而当岐王车马次日抵达时,掀开车帘,就发现外面严阵以待了许多黑甲卫,而沈惊澜下车时,甚至还看见前面半跪的两张熟悉面孔。 严薇君、白榆。 都是曾经从她军中出去的乾元,先前已是侍卫步军司的副都指挥使与都虞候,而今却不见她们盔甲上的头领标志。 沈惊澜抿了抿唇,见她们跪在她的前路上,“参见王爷。” 只这样一句话,这样一个景,就已然让沈惊澜明了禁军三司长官们的态度,她眸中浮现几分讥讽的笑意,只着常服站在日光下看向她们。 沈惊澜并非不懂,殿前马步军司狱明面上为禁军大狱,实则为皇帝私狱,其中关押犯人大部分都是易进难出的,随关押等级不同,有的可容家人探视、有的不许。 昨日郁青已派人打听过,叶渔歌并不在不许探视的范畴内。 然而今日王府车马一到,三司长官无一人露面、不愿与她扯上关系也便罢,竟将她从前的下属派出来,摆明了一副“王爷您身份特殊,来这里我们不方便招待要么还是请回吧”的姿态。 说欺人太甚都是轻的。 沈惊澜很轻地笑了一声。 …… 叶浮光拉着裙摆,慢慢从车驾上挪下来,才走到沈惊澜附近,就听见了她的那声笑,她被日光刺了下眼睛,一时看不清岐王面容,下意识出声: “……王爷?” 沈惊澜缓缓应了声,见到她粉白衣衫映衬下、那张微微肉的圆脸,配着蝴蝶步摇轻颤,可爱又活泼的模样,抬手很轻地替她将鬓角的一小缕头发挽到耳后,“去吧。” 叶浮光:“?” 她红了一下脸,因为时刻记得自己同岐王的关系,所以在这大庭广众下有些亲昵的举动,就会产生一种“好像公开出柜”的刺激感。 随后才将那点羞赧压下,出声问道,“王爷不一起吗?” 她看起来很像是离开家长就会担心外面世界危险、不知所措的小孩。 沈惊澜再没见过比她更黏人的乾元。 然而视线落到那两人身上时,她又出声道,“本王见着熟人,正好叙叙旧。” 顿了顿,她说,“去吧,车马就在这里等你。” 于是叶浮光带着帮她拎着太清楼豪华餐食木盒的如意,一步三回头地、往两辈子都没靠近过的监狱方向走去。 在被那大狱的森冷阴影覆盖之前,她见到岐王免了那两人的礼,而从不远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朝着他们的方向跑去,瞧着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 他们冲到了沈惊澜的面前,不怕人地打量了一会儿,忽然也跪下了。 隔着太远,叶浮光实在看不清那道高佻身影究竟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沈惊澜今日那身银色衣衫将她身上的戾气都冲淡了几分,倒像是一朵夜里静静开放的寂寥白山茶,好像随时要从枝头落下了。 - “王妃。” 耳边如意轻轻唤她的声音,将叶浮光叫回了头,并且注意到自己面前居然有向下延伸的阶梯,差点就要踩空。 如意腾出一只手掺着她,在引路狱卒的带领下,这一段路甚至需要举着火把照亮,也不知是这处大狱在永安所处的地势低还是别的什么,阶梯上湿漉漉的,全都是水,还混合着一些很刺鼻的味道从前方传来。 狱卒拿令牌办事,倒也没有因为她是岐王府的人就特别,回头时见她神色有变,就出声道,“这狱中常有受刑者,不过都在下面几层,王妃只有一炷香时间,探亲之后请沿着路回到这里,休要到处乱跑,若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恐怕咱们都要惹麻烦。” 如意点头,塞给他一小袋碎银子,“禁军大狱又不是什么招人稀罕的景,我们王妃没有那等闲心,放心好了。” 这又见狱卒露出笑容,多嘱咐了一声,“路上湿滑,贵人小心些。” 叶浮光则是欣赏完npc的变脸本事,跟着如意一起往里走,比起刚才下楼的阶梯,这一层的监牢反而有些能晒到墙壁天窗里的光,不过时值春日,外头多雨,没什么温度,冷风吹进来,只有难言的潮湿。 她是在看到那片好像能孕育出蘑菇的绿意里,认出叶渔歌的。 对方外袍比在叶府时更深了几分,犹如静谧的远山,坐在角落里的模样,让叶浮光一下子想起原著描述她的那些话: “面对这种疑难杂症,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常常令沈景明想,她到底是装出来的从容还是真的胜券在握?这等人才,若愿入庙堂,他必当重用。” 然后叶浮光就从故事里回到现实—— 这等人才,这么早出现在你的面前,得到的就是下大狱的结果,狗男主你是会画饼的。 就在她暗自腹诽时,坐在那稻草石床上的人,也一眼扫见了她。 “叶、浮、光。”那人缓缓启唇,一字一顿叫出她的名字。 …… 菜肴的香味霸道地传开,也引来周围一些牢友的视线。 叶渔歌没在意,走到牢笼前,本来只是想凑近看她近况如何,结果一眼扫见那太清楼食盒里摆在一堆滋补身体菜肴旁的绿豆汤,忽然失笑道,“你怎这般爱用绿豆?” 先前同她说岐王病症时,想解毒也是用这个。 现在来看她,还是带这个。 “解毒祛湿嘛。”叶浮光大早上就让吉祥她们去太清楼专门定了这种方便探监的餐食,而且那里的掌柜也很懂事,知道王公贵族伴君如伴虎,一不小心就容易犯事,还问了是在哪处大狱,做饭时还让厨子选的冬瓜蚬子汤。 叶浮光真的觉得这里湿气重,呆久了年纪轻轻老寒腿、风湿都不是问题,故而把那清淡的冬瓜汤也往她的方向推了推,“你要是不喜欢绿豆汤,这个也可以。” 叶渔歌没看那些摆盘精致、用材奢靡的餐食,独独拿起那碗绿豆汤,抿了一口,淡淡道,“挺甜。” 放下食碗时,她状似随口问了句,“昨晚失眠?” 小废物眼底下有一圈很淡的青色。 叶浮光顺着她的视线,下意识摸了摸眼睛附近,只当她是医者条件反射望闻问切,点了点头,但没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看着叶渔歌很悠闲的样子,迷惑发问,“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 叶渔歌平静地看着她,“要问我什么?” “当然是问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 这话让木栅栏另一边的人沉默稍许。 叶渔歌又想起面圣的那一天,双方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事情,她在写下应对岐王之症的方子后,天子忽然问她,可愿入太医院? 她沉默良久,想到家中温习的功课,垂眸敛眉,谨慎地表明了自己的志向,非在从医,而在天下,因为从医只能救一人,而做父母官,则能护佑天下百姓。 皇帝没说话,倒是他身边的扶摇忽然斥她大胆,不知天子恩惠,何况岐王身份尊贵,怎还比不得那些庶民? 待她发应过来时,就已经被刀兵加身,压到了这里—— 而没过几日,升太医院使的叶荣带着永安城大酒楼的菜肴,来这里探望她时,话里话外拐了十八弯,问她家中一个遗留的方子能不能换一味药,话语隐晦,其他监牢里的都听不懂,唯有她旁边那间里头住的秀才,让人拿来纸笔,将他们的话语全记录了下来。 叶渔歌从那时候就明白了。 她是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皇帝要她的父亲在外面亲诊岐王的病,而将她留在这里,以便她父亲能乖巧做傀儡、时刻听从他的政令,每有迟疑之处,又能来其中同她求解。 或许从叶荣被选中的那一刻开始,又或许是从他最初决定将叶浮光入赘岐王府开始,他们一家的命运就注定与岐王难逃干系。 - 叶渔歌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无所知、还在打听此事的小废物,被她专注认真的视线盯着,缓缓启唇道,“与你无关,别再打听此事。” 而后,她垂着眼帘,语气变得更为漠然,“莫非你还记着我先前的话,想要救我不成?” 叶浮光早习惯了她那副说变脸就变脸,也不好好说话的臭脾气。 闻言毅然点头,“嗯,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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