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我的兵连噎死人的白薯都能吃得眉开眼笑!凭什么京都里一两四金的龙团胜雪可以随便赏人,朔北的兵却吃不上两顿饱饭!”
“他们都是吃不饱的耕牛,累死累活,还要被你们糟践!凭什么!”
师正杰猛地起身踹翻了眼前的茶案,茶水泼了一地,芋头被摔出金黄的肉糜。
凭什么!
凭他们生来贫贱吗?
不!
这天下换一个人坐又能怎么样?
斗个你死我活,以强弱论成败,有何不可?
白子瑜看着眼前失控的狮子,听着他的咆哮,眉间紧缩。
魏犇此时冲进来拉住师正杰的胳膊,秋白也守在了白子瑜的身边。
“将军,冷静。”魏犇看了白子瑜一眼,把师正杰往后扯两步,拉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秋白看了一眼被踹翻的茶案,脸沉若冰霜。
白子瑜点燃了师正杰的仇恨,却找不到可以浇灭烈火的方法。
这就是过犹不及的代价,前功尽弃的弃子。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能为她所用的棋子,那就只能在他成为自己灾祸前毁灭他。
白子瑜再次被一股挫败感围绕。
她的计划在一步步失控,从夏颜汐到师正杰,一个向和,一个向战,她站在中间看着两人渐行渐远,手里的缰绳都在脱落。
师正杰还要再说,魏犇连忙捂住他嘴。
他已经从秋白身上感到翻涌的杀气。
魏玠已经是这天下凤毛麟角的高手,却告诉他相府管家才是隐世大家,身手深不可测。
他和师正杰绝对不是秋白的对手。
暴怒的师正杰被沾满蜜薯黏汁的手捂住嘴,甜香之气瞬间冲进了他的鼻腔。
甜丝丝的味道猝不及防地粘到了他的唇上,打断了他的盛怒。
倏然间,师正杰眸子里的激愤在慢慢消退,须臾后从波涛翻涌变成了潺潺小溪。
魏犇慢慢松手,问:“将军冷静了吗?”
师正杰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积压的不甘心会在今日突然爆发,此时冷静下来,脸上出现一抹羞愧。
秋白身上的杀气慢慢消退,白子瑜道:“今日看来不是议事的吉日,在下就不留将军一起午膳了。”
这是驱赶之意,显然师正杰刚才的失控触碰到了白子瑜的逆鳞。
这样的人,她不敢用。
“白大人,您为朔北几番筹措粮饷,并及时调兵解石岭关之困,朔北将士都是尊敬您的,我家将军刚才言语无状,绝对不是冒犯您的意思。”
魏犇放开师正杰胳膊上的手,整理衣裳向白子瑜恭敬地行了一礼。
犇字看似魁梧,可他人却和魏玠长得极为相似,都是清瘦的类型,这会儿娓娓道来的几句话既是为师正杰解围,也是在提醒师正杰不要忘了两人的立场。
他白子瑜不欠朔北什么,反而为朔北殚精竭虑过,凭这一点,他师正杰没资格冲白子瑜发怒,反而应当说句谢谢。 ---- 秀过头,蚂蚱飞了。。。
第41章 设计(一)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一水凝而知冬日寒。
一个不起眼的芋头,却似管中窥豹,用最不经意的视角带出整个王朝的腐朽。
师正杰那湍急迸溅的恨意让白子瑜左右摇摆。
这是一把并不趁手的利刃,锋利无比,用之伤人伤己,弃之却又可惜。
“来京前侯爷对我说过,京中诸事,让将军皆听从大人吩咐。”
师正杰看了看白子瑜,对方眉眼冷峻并没有给他台阶下的意思,只好顺着自己人递的梯子往下爬,闷声开口,吐出三字:“知道了。”
这才是真冷静下来了。
这屋子一片狼藉无法再待下去,白子瑜转身离开前瞥了一眼师正杰,理解了那句俗语:山猪吃不了细糠。
师正杰看白子瑜不予理他,一时立在原地有些尴尬,魏犇直接扯了他袖子跟上去。
“大人,我家将军午膳能和您一起用吗?”
白子瑜看了一眼师正杰身边身形清瘦却又笑得憨憨的副将,这人倒是个机灵的,跟着师正杰在朔北啃那么多年沙子真是可惜了。
师正杰这人感知力十分敏锐,白子瑜一举一动所有暗示与深意他都能感知到,这会儿便警觉起来。
“我的人,不可能跟着你。”师正杰想起第一次来相府时白子瑜就惦记过他的副将。
白子瑜扯了扯嘴角,这表情竟然是讥讽与蔑视。
魏玠与秋白,无论挑出哪一个都能以一敌他们两个。
论指挥作战她的人比不上师正杰,可论单打独斗她还没见过谁是这二人的对手,魏玠几次受伤,都吃亏在围攻下。
物以类聚,又臭味相投,师正杰心中忽生一种憋屈。
白子瑜走出相府,秋白牵来几匹马,几人一起往城南走,身后暗中跟了一队小尾巴。
师正杰道:“这是有我保驾护航,才敢出来溜达吧?”
他在这里,不管谁放暗箭,都可以被扣上挑拨朔北和京都关系的帽子,他要是咬死这帮人是冲着他来的,逼姜世岚交出凶手,姜世岚交不出来就是包庇凶手,贪污朔北军军饷的事刚过去,姜世岚绝不想再来一个刺杀师家二公子的事。
魏犇跟在师正杰身边,拿手里的鞭子把儿捅了捅师正杰的大腿,让他少说话为好。
师正杰浑不在意,有种默契叫灵魂契合。他和白子瑜都稍微有那么一丝反骨,彼此都能闻到对方身上的味儿,一个眼神儿对上,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师正杰知道刚才的不快,白子瑜已经让它过去了。
经过一场嘶吼,师正杰心里积压淤塞的不甘和嫉妒发泄一通,此时打马走在大街上,看着四面围堵的雪山,竟难得感到了一丝痛快。
“驾!”
他们的马蹄都镶了爪钉,跑在结了冰的地面也稳如泰山,马蹄阵阵,如踏草原。
……
自从夏颜汐把锅灶在城南架起来,京都便掀起了一股布施之风。
求名声的清贵人家纷纷效仿公主府,还有书生把这送炭之火写进了话本诗词里加以传诵,短短几天,夏颜汐在京都的名望火速攀高,而与此同时皇帝曾派明镜司在河池刺杀护国长公主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灾民接了公主府的粥,喝一口粥,就得骂明镜司一句走狗。
明镜司是皇帝的走狗,离了他秋明,明镜司依然改变不了是皇帝走狗的事实。
叶冬接了秋明的印,就得接下这印上的骂声。
陆平冷着脸从城南回来,道:“那帮刁民捧着碗骂明镜司,路边打扫的禁军就那么听着,都是群混账羔子。”
他进了明镜司宫外的刑狱,把身后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拖了出来,对着左右说:“把他吊起来先打二十鞭子。”
“刚才不是骂明镜司最欢吗?来!进明镜司对着我骂呀!”
两边的人说话间就要把他往里面拖。
这男人二十多岁,身板精壮却是个怂的,看马上就要被拖进囚室赶紧求饶。
“哎呦各位爷啊,小人哪里敢骂大人们啊!”
“小人是家里受了难,我娘子和家里老母都快病死了,是有人给我银子让我按他的话说,可不是我心里对大人们不敬啊!”
“我就收了二两银子,还在我钱袋里,我都孝敬大爷们,求求您就放了我吧!”
“我家里的老母躺在床上快死了,我娘子更可怜啊,怀胎八月就快生产了,还在口吐鲜血,她们都在等我回去啊!”
一连串的哀嚎像是鞭子已经抽身上了似得。
陆平被他吵得脑仁疼,又见他一身破衫褴褛,心里半信半疑,问:“谁给你的银子?”
男人瞬间收住了哀嚎,把嘴闭得紧紧的。
陆平见他还有抵抗之意,也不问第二遍,直接对左右说:“拉下去先抽四十鞭子。”
男人闻言二十鞭又长到四十鞭,吓得瞬间变了脸,他赶紧收回抵抗之意,躲开身旁要拽他的手,赶紧换了态度。
“我说我说!”
陆平摆手,左右的人立即收了拖人的阵势。
“那人是个不及立冠的少年,穿着的可是禁军的衣裳,我看见他那身铠甲哪敢拒绝哦。”
男人说话的时候看了看左右,故意压低了声音。
听到男人的话,路平眼里闪过震惊。
他看着眼前的人,禁军人有万余,该怎么从里面找出来男人所说的那一个。
“叶大人在哪?”这件事儿他处理不了,得让叶冬来查。
“掌印在狱司房。”一人回答道。
狱司房就是给他们明镜司自己人办公歇脚的屋子,也在内狱里面。
“我说,这倒不用麻烦叶大人,那个禁军其实我也认识,他就是原来姜家的嫡公子,我见过他在花船上唱曲儿。”见陆平要走,男人赶紧开口留住了他的脚步。
听了男人的话,陆平总觉得哪里有一丝不对劲。
他看向男人的目光倏地变得阴狠,道:“你可知欺瞒构陷他人之罪?你今日若是有一句瞎话,我定割了你的舌头,再送你老母和妻儿一同到到地下等你!”
男人被这凶狠吓得吞咽唾液,更加肯定地说:“小人绝不敢欺瞒,我看的清楚,他就是姜几道!”
陆平盯着男人,想不明白姜几道怎么会掺和到这事儿里面。
见面前的人不信,男人说:“大人把他抓来一问便知啊。小人当真没有说谎,家里老娘还等着小人回去,若是小人骗您,岂不是自找死路。”
陆平眼里有些犹豫。
“那要不大人把我带着,我还知道他家住哪,我给您带路?”
男人的话让陆平有些摇摆,道:“若是有诈,你的脑袋可就留不到明日了。”
陆平终于松口,想着先去探查一趟,有了结果再告诉叶冬。
男人五花大绑地又被拉出去,边走嘴里边说:“大人啊,您让我这样去找姜几道对质,他再看见您,可怎么会说真话哦。”
陆平没搭腔,男人嘴里一直叽叽喳喳不停,直到走到城南民巷才被陆平松了绑。
“你一会儿进去让他再加二两银子,若是能套出他实话,我便放你一马。”陆平把绳子绕在自己臂膊上,狠心说,“可别想着跑,在这京都里没有明镜司抓不到的人。”
男人赶忙点头,然后迈步往姜几道的院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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