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寻摸下来,刘元乔已经摸清了后/庭营帐的格局。 后/庭四围有木头做成的围栏,围栏将后/庭同中庭以及王庭外围的护城区隔开。后/庭内部分为十二片区域,呈对称结构,每一片区域都采用了副帐包围主帐的格局。最大的主帐是“红帐”。“红帐”在中轴线上,位于后/庭的最前方,被三圈副帐包围。而刘元乔所在的这一片位于“红帐”的左后侧,主帐就是她现在住着的这一座营帐,只有“红帐”一半的大小。主帐周围围了两圈副帐,有的副帐是奴仆婢女的住所,有的则充作仓库。 “红帐”的右后侧有同左侧一样规模的营帐,左右帐的后一排坐落着四片规模略小的主副帐,再往后一排是两片,最后一排是三片。 这便是后/庭十二区。 后/庭东西南北的围栏上各开了一道门,从南门出去是中庭,从其余三道门的任何一道门出去,就进入了王庭的护城区。 护城区内驻扎了大大小小上百所营帐,里面住着的都是守卫王庭的军士。 护城区再向外还有一道木头围栏,出了这一道围栏,就出了王庭,进入了雁城其它的区域。 刘元乔将自己和春芜两个人打探来的情报一结合,在白绢上画下了后/庭的布局。 画完了,刘元乔就开始托着腮发愁。 春芜整理完书案一回头,就看到刘元乔愁眉苦脸的,她问道,“君侯在想什么?” “在想,吾有没有可能从后/庭混出王庭,去外面看一看。”刘元乔换了只手托腮,逃跑是下策,她现在并不打算再用这一条计策了,但趁着现在时间充裕,将王庭和雁城里里外外的情况打探清楚,以备不时之需总是没错的。 “君侯想出王庭?”春芜打心眼里觉得这很困难。 “吾也知道不太可能,”话是这么说,刘元乔可没打算就此放弃。以前在王府里,只要她想出去,哪次没成功过? 以往的经验给了她强大的自信,刘元乔觉得,偷溜出去的方式无非乔装和借势两种,两种她都熟悉得不得了! “春芜,吾让你暗中查探每日里有没有车辆出入王庭的,你可查探到了?”混在每日运送物资的车辆中混出王府的办法,刘元乔百试不爽,哪怕换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她也想故技重施。 “是有车辆出入王庭,不过并非每日都有,”春芜回答道。 刘元乔顿时来了兴趣,两眼放光,“说来听听?” “每隔两日,会有车辆从后/庭的西门出,傍晚时分再从西门回,婢子只是看到有这样的车,至于那车是用来运什么的,婢子并不知晓。”春芜的言下之意是,现在情况未明,君侯您不宜冲动行事。 刘元乔叹了口气,“两日啊。” 她对雁城内部是个什么情况完全不了解,万一赶不上回王庭的车,岂不是要在外面待上两天?要是这其中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好? 刘元乔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去一趟,大魏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1】”。 “春芜,燕祁王命人送来的图勒的衣服在哪儿?” 大约十天前,燕祁命人来给他们送过图勒的服饰,有承平侯的,也有底下的人穿的,不过来送衣物的人也说,王汗特意嘱咐,他们可以保留大魏的风俗习惯,不必非得穿图勒的衣服,送来是出于礼节。 衣服一送来就被刘元乔放在一边吃灰,她从未打开过。现下打开以后才发现,燕祁送她的都是男装。 刘元乔想了想,“春芜,把你的拿来。” “君……君侯,那是女装。” “就是要女装。” 不过等到春芜将衣物拿来后,刘元乔就发现这也无法穿,因为一看就是王庭婢女统一的服饰。 刘元乔犯了难,要去哪里搞一套寻常的图勒衣裳。 很快事情便出现了转机。 第二日春芜在取饭食时,忽然发现格日乐在和一中年男子悄悄说话,春芜依稀记得,她们营帐这一片没有这样的人。 在春芜的循循善诱下,格日乐交代了此人的身份。 此人是给王庭运输物质的,一些无法自由出入王庭的婢女仆从会拖他们从王庭外捎些东西。 春芜心下一动,当即将此事禀告给刘元乔。 于是,一套普普通通的图勒女子所穿的衣物就是通过这条途径到了刘元乔手中。
做下决定后,刘元乔暗中仔细观察了一番车辆进出王庭的状况,制定了一个详细却不周密的计划。 不过她运气好,居然真的混上了车,随着车辆出了王庭。 刘元乔藏在一只空着的巨型罐子里,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这是一辆采购物资的车,车子走啊走,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停住了。 车子停下以后,外面响起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 好家伙,是她才学了不到一个月的图勒语,听不懂。 说话声消失以后,脚步声也渐行渐远,刘元乔悄悄直起身,将陶罐上面的木盖微微移开一点点,透过木盖和罐口之间的缝隙往外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是个好时机。 刘元乔移开木盖,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爬出陶罐,出来后还不忘将木盖盖回远处。 做完这一切,她跳下车窜进了角落,在角落里观察四周的情况。 周围是一片石砌的房子,方方正正一座连着一座,房子之间还有街道,看上去同中原的城池不怎么一样,但也有相似之处,有的房子上面还有用木板做成的牌子,牌子上的字是图勒文,总之,刘元乔觉得这些房子比王庭那一座座圆形的营帐好。 那些营帐除了主帐,个个都长得差不多,一不留神就会走错路,等她回去,她一定要吩咐春芜给每一个营帐门口都挂上一只木牌。 观察完四周,刘元乔沿着脚下的路往更深处探索,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了喧嚣的人声。 刘元乔向声源方向走,走了一段路,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道路,道路两旁是各种各样的店铺小摊,路上的行人还不少。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让她找到了集市。 刘元乔假装自己是图勒人,混入了集市之中。
集市的另一头,燕祁正在微服出巡。她一身寻常图勒男子的装束打扮,身后跟着腰间配刀的孤臣,两人气质皆是冰冻三尺一类的,以至于在这摩肩接踵的道路上,他俩丝毫没有被挤到。 “王……” “咳咳,”燕祁拳头抵着嘴唇,刻意咳嗽,意在提醒孤臣。 孤臣差点说漏了嘴,急忙改口,“主上。” “嗯?何事?”燕祁随意看着道路两边的商铺小摊,心道到底是进了春,天不冷了,出来逛集市的人还不少。 “今日人多,不如我们……”孤臣想建议燕祁另选日子出来,他也是担心燕祁的安危,街上的人远比他想得要多,难免有鱼龙混杂的,而今日燕祁又只带了他一人。 “就是要人多。”燕祁毫不在意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危险,甚至饶有兴趣地在一处小摊前停下。 摊主是个上了年岁的图勒老人,卖的是一些并不怎么名贵的饰物。 燕祁和老人交谈了两句,得知老人的儿子是雁城的守城军士,今日当值去了,儿媳和几个孙子孙女进山采野菜,他就来集市上卖些东西补贴家用。 图勒先祖在马背上立国,图勒的孩子三岁便可骑马射箭,在图勒,能上得了马拉得起弓的男子才会收到重视,年老力衰者会被认为是累赘。 济曼王时期,当时的左贤王为了解决自己部落的这些“累赘”,曾坑杀年老男子数千人。燕祁即位后严令禁止此行,同时她也知道,光下令禁止是无用的,所以她又为此下了两道王令,一道是家中有老人者可按人头减免每年交贡的物品,另一方面她以雁城为始,将一月一次的集市改为半月一小集市,一月一大集市,鼓励老人做些力所能及的手工活去集市上售卖。 燕祁拿起小摊上的一串白中隐隐透着蓝的月曜石手串,用图勒语夸赞了老人手艺不错,然后扔下两枚银钱离开。 “主上,两枚多了。”孤臣说道。 “我有钱。”
刘元乔沿着街道一边走一边看,两旁的东西许多她都没有见过,看得是眼花缭乱,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自己是出来做什么的。 忽然,刘元乔被一个小摊吸引住了目光。 她兴高采烈地走过去拿起摊子上的东西看了看。这种石头她从来没见过,明明是白色的,却泛着蓝光。 摊主是个老头,见刘元乔感兴趣,便开口介绍起自己摊子,说这些饰物都是他亲手打磨雕刻出来的。 刘元乔听见有人跟她说话,茫然地抬起头。 糟了,她听不懂啊,不会惹人怀疑吧?! 电光火石之间,刘元乔急中生智,双手齐上胡乱比划了几下。 摊主老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继而怜悯地看着她。 刘元乔顿时心虚起来。 谁让她骗人呢,那就照顾照顾老人家的生意吧。 幸亏出来的时候春芜塞了一包钱给她,刘元乔先掏出一枚银币,想了想觉着这石头看着稀奇,应当不便宜,于是又接连掏出了四枚,一共五枚银币放在摊子上。 老人连连摆手,刘元乔以为不够,作势又要掏,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蹦出一个图勒小女孩,看着七八岁,她拿起四枚银币塞回刘元乔手中,并用图勒语说了一句什么。 老人这回不再摆手,而是点头。 哦,刘元乔明白了,原来是她给多了。 刘元乔拿着银币和手串离开了小摊,继续往前,算算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回走。 春芜说,车会在傍晚回到王庭,而路上需要花费半个时辰,她这个时候往回赶应当正好。 来时刘元乔刻意记了路,此刻她循着记忆往回找,没多久便找到了方才来时的小巷。 上天保佑,阿姐保佑,可千万要让她顺利回去。 可刚在心中拜完,刘元乔就听到前方侧边的巷子里传出支支吾吾的动静。 她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强盗吧? 刘元乔下意识往回走,然而巷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以及,还有小孩的哭声。 她该不该管管这个闲事?心中犹豫,脚下却已经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
第22章 曲有误(二十一)
刘元乔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声源。 声源在小巷中。 刘元乔还算机灵,没有在情况未明之下直接冲上去同对方对峙,而是扒着巷口的石墙悄悄探头往里看。 巷子里果真有一个小孩,男孩。 小男孩看上去不超过五岁,正被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堵在巷子里。男子背对着刘元乔,叽里呱啦对跌倒在地的小孩吐出一连串图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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