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谷罕?! 听见右谷罕的名号,守城的士兵大惊。右谷罕奉王汗之名携图勒国书出使大魏,自出了云朔城便再也不见动静,此时派遣信使前来送信,难道是? “你说你是右谷罕信使,可否自证?”城墙上的士兵看见红镶白的旗帜时已经信了大半,但是王汗在城内,万事还是需要谨慎些。 “有!”信使从行囊中掏出一物亮出,“右谷罕大令在此!” 城楼上的士兵定睛一看,还真是谷罕大令! “核验!放行!” 云朔城的城门缓缓开启,信使双腿一夹马腹,信马立刻奔跑起来。 “王汗!右谷罕从长安来信!右谷罕从长安来信!”信使嘹亮的声音穿过空旷的汗府前院,传入燕祁的耳中。 燕祁正和部下议事,闻声顿了顿,环顾左右问道,“你们可听见了?” “王汗,似乎有人在说,右谷罕从长安来信?”左谷罕一开口,屋内其他人立刻跟着附和。 “王汗,臣下也听到了!” “臣下也听到右谷罕来信!” “王汗,”左谷罕比了个“十”,“怕是长安那边有动静了。” 燕祁深谙这个“十”的意思,吩咐道,“还等什么!开门!” 她等了十天,终于等到了长安那边的动静。 信一拿到,燕祁便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起来。一目十行扫视过去,她看到了自己最期待的那一行。 既然已经看到了这一条,燕祁便不着急了。她在大魏待了十三年,知道乾武帝手下的那些士大夫最是喜欢玩文字游戏,第一遍看得太快,她怕有些地方没看得清楚,便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样一来看的时间就有些长。 燕祁看信的时候,屋内众人就在暗中交换了目光。他们是知道王汗国书上的条件的,故而个个都对这封信紧张得很,别的倒也罢了,唯独有一条,是他们最关心的。 燕祁一直不说话,众人忍不住,纷纷给左谷罕使眼色,左谷罕也好奇信中的内容,于是询问道,“王汗?如何?” “还成吧。”结果跟燕祁预料地大差不差,她将信递给左谷罕,“你们自己看吧。” 众人立刻围了上了。 “这?”左谷罕对信的内容感觉到不可思议,“魏帝当真如此大方?” “是啊,”左谷罕副手捧着其中一张羊皮卷吃惊地感叹,“魏帝还真大方,竟然要送我们图勒这么多粮食布帛金银!” “我说的大方可不是指财帛!”左谷罕将自己手中的几张羊皮卷抖了抖,“重点在这里,魏帝他允婚了!” 左谷罕副愣了一会儿,猛地一拍掌,“嗐!给的财帛太多晃了我的眼,我竟把最重要的一条给忘了!” “那这么讲,咱们要有新王后了!” 不知谁起头说了一句,众人纷纷开始恭喜燕祁即将迎娶新后,只有左谷罕面露担忧。 他的担忧落入燕祁眼中,燕祁一下子便猜中他的想法。 左谷罕是前梁遗臣之后,也是个通晓中原文化的,知道“将欲取之,必先与之【1】”的道理,他是怕魏帝这么好说话,要宗室子就给宗室子的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燕祁不在乎。 因为她早知图勒和大魏,谁也吞不下谁。这才是她敢让荥阳王世子和亲的真正缘由。
荥阳王缠绵病榻,荥阳王妃至今未醒,荥阳王世子服毒自尽,虽侥幸被救下,但是身子虚的起都起不来。 于是,刘元乔快被王府和长安两头给折腾坏了。 她只有一个脑子两双手,要照顾一大家子不说,还得不停地应付从长安来的人。今日来一个常侍,明日来一个太医,一个个都不怀好意,可就算明知他们是来试探的,刘元乔还不能不放人进府。 一日,刘元乔刚看着婢女给刘元嘉灌完药,就听得前庭来报,说长安又来人了。 “来来来,天天来!”刘元乔满腹怨念,“能不能让人消停点!” “翁主,这次来的是蒋丞相。”回禀的人小声点明了来人的身份。 “他不是才拿了阿兄的庚帖回长安吗?怎么又来了!”抱怨归抱怨,刘元乔还是得去前面,丞相亲自前来,必不是小事。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再见刘元乔甚至连茶都没给他上。还跟他客气什么?等诏书晓谕天下,他们荥阳王府就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翁主,多日不见,玉体安康。”蒋名仕笑面狐狸乐呵呵的,茶上不上无所谓,反正他也不是来喝茶的。 “托蒋丞相的福,康!”刘元乔跽坐在案前,伸头往蒋名仕身后张望了一番,警觉地问道,“丞相不惧千里奔波又来荥州,可是还有什么事?” 蒋名仕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件。” “哪两件?”刘元乔问道。 “第一件,臣取了世子庚帖以后快马加鞭送回长安,陛下当即便命太仆寺卜算吉日,吉日已出,”蒋名仕从案前起身走到刘元乔面前,拉了拉袖子,袖子底下露出了一方小巧的漆盒,他俯身将漆盒放在刘元乔面前的案几上,“盒子里便是吉日,翁主还当有所准备。” 刘元乔捏紧了袖子,并不去开启漆盒,仰头道,“第二件呢?” “翁主先配合臣将第一件完成,臣自会告知您第二件,”蒋名仕将刘元乔的心思看得清楚,“翁主莫不是以为只要不开启漆盒,不验看吉日,这婚事就不成吧?” 刘元乔心头火起,怒冲冲地将漆盒上面的盖子拿起丢在一旁,“咚”一声,盖子在案几上滚了两圈,掉在地上,撞出好清脆的一声响动。她才不管盖子是碎了还是没碎,继续用拇指食指捏起盒中的布帛,随意甩甩摊在案几上,“行了吧。” “翁主不看一下上面的吉日?”蒋名仕食指曲起在布帛边上叩了叩。 “有什么好……”话说着,刘元乔还是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看得这一眼令她坐不住了。 刘元乔拎起布帛在蒋名仕眼前展开,“蒋丞相,这日子是真的?不是开玩笑的?” 蒋名仕露出一抹真心诚意的笑,“当然是真的,既然翁主已经看过,那么臣就继续宣布……” “你等等,”刘元乔打断蒋名仕,“这个布帛上的日子,是七日后,您知道吗?” “太卜寺卜算时臣就在旁边,臣当然知道这个日子就在七天后,不然臣也不会日夜兼程赶来荥州。”蒋名仕觉得刘元乔还是年纪小没经过什么风浪,和亲的诏书都下了,现在还需要惊讶,是不是晚了些。 “七日?”刘元乔气得发懵,“丞相,吾阿兄现在还没醒来,七日后你让他怎么上马车?” 蒋名仕“恍然大悟”,装作看不懂刘元乔的推诿之意,“哦,翁主无须担心,为世子整治的太医说了,世子不出两日定会醒来。” “可……可这才过了正旦没多久,天寒地冻的,就不能……” “翁主,七日后正正过了立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是再合适不过的时候,而且荥阳王府舍小家而为大家,百姓必会记得荥阳王府为天下长治久安而做出的功劳。”蒋名仕没让刘元乔继续打断她,而是抢回了言语的主动权,“来啊,将嫁妆单呈上来给翁主瞧瞧。” 刘元乔不接,蒋名仕便叫来两个奴仆,一人执一端,将木简制成的嫁妆单完完全全地展现在刘元乔面前,“翁主,陛下体谅七日时间短暂,王府恐无力为世子筹备嫁妆,便命少府代为操备,所有嫁妆皆在名录清单之上,容臣一一向您禀明。” “不必,”刘元乔抬头看了一眼长长的清单,“我代阿兄收下了,丞相可还有事?” “暂无。”蒋名仕识趣地告退,走之前他强调道,“翁主,臣这七日皆会在荥州,直到世子上了和亲的车架。” 言下之意,你们荥阳王府别想耍什么花招。 刘元乔心说,我倒是想,可爹娘阿兄都人事不知,她也没人能配合啊!
回到西泠台,刘元乔身心俱疲。 蒋名仕真是个老狐狸,自己在他面前只有被碾压的份儿。 “翁主,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秋芃一直随侍在刘元乔身边,所以她也知道七日后王府就得交人。 “你没听见丞相说吗,不出两日阿兄就会醒来。”刘元乔将嫁妆单和写着吉日的布帛卷在一起随意丢在案几上。 未几,又重新抚平褶皱递给秋芃,“你去东漱台,找几个婢子轮流在阿兄边念这两样东西上的字,直到他醒来。” 这些日子刘元乔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像刘元嘉那样惜命的人,真的会对自己狠的下心去自尽? 她总觉得那个毒药是假的,但是她将毒药查了许多遍,又将医师盘问了许久,就是找不出破绽。 难道这一次是真的?刘元嘉当真心如死灰所以选择一死了之? 哎……这可怎么好? 和亲这种天大的事儿她真不敢擅作主张,私自接了诏书已经令她后悔万分,她断然不敢也不会更进一步做出将亲兄长送上和亲的车架这种事儿。 可若阿爹阿娘始终醒不来,七天后又该怎么办? ---- 注释:
【1】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出自《老子》三十六章 “将欲夺之,必固与之。”
第10章 曲有误(九)
大魏婚嫁需经过三书六礼,只有换过聘书、礼书和迎书,行完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之礼以后【1】,才算礼成。但是荥阳王府这门亲事不太一样。嫁人的是世子,娶妻的是南图勒王,二人行的是国婚,受到各方因素的制约,嫁娶的章程并不能与一般的婚礼相提并论。 虽然无法完全按照三书六礼的章程走,但是这一场结亲事关两邦之交,在婚礼的规格上绝对不能够马虎。那南图勒的新王燕祁王就在云朔城驻扎着,若规格不合他的意,让他觉得有所怠慢,一个不顺心越过云朔城可如何是好? 乾武帝被“合固之围”吓破了胆,绝不会再行御驾亲征之事。 为了安抚燕祁王,展现大魏缔结友好邦约的诚心,乾武帝下诏,依据皇后的嫁娶之礼来举办这一次的和亲。 他不仅诏封荥阳王世子为承平侯,还赐予了他尤为丰厚的嫁妆,光黄金便有百斤之数,更不用说其他的锦裘布帛、银器宝物,东西多的得用二十几辆马车装运,与此同时,他还命丞相蒋名仕为承平侯送嫁。 可是,再丰厚的嫁妆,再隆重的送嫁仪式,也无法掩盖大魏送了一名王世子去塞外和亲的事实。 诏令一出,天下人的目光便紧紧地盯在了荥阳王刘纲一家的身上。 所有人都在好奇,荥阳王究竟会不会送独子去给一个男人和亲。 乾武二十八年二月初四,立春后的第二日,是太仆寺测算的上上吉日,也是荥阳王府的嫁子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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