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本王才问,殿下登基后打算如何处理图勒与大魏之间的关系。” “这样一来,只怕短期内无法实现。” “既然要开,便要开得彻底,大魏往东,有海,往东北,有安素诸臣属国,图勒西面有瀚海,瀚海西面还有无数邦国,而想要开辟这样这一条沟通东西南北的商路,尚需好好谋划,我图勒方从战争中抽身,西面的瀚海还虎视眈眈,想要找本王报仇,即便殿下现在能说服魏帝,本王也是腾不开手来处理此事的,只是先同殿下交个气,也算,我们达成了同盟。”燕祁说。 刘遂主动伸出手,“孤今日与燕祁王击掌为誓,来日若孤能够登位,通商一事,燕祁王尽可放心。” 掌心相击,以此为定。 燕祁起身,“时辰不早了,便不打搅殿下休息了,本王先行告辞。” “燕祁王慢走。”刘遂起身相送。 燕祁没走几步,蓦地转过身来,“还有一事差点忘了。” “啊?”燕祁说得突然,刘遂一愣,问道,“何事?” 燕祁摇了摇头,“本王并未下定决心,还需斟酌,只是提前同殿下说一声,这件事得到了长安才能办,届时本王若下定了决心,本王不求殿下暗中相助,只希望殿下高抬贵手,不要过多阻拦。” 刘遂露出为难的神色,“燕祁王一丝一毫都无法透露吗?是何事如此重要?” “重要?”燕祁并不怎么赞同刘遂的这个说法,“其实并不算重要,殿下放心,此事既不违背大魏律法纲常,也不破坏两邦之交,对大魏而言,是举手之劳。” “如此,孤便在长安等候燕祁王大驾。” 燕祁很快消失在黑夜中,刘遂重新回到榻上,可他越想越不对。 燕祁口口声声称此事“不重要”,可若当真不重要,会需要在临走前特意同他提上一提吗? 究竟是何事令燕祁犹豫至此? 刘遂有些好奇。
燕祁夜访朔谷一事犹如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投入苍茫雪地,无声无息,待第二日太阳升起后,她如常出现在返回雁城的行军队伍中,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越往年关逼近,图勒的天气就越发得冷,刘元嘉裹了一件内里密织了羊羔毛的皮裘,缩在密不透风的马车中,还是觉得四面透风,寒气无孔不入地往他身体里钻。 以往在荥阳他可不是这样怕冷的,想当初只着一层棉衣的他还嘲笑过裹狐裘的刘元乔来着,如今看来,并非他不怕冷,而是荥阳的天,不够冷。 春芜也觉冷得出奇,刘元嘉见她抖得可怜,就将手炉给了她,“将就将就吧。” 一想到这样酷寒的天每年都得经受一次,刘元嘉顿时生无可恋。 马车行至半途忽然停下来,有人在马车外的车壁上敲了三声,一声一声,无不敲在刘元嘉紧绷的心弦上。 其实他不愿意离开马车,也是因为不想同燕祁碰面,他总觉得燕祁的那双眼睛生得怪异,深邃如井,又清亮如明镜。 他不喜欢。 但是寄人篱下,不喜欢,也不得不虚与委蛇。 刘元嘉冲春芜点了点头,春芜转身将马车窗微微拉开一点,启纯说话时,唇齿间呼出一阵一阵白气,“左大将?可是王汗有什么事要吩咐?” 巴彦将一只酒馕举到春芜眼前,“王汗吩咐的,今岁天气格外冷,君侯若觉得难捱,可以喝酒暖暖身子。” 春芜道谢,从巴彦手中接过酒馕,合上窗后,刘元嘉迫不及待地拿过酒馕,旋开盖子猛地灌上一口。 “君侯,图勒的酒烈,您慢些喝。”春芜担心地提醒。 “没事,”刘元嘉摆摆手,一脸自信,压低声音告诉春芜,“图勒的酒吾不是第一回喝,吾有分寸。” 可春芜心里犯嘀咕,燕祁王好端端地怎么会给君侯送酒?这还是第一次,从前可从没有过。 三口酒下肚,冰冷的四肢上寒气如潮水般退去,热度渐渐泛上来,刘元嘉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他将膝上盖着的毛毡甩开,说道,“燕祁王总算当了个人。” “君侯,慎言。” “下不为例。” 马车外,巴彦拍马追上队伍前方的燕祁,“王汗,酒送过了。” 燕祁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既然接下,等过了日曜城,你再去问问他,酒够不够。” “哦。” 巴彦就这点好,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半月后,北征大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雁城。 王庭诸臣在迎接燕祁时,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 其实燕祁内心对收复北图勒一事并没有多少波澜,比起摆庆功宴,她更想快速安定内局,早日将十三盟六十一域的构想落到实处,这样她也好早日前往长安。 长安城里的乾武帝及他的臣子们一定对她一统图勒之事惴惴不安,她得尽快前去安抚大魏上下的心,维持来之不易的邦交和稳定的局势。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但是燕祁并不太愿意去细想。 庆功宴上,燕祁与底下的臣子们推杯换盏,听他们讲述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南图勒各方又发生了哪些大事。 宴席一直持续到子时,底下大部分臣子皆有七八分醉,席间最清醒的两个,一个是负责王汗安危滴酒未沾的孤臣,还有一个就是燕祁自己。 庆功宴散后,燕祁在孤臣的陪同下往白帐方向走,走着走着,燕祁盯着后/庭的某一处,忽然问道,“孤臣,你还记得雁城大集那一日,你同本王微服,在集市上救过一个孩子吗?” “记得。”孤臣回答。 “他如今在左谷罕府,也不知道如何了。” “王汗若想知道,臣明日派人去左谷罕府上看一看便知,还是王汗想亲眼看一看?” 燕祁沉默了一会儿,“不急。” 孤臣并不明白燕祁为何说“不急”,燕祁也没有解释的意向。 “对了,八两呢?怎么回来就没见到它?”燕祁又问。 孤臣知道燕祁回来见不到八两便一定会问,早先就命人询问过了,他将询问得来的情况如实告诉燕祁,“八两虽是黎鹫狼,但是那一回为了将君侯引出来,北图勒的人给它喂了过量的黎鹫花,当时医师及时救治,恢复却有一段时日,送回王庭后一直有医师照看,医师说,治是早就治好了,可是八两却一直恹恹的不大精神。” “医师有说是何缘故吗?” “黎鹫狼有灵,轻易不会认主,可一旦认主,若失其主……”燕祁没有说下去,燕祁却明白了。 “你觉得八两的主,是君侯,还是本王?” “这,臣不知。” “如此,明日将它送至君侯处一观,若不得用,再送来给本王。”转眼已到了王帐,燕祁抬手,“本王乏了,你退下吧。” “是。” 燕祁踏着月色进了王帐,她向来不喜过亮,因此王帐内之留了一盏灯。 燕祁端着灯走到一排架子前,从最不起眼的位置拿出了一方木盒。 打开木盒,里头有一方羊皮袋,燕祁从袋子里掏出一样东西,一条黑色的发带,长长的发带尾坠着几枚珍珠,在昏暗的灯光下却依旧光华流转。 燕祁将油灯放到案几上,从腰间掏出从聚原落取回的两颗珍珠,将它们并排放在一起,六颗一模一样大小的珍珠放在一起,犹如苍穹上闪耀的星辰。 燕祁看着它们哑然失笑,怪不得春祭当日那般大的动静都寻不到人,原来,她根本不是图勒人。 ----
第102章 雁城春(六)
刘元嘉一早看见营帐外头出现了只绿眸动物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 孤臣抱着八两朝刘元嘉凑近几步,“君侯,王汗命臣将八两给您送来。”说着便伸出手,想将八两交给刘元嘉。 得亏春芜出现得及时,抢先一步接过八两,这才堪堪将刘元嘉的异样遮掩过去。 “多谢统卫大人。”春芜高兴地说,“昨日君侯还念着何时才能将八两接回来呢。” 孤臣还有事,将八两交付以后就离开了。 孤臣一走,主仆二人立刻钻进营帐。 春芜抱着八连,而刘元嘉站在距离他们一狼一人三丈远的位置,指着八两难以置信地问,“它是条狼?吾没看错吧?!” 春芜刚想上前缓和缓和刘元嘉和八两的对峙的局面,就被刘元嘉大声喝止,“你就站那里别动,别过来!” “君侯,八两很乖,不会轻易伤人的。”春芜安慰道。 “不会轻易伤人,也就是说还是会伤人的是吧?!”刘元嘉盯着八两发憷,开始咬文嚼字,心说阿乔走前怎么没告诉他还有只狼的存在!虽然他不是没见过狼,但是眼前这一只明显是带着嗜血的野性的,同长安上林苑里那些可不一样! “君侯,这是王汗送给您教养的黎鹫狼,您不能怕它。”春芜着重强调了“不能”。 燕祁送了阿乔一只狼?!刘元乔她能养一只狼? 刘元嘉带着七分怀疑三分好奇对上八两的一双绿眸,而后他看到那只狼的狼眸划过一丝不屑,随后它兴致缺缺地在春芜怀里转了个身,用后脑对着刘元嘉。 “它方才是不是冲吾翻了个白眼?”刘元嘉指着自己,“它是不是觉得吾是个酒囊饭袋没什么威胁,所以冲吾翻了个白眼?!” “君侯,您看错了。”春芜斩钉截铁地否认,“它只是饿了,婢子去换人给它备食。” 过了一会儿,格日乐送了白肉进来,春芜将八两放到一旁,任它自己吃去,八两嗅了嗅白肉,背过身“幽怨”的看了一眼刘元嘉,然后勉为其难地吃起来。 刘元嘉:“……” 他好像又被嫌弃了。 趁着八两吃食的间隙,春芜详细地给刘元嘉讲述八两的来历,刘元嘉听罢垂头丧气地捂脸低头,“照你所言,这狼是认了主的,它如今显而易见不会认吾,这样一来,等到了燕祁王面前,不就露馅了吗?” 春芜想了想,说,“燕祁王如今诸事缠身,恐无暇顾及八两,这才将它送回来由君侯照料,听闻王汗不日便要迁都,到时事情会更加繁杂,想来也不会时常得空来此。” “那若是来了呢?”刘元嘉觉得即便自己愿意壮着胆子抱它,它也十有八九不会让自己抱的。 “婢子之前同……一起照顾过八两,它对婢子还算熟悉,若王汗来此,婢子抱着它便是。” “还有一个问题,”刘元嘉竖起一根手指,“隔墙无耳吧?” “君侯放心。”春芜神色笃定。 刘元嘉内心五味杂陈,没想到曾在荥阳诸事甩手不理的刘元乔,在图勒受了磋磨后,不仅学会了收服人心,还学会了养狼。
151 首页 上一页 96 97 98 99 100 10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