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王妃嗤笑一声,语中流露出无限悲凉,“有什么办法?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那位对我们荥阳王府明里暗里的态度,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些年你们父王有多小心翼翼,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 注释:
【1】冒天下之大不韪:出自《左传(隐公十一年)》
【2】士可杀不可辱:语出《礼记》
【3】哪壶不开提哪壶:俗语
第7章 曲有误(六)
刘元乔和刘元嘉闻言皆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荥阳王府同乾武帝关系微妙这件事,刘元乔和刘元嘉两个都是在长姐出嫁前才知晓的。 刘元君出嫁的那一年,刘元嘉十四岁,刘元乔十二岁。乾武帝赐婚的诏书送到荥州,刘元乔听说京中来人,好奇地偷偷躲在屏风后头偷看。然后她就发现,接诏的父王母妃虽然面上一片喜悦,但是却是在强颜欢笑。 刘元乔顿觉这一桩婚事,并没有大家夸赞的那样好。心中有疑虑,却不知道该问谁,刘元乔觉得,自己的父王母妃决计不会告诉她真相,下面的人即便知道,恐怕也不敢置喙御赐的婚事,至于她阿姐自己,从小长在千秋宫,长在陛下和皇后膝下,是个克己守礼的大家闺秀,也绝不会对这桩婚事有什么异议。 思来想去,刘元乔找上了她的阿兄刘元嘉,那时刘元嘉因为半夜出府鬼混正被王妃关禁闭。刘元嘉是个纨绔,常混迹于市井,别的方面也许不行,打听点消息还是能够的。 听了刘元乔的描述,刘元嘉也觉得这桩婚约存在猫腻,二人一拍即合。刘元乔换上男装扮成刘元嘉,在东漱台替下兄长,而刘元嘉则换上刘元乔的衣服乔庄出府打探消息。 兄妹俩互换身份的把戏从小玩到大,早已驾轻就熟。 不多时,刘元嘉便带回了一连串的消息。根据刘元嘉那一帮小弟打探到的情报,兄妹二人发现这桩婚事果然有问题。 刘元君要嫁的是南阳候世子傅长平。傅家是二皇子刘伉的母族,其母傅夫人便是出自南阳傅家。傅家在南阳当地也算一个大族,但是刘元君是本朝第一个以亲王之女封公主的,其父又不是一般的宗室,而是荥阳王,相比之下,南阳傅家就不太够看。 不过若世子本人品行端正,再加上乾武帝的赐婚,那还算一桩良配,问题就在于这位南阳侯世子几乎无一是处。 用刘元嘉的话说,傅长平是个比他还纨绔的纨绔。未娶妻便已妾室成群不说,还在婚前便有了庶长子和庶长女,刘元君嫁过去可以直接当娘了。 刘元乔一听,这不是坑她阿姐吗?这怎么能行!于是她拉着刘元嘉一起去寻荥阳王,想劝父王跟陛下说说,不要将阿姐嫁给傅长平。 走到酿闲堂的时候,兄妹俩一不小心听到了父母和阿姐的对话。 那时刘元乔和刘元嘉才知道,乾武帝一直在防范着荥阳王府。 因为不放心荥阳王府,所以才将刘元君收养在膝下,名为教养,实为人质。 将刘元君赐婚给南阳侯世子也是为了敲打荥阳王,让荥阳王知道什么叫“君为臣纲”。 而乾武帝之所以不放心荥阳王,是因为荥阳王是孝安皇后亲生,有一个嫡子的身份在。 乾武帝之母是孝平皇后,孝平皇后是东宫旧人,初为太子身边的女使,后被太子看中封为良娣,先帝登基后,她生下了皇长子,便从夫人晋位为皇后。孝平皇后逝世之后,先帝又娶孝安皇后为继后。 孝平皇后虽为元后,但却出身卑微,且是侧室扶正,孝安皇后虽为继后,却是先帝唯一一个从千秋宫的正门朱雀门抬入宫中的皇后,又出身汾原大族王氏。 当年立太子时,为着两个嫡子谁才可以正位东宫,朝中有过一番争论。 先帝被吵得头痛,干脆将两个都占了嫡子名头的儿子一起扔给汤太傅,也就是后来的汤丞相。 后来是孝安皇后以“皆为嫡出,当立长子”的名义劝说先帝,先帝才下决心立刘纮,同时为了补偿孝安皇后母子,不仅将刘纲诏封为荥阳王,封地居诸王之上,还将孝安皇后母族的族女赐婚给刘纮,也就是现在的王皇后。 乾武帝刘纮的心结便是那时种下的。 先帝驾崩前,命汤籍辅政,同时嘱托乾武帝要善待孝安皇后母子。乾武帝登基后一直都对他们不错,至少表面上很不错。 乾武帝奉孝安皇后为皇太后,每日晨昏定省不断,三年后孝安皇后薨逝,他更是亲自扶灵为孝安皇后送葬,后来又以“先帝驾崩之时将荥阳王府上下托付给朕,太后生前最爱江都郡主,朕愧不敢忘”为由令刘元君继续住在千秋宫,由皇后教诲。 刘元嘉和刘元乔若非听到父母亲口证实乾武帝对荥阳王府的忌惮,恐怕这两个一辈子都察觉不到真相。 荥阳王妃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掌心,“我们荥阳王府如履薄冰,自打你们阿姐过世以后,你们父王更加小心谨慎,生怕惹了那位的注意,将你们兄妹填进去,嘉儿,如今这般,你让我们怎么办?” 刘元嘉双手成拳,指节发白,半晌下定了什么决心,抬起头毅然决然地说道,“娘放心,此事我会处理,绝不牵连你们!” 说罢起身从醒月楼冲了出去。 “阿娘,我去看看看他!” 刘元乔急匆匆地追着刘元嘉走了,屋内就剩下荥阳王妃一个人。 王妃扔下藤扇,站在原地,许久,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云朔城一带连下了几天的大雪,今日终于放了晴。 昨夜燕祁同左谷罕就设立中督门之事商议到半夜,丑时才睡,今早便起得迟了些。 起来时已经是巳时,燕祁走出屋子,发现院子里积了好几天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阶下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朵美人蕉。 殷红殷红的,同塞北单调的冬日格格不入。 美人蕉不耐寒,这一株在严冬开花,倒是稀奇。 燕祁走过去蹲在台阶上,用手拨了拨花朵,美人蕉微微颤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凋谢一般。 燕祁不想造孽,缩回了自己的手。 到底是逆着天时生长出来的,开得再鲜艳,也是先天不足的小小一朵。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燕祁起身回头,来的正是孤臣。 “王庭近几日还安稳?”燕祁背着手向外踱步。 “回王汗,安。”孤臣说话,向来能有多简洁,就有多简洁,一句话能说完的绝不用一句半,一个字能交代完的绝不用两个字。 燕祁用他,也是看中了他不擅多言这一点。 这个优点,可以为燕祁省去很多麻烦。 “哦?是吗?”燕祁走过宽阔的前庭,走到了外面的街道上,图勒士兵被分成了十人一个小队,正在街道上铲雪。 “是。” 燕祁沿着街道往城墙的方向走,孤臣在她身后默默地跟着,一路无话,直到上城墙时,燕祁忽然顿住脚步,问道,“孤臣,今天第几天了?” “第九天。” “已经第九天了,”燕祁踏上第一节台阶,“比我想得有耐心。”
今日的早朝不欢而散。 蒋名仕一番胡搅蛮缠的质问将汤籍逼得当庭语塞,情急之下,汤老丞相搬出了先皇遗命,他说,“先帝去前曾嘱托陛下好好照看荥阳王一家,陛下难道忘了?” 此话一出,乾武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 汤籍真的是老了,三朝老臣,再老谋深算,脑子的反应也难以时时胜过正值壮年的蒋名仕,何况蒋名仕本就是以辩才闻名。 话说出口,汤籍才发觉事情越演越糟。 主战一派的站在汤籍身后更是冷汗直冒。 乾武帝没对这番话做什么表示,挥挥手说,今日众位议得也累了,先到这儿吧,明日继续,然后一挥袖扔下一干臣子离开了未央殿。 “陛下,陛下可是回宣政殿?”乾武帝大步流星,范常侍不得不加快步伐才能跟上。 乾武帝突然顿住脚步,范常侍正要上前听候,只见乾武帝脚下一转,往后头去了。 乾武帝要去的地方是鸾栖殿,鸾栖殿内住着梁昭仪。 在去往鸾栖殿的路上,范常侍悄悄逮住一个小黄门,让他去后面给梁昭仪报信,好让昭仪做好接驾的准备。 虽然昭仪不一定会出来迎,但是范常侍认为,他这头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到了鸾栖殿,范常侍看见殿外除了几个女使,并未其他人的身影。 乾武帝像是习惯了自己在梁昭仪这边的待遇,也不生气,径直往殿中走去。 正殿无人,乾武帝又去了左边的寝卧。 寝卧的椒香比昨日浓厚了些。 闻见这椒香,乾武帝的脸色稍稍缓和。梁昭仪不耐寒,上朝前他才下的令,命司室给鸾栖殿的宫壁再上一层椒,冬日里暖和些,一个早朝的功夫便完成了。 梁昭仪正半靠在榻上玩博具,乾武帝走近了,在榻的另一边坐下,盯着博具看了一眼,“司室令的速度倒是快。” 梁昭仪头也不抬,一心一意玩博具,“陛下亲自吩咐的,能不快吗。” 乾武帝叹了口气,“也就这些宫人还拿朕的话当回事。” 梁昭仪落子的手一顿,“前朝又给陛下气受了?” “还不是那个汤籍,”乾武帝逮着机会大倒苦水,“为了保刘元嘉,竟然搬出先帝遗命。” “哦?荥阳王还没点头?”梁昭仪扔下博具,命女使将东西撤下,“都这么些天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荥阳王府如今鸡飞狗跳,刘纲偏两耳不闻,一心缩在酿闲堂。”乾武帝将探子传回的消息告知梁昭仪,“枉费了你为朕出的主意。” 召荥阳王在早朝前先行入宫的办法是梁昭仪想的,她说婚约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荥阳王同意,朝上一干老臣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算枉费。”梁昭仪换了个方向继续靠着。 “什么?”乾武帝一听梁昭仪还有办法,急忙靠近了些,“什么叫不算枉费?” “父母之命啊,”梁昭仪勾唇一笑,“既然荥阳王不想坐实这个父母之命,陛下也可自己坐实。” “可朕不是……” 梁昭仪截住了乾武帝话,伸手拨了拨他头上的九毓冕,珠子一阵响动,就着这清脆的响声,梁昭仪问道,“陛下还不明白?” 乾武帝握住拨毓冕的手,“请昭仪赐教。” 梁昭仪抽回自己的手,“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自然也是他刘元嘉的君父,陛下之命亦是父命。这桩婚约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本无需询问荥阳王,但陛下仁德,顾念手足之情,问他已是给足了他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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