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不再起雾像是天在灭这宫中的权势。 阮倾竹在墙脚蹲了一夜,双腿麻木了,时酒一夜未曾回来,她大气也不敢喘,昨夜时酒刚离开便见着金缕卫带人围住了翰林院,这是在找她,为了控制阮氏。 她决定不再等,此时逃回永宁殿是最好的选择,任谁也不会想到她隐藏在永宁殿里。 至于时酒做什么去了,她不知道,何时回来她也不清楚,若是呆这儿白日肯定会被训练有素的猎狗搜着。 阮倾竹揉了揉自己的小腿,昨夜崴伤脚好在能走,她左右瞧看鼻息的白雾绕住脸上憔悴感。 她从头上摘下簪子端端地放置在花盆上,宫墙角落的红缸花盆底起了青苔,平日没什么人来这儿,故而未曾有人注意到昨夜她躲在此处。 寻了花盆上后,阮倾竹觉得不合适,金簪貌似很是显眼迎接着晨暮。 她将簪子搁置在花盆底下,一端插进泥土,做成了刻意留下的样子,此刻金缕卫大概也在四处搜捕时酒,她在哪儿,只有时酒知道。 阮倾竹提上裙一瘸一拐的避着枯草往永宁殿的方向而去,画馆和永宁殿方向相反,如过刀山火海不确定是否能避开金缕卫的搜索。 但是她知一点,累了一夜的金缕卫,能拿出猎狗搜寻,多半也是没了力气。 薄暮洒下初临碧空,红光润了苍穹,朱阳漫撒时也没了闲致多瞥上一眼,阮倾竹一手撑着大腿往永宁殿的方向快步而行。 这一路侍卫渐少,今日的朝堂定是一番闹景,商议的天下事更像是私权揽明月。 瞧着快到了,阮倾竹发现前面的晃动着黑色的影子,猎狗用皮绳套住,吐着舌头,棕毛在晨曦之下油光锃亮。 她眼底惊疑,猛然避开身,靠着门,借助嵌出的墙体来遮挡自己,她紧紧握住了衣袖心跳如鼓,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阮倾竹脸色忽而苍白,耳畔变得嗡嗡,只差一步她便能躲回永宁殿。 在禁军侍卫越来越近之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拉进了屋子里,她心头一颤,反应慢了一拍。
第23章 星河渺渺(一) 五公主手指靠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阮倾竹指尖冰凉,汗珠涔涔颤颤点头,贴着墙壁喉间上下移动。 门外脚步声而过,猎狗在墙壁边上闻了闻,五公主从缝隙中望着外面,院子的宽阔也无法让压抑感减轻。侧头之际能看清五公主脸上孱弱白。 患了痨病在这殿里无人看管,连俸禄也被朝仪司克扣,宫阙如此无依靠便是阶梯之下的人。 两人屏气凝神盯着外面的动向,终于金缕卫带着猎狗离开,顺着阮倾竹来时的路而去,五公主松了一口气,她手抚上胸口,“没事了。” 阮倾竹望向她行礼,她没有说话,即使能发出声音,但咬字不清怕是不合礼数。 五公主名唤陈亦夭,在这殿里住了十几年,院里的东西陈旧破败,没人回想着替这殿里添置点什么,陈亦夭伸手没有碰上阮倾竹小臂,“阮二姑娘不必谢我。” 陈亦夭念着近几月阮倾竹帮了不少,平日里也会送好些吃食衣裳来,她在惜薪司讨不了炭火,赤临的冬日哪离得开这些。 她掩嘴背过身去咳嗽两声,小步上前避开了阮倾竹,咳厉害了眸中带了泪,“见笑了。” 阮倾竹抿上笑摇头,她上前抚上后背替她顺气,陈亦夭个子高倒叫她不顺手,这样的姑娘身子许是病拖成了这般娇弱。 “你随我入屋,将衣裳换下,若是来人搜殿,你便躲进床榻。”陈亦夭在前面带着路,金缕卫若是过来搜殿那一定会牵着猎狗。 阮倾竹点头跟在身后入屋换衣裳,远处的猎狗狂叫两声,让她心尖倒挂上寒凉,逃不出宫只能看造化。 …… 乾明宫往东行过了小碧池畔便能直上大殿,仁宗帝的龙袍飘在拱桥上,晨光落池散出波光粼粼,冷入寒眉使天子显了狠戾之色。 今日的大殿不再如往常议事,少了监察院,久病的郑阁老终入了朝堂,事来两边倒,伺候两代帝王的春酲才是宫里活得最明白的人。 春酲弓着身子,脚不敢越过仁宗帝,他说:“陛下,太后禁足在了凤仪殿上缴了玉玺,三皇子昨儿个已让王妃下葬,关将军带的侍卫替换了刑部镇守朝堂,恭贺陛下。” 这番恭维的话仁宗帝听了眉间也不带喜,他目视前方道:“今日阮霁林定会上朝堂理论,硕大的皇宫翻过来也寻不到阮家一个弱女郎,萧骞办事终是差了点。” “陛下息怒,人只要在宫里那迟早能抓着,这宫里上下几千间屋子。不过奴才觉得奇怪的是,时酒能带着人逃哪儿去?”春酲泛起疑惑,鬓角染了白银发接着朝阳。 仁宗帝说:“昨日萧骞说在昭狱门口见着时酒,没抓找,两人应该不在一块儿,这宫里定时有人帮着才叫金缕卫寻不见人。时酒毕竟是璟国大祭司的后裔,告诉萧骞,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近来听闻璟国小皇帝重病,且因当年杀了大祭司。” 大源朝将神明信仰瞧得极重,因靠着夷川大地较近,往前走上千年也属是同一血脉,不过是后来分化了。 “自是。”春酲带笑头更低了些,“皇上,那皇后那头该如何办?可要下旨撤位?”春酲的问话像是试探,如点水蜻蜓不沾痕迹。 仁宗帝前脚停了一拍,在入大殿前想想说:“念及皇后被奸人所蒙,此事不予追究禁足七日悔改。”话罢他提着步子入了大殿。 春酲笑脸赔得僵硬,扯着公鸭嗓高声大呼仁宗帝上殿。 声音在大殿之上泛起回音,春酲拢了拢衣裳候在大殿门口不入内,朝仪司宦官无权上殿连门槛都没资格踏进。 苏千常跟在仁宗帝身侧,混了个大学士,干瘦地模样厚衣都盖不住身段,他比春酲高上两个脑袋,往前时低着身子问道:“干爹,这陛下为何不摘了小孟后头衔。”他眉头皱皱往里看去。 春酲往阶梯旁而去,也未看他轻叹道:“孟家还在战场上,太后独揽大权太久,要收也得慢慢来,咱家见你书读得多才收了你做干儿子,怎么这脑袋不转弯。”他啧了两声。 春酲□□敷面皱纹卡了纹路,朱唇若是在夜间定能吓着旁人,他抬面晒着太阳。 苏千想想觉着有理,回笑点头道:“干爹说得是,孟家如今在战场上,这小孟后的位置确实动不得。” 漠地这一仗并非短时间内能收尾,孟家独占一方闻台关家压着,从三王妃死后这事情变得越发奇怪,左右看着倒像是仁宗帝所为。 但若是如此,刑部侍郎如此疼爱女儿,哪怕是反了官家也要查到底,但刑部并未生任何的疑丝,想来的确是孟家运气差恰好撞上了。 萧骞着了银甲胸口还带着斑斑血迹在台阶之下卸了刀才往上走,春酲见着人,露出白齿,行礼道:“萧指挥使近来操劳了。”他视线落在血迹上。 萧骞往上行时,低头看了胸前,直接用袖子擦了起来,未曾戴护腕,擦起来倒是方便。 重脚落在台阶上发出声响,他说:“哪来的操不操劳一说,春酲公公倒是心忙。” 金缕卫指挥使无资格参朝会,即使正五品早年被太后压着到现在,春酲笑说:“都是为朝廷办事儿,怎么心忙也跨不过那道门槛,倒是萧指挥使,今日一过,殿外人到成了局中人了。” 春酲侍奉先帝时,便是殿前太监,先皇面前算半个红人,后宫还是朝堂,官员都得给敬上几分。 萧骞跨上最后一步阶梯,沾在铠甲上的鲜血也擦净了,他轻笑道:“公公会说话,我是糙人话能听,不会说。”萧骞拍拍手上的灰尘往后看去,大殿上关山雪的白甲很是显眼。 “这关将军虽是个女将,倒是有些法子,昨儿个小孟后可是闹了一夜,关将军一去不知在那屋里闹了些什么,让娘娘消停了。”春酲顺着萧骞目光瞧去,转过头时顺道又挺了下腰板。
第24章 星河渺渺(二) 殿上说的什么外面听…不清,萧骞转过来眼睛落在远处房顶,檐上落了只白鸽,他说:“关山雪近来没受封,是个女儿身才调去看着小…孟后,今日…大…殿上受封后,这小…孟后往后只能公公去哄了。” 萧骞说话一向是直接,孟素商的性子倒是他见过众多女子中最刚烈的一个,今日关山雪定会被封将军,没上过战场,立下的功劳不大…,仁宗帝赏封关山雪无非就是想把关家锁在自己身侧。 这位置定是力排众议也会封,且不会低。 春酲嗤笑,“陛下刚刚说了,皇后娘娘禁足七日…,这宫里主子众多,咱家活了大半辈子也没遇上个说一不二的。”春酲这话不怕被萧骞记到心里。 萧骞在他的眼里,脑子终究是欠缺了些许,“孟家打着仗,该这般。”萧骞深吸了口起,落在檐上的白鸽腾空而起顺着朝阳而去。 他轻眯着眼,细想着阮倾竹的下落,还…有昨日…在昭狱门口见着时酒,百思不得其解,时酒为何会到昭狱,孟远的尸首早烧了。 送往楼闽的信件也被三皇子拦了下来,时酒总不能是太后的人,怎么着常在宫里,也是看着长大…的。 “萧指挥使,年纪大…了事儿想多了,容易脑袋疼。”春酲端站着,两人并排,苏千退后了没说话。 萧骞又往大…殿看了眼,正见阮霁霖从一旁入殿,墨绿朝服穿戴整齐,鬓角没有一根碎发…,挺直的腰板不因年龄而驼上半分…。 阮霁霖看他一眼,眼神像是注了铁铅重得让人喘不过气…,萧骞别过头半握的拳头张开。 小…旗在阮霁霖入殿后迅速跑来,小…声说:“大…人,发…现女画师的踪迹,朝着永宁殿去了,另外昭狱那位被杀了。” 萧骞眸子一亮,披风往后带去,“带人,走!” 陈亦夭小…步掩门而入,她警惕地瞧了外面,这才将门给关上,近来阮倾竹一直躲在这儿不曾出去,送饭的小…太监来了也只将吃食搁在外边,生怕染上肺痨。 正屋开了一扇窗,窗户纸破了洞,能一眼对上大…门,阮倾竹在浔州时曾听…看风水的老道士说过,这窗不能对着正院门,破财家宅不宁。 但在这殿里破不破财也宛如迷沙阵,走哪道也变不了,阮倾竹见她回…来了起身出去迎她。 “簪子被拿走了。”陈亦夭喘着大…气…,这般孱弱的身子经不住走远路。 陈亦夭从未出过这宫殿,今日…且是为了那几…件衣裳的恩情,宫里出了事,宫门把手…严谨,平常来的几…个世家公…子也不会再进来。 阮倾竹想着可能是那日…离开便…被时酒拿走了,又或许是被金缕卫寻去了,她抿着唇心头渐渐不安。 阮倾竹扶上陈亦夭道:“进,去吧。”既能说得了话,她也会在简单的回…应上练练,倘若这哑疾真能治好,往后做了家主也省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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