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后半车程她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道路两旁的林木重新变成街道,车子已经进入郊区驶向市中心的时候,伯爵夫人才重新开了口。 “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这似乎是她一直以来想要达成的目的,但此时听到阿卓亚娜亲口这么说,伊冯却依旧心里一紧。 她说不出内心是什么滋味,简单应了一声。 “还有,你一会儿自己搭车回去。” 伊冯握着方向盘看了她一眼,女妖红着眼睛瞪她,“反正都分手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凭什么还坐我的车……你干什么?” 炼金术士将车慢慢停靠在郊区马路边,拉着肩上的安全带犹豫道:“你不是不让我坐——” 伯爵夫人凶巴巴道:“你让我这个样子自己开车回去吗?!” 伊冯手一顿,随后重新发动车辆起步,余光瞧见花脸小猫掏出镜子看了看脸,手毫不客气伸过来从她口袋里将方才拒绝不要的手帕又掏走了。 这一场争吵莫名其妙的,既幼稚又毫无来由,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不知道为何,伊冯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又感觉有些好笑。 她望着前方的道路目不斜视,“那我将车开到东岸海滩再换你,然后我搭车回去?” 东岸海滩临近跨海大桥,右转几公里是去海岛的路,左转通往银杏大道,那儿有直达汤姆森太太公寓的公车站点。 气鼓鼓的小猫偷偷瞄了她一眼,不说话默认了。 将脸上哭花的妆容擦掉以后,伯爵夫人吸吸鼻子同样看向前方,“过两天会有几个包裹寄到你公寓,是我昨天买给卡洛的坚果罐头。” 小轿车在十字路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骑警指挥下停车让行,卡洛从驾驶座后挂着的坚果袋子里跳到主人肩上,两只前爪还抓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榛果仁。 此时一人一鼠同时偏头看过去,伯爵夫人整理好妆容,将帽子戴上,面纱放下,“我周一下午两点钟的船票和林赛一起走,反正这是最后一次,我也懒得再去联系邮政局把东西退回来。” “伊冯·维吉哈特,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混蛋?” “暂时好像还没——” “看来我是第一个。”她扭头望过来,像一只生气后张牙舞爪的小猫,把被弄脏花掉的白手帕重重塞回了炼金术士的口袋,“你就是个混蛋!”
第94章 时间步入秋季,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但白日温差挺大,中午的时候还是会很热。 现在是上午十点钟左右,铜钩区边缘的贫民窟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贫民窟在人们眼中的印象是什么样子,这种地方就是什么样子的。 按照身边修女的说法,这里治安条件堪忧,黄昏之后街头巷尾遇见的人,十之八九都是衣着褴褛的流浪汉。 穿着稍微整洁干净一点、像是有固定居所的人,也大多是住在这块的毒贩、酒鬼和赌徒。 “这儿本来不该有人住的,整片区域的房子都在等待拆迁,就连那些抢地盘的小帮派都看不上这里…… 市里的人知道这点,但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依旧放任穷人们在这里生活。” 安德鲁神父的话意像是在批判,但实际上他的语气平铺直述,压根没有个人主观感情色彩。 从街道拐角黑漆漆的巷子里走出来一个膀大腰圆醉醺醺的酒鬼,他踉踉跄跄撞了过来,被拎着手提箱的炼金术士侧身让了过去。 但他故意又歪靠过来的行为暴露了借酒装疯的本意,红脖子的老酒鬼眯起眼睛,一只手朝伊冯胸口抓去。 可他随后的举动为自己免除了一场牢狱之灾。 醉汉瞧见了黑发女人身边拎着医疗箱的修女,他收回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喉咙里呼噜噜粗着嗓子嘟囔了几句,伊冯只听清了“修女嬷嬷”和另一句脏话,这个酒鬼就晃着手里见底的酒瓶脚步虚浮走开了。 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神奇现象。 在约德郡,总有些警力无法覆盖到的混乱街区。 这些地方是流莺聚集的红灯区,它们跟中产阶级社区完全不同,即便中间只隔了几条街道,也是彼此互不干扰的两个世界。 这种地方的人们斗殴打架,为了几句口角就能争执起来打破头。 他们做尽了坏事,偷抢打砸什么都干……是大众眼里的罪犯和人渣,警察手里屡抓不改的社会败类。 但少见其中有人会欺负老人孩子,而那些或骑着自行车或步履匆忙奔走在这些混乱地带的神父和修女们,也常常会赢得他们的尊敬。 在这一片甚至还流传了一个小故事,据说有一天,一个穿修女服的年轻助产士骑着自行车经过时被两伙约架的人堵住了去路。 那个女孩憋红了脸,鼓足勇气吼他们,说自己刚接了电话正带着救命的药急着去见一个临盆大出血的孕产妇,然后那群肌肉结实、满脸凶横握刀的光膀子壮汉面面相觑匆忙道歉,随即便让开了路。 而这场原本可能酿成的大规模流血斗殴事件也因此不了了之了。 按照艾琳修女的话来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很多人都觉得只要是做了错事的就是坏人,但在上帝眼里可不是这样。我背着医疗箱去过这个城市许多残破的角落,大多数常人眼中的恶棍都不会为难我们……” 伊冯现在也见了很多这样的场景。 拿最臭名昭著的港口帮派来说,就连他们也不会去惹那些受市民爱戴的神父和修女们。 神圣救济互助会、社会援助基金会、儿童福利部门……许多社会慈善组织都是由教会牵头发起与政府合作成立的。 如果人们对这样一群用行动贯彻了心中爱、悲悯与希望,且为社会做出无私奉献的人都不存有尊敬的话,文明也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又走过了几条侧巷,穿过一面黑墙以后,伊冯跟着几位神职人员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更脏更破败的街道。 这里到处都散发着一股垃圾腐烂发酵后的臭味,空气像是被魔鬼口中呼出的蒸汽污染过一般带了怪异的硫磺气味。 街道上看不见一个垃圾箱,因此垃圾都堆在路边的下水槽沟边上,臭气熏天。 沿街废弃楼房坍塌了许多,成人高度的断墙如獠牙般直指天空,锯齿状的断口处和墙角处还有不少黑红色的可疑污渍。 此时四下空无一人,街畔店铺的门都上了锁,马路两边寂静一片,令人仿若身处无人区。 这种地方,一般到了下午红灯区开始营业的时候才会人多起来,至于最热闹的时候,自然是午夜前后性工作者们生意最好的时间点了。 艾琳修女指着马路对面一栋房子对伊冯道:“维吉哈特小姐,那就是唐娜住的房子。” “她是两年前搬到这儿来的,半个月前她的房东撞见她在地下室生吃老鼠,我们来给她做了检查,发现她已经处于魔毒异化的第二阶段,身上长满了动物的毛发,嘴里也生出獠牙。 据唐娜自己说,她在夜晚的时候会很想吃东西,尤其是血肉生食……具体的情况都记在病历里早上放您桌上了。” 伊冯点点头,正要迈步跟着两人一起过马路,一声有如狼嚎般的凄厉嘶吼突然传了出来。 这股声音回荡在楼房和废墟残砖之间,活像是从某个异空间传震而来的鬼魂哀嚎,夺人心魄,令人脊背发凉。 伊冯后颈汗毛都竖了起来,在声音戛然而止的那刻看向神父和修女,出声问:“这是什么声音?” 对面那栋房子旁边的门突然“砰”一下打开,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大声抱怨:“还有完没完了!晚上毒虫酒鬼们在街上闹,白天那些疯子在石头房子里吵……政府再不来管管,我迟早要去亲手宰了他们!” 男人看见了马路对面迎面走来的三人,眼睛一亮,“噢神父、修女,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忍不了,我可跟你们说,不管那个老太婆的病治不治得好,你们都赶紧把她给我抬走,我宁愿房子空着都不愿意租给一个浑身长满毛的怪物!” 房东把钥匙递给安德鲁神父,伊冯问他:“你说在石头房子里的疯子们是怎么回事?” “你又是哪位?外国人?”男人上下打量着她,“没听见刚才的喊叫声吗?德兰疗养院——铜钩区有名的‘疯人院’,我可奉劝你小姐,别被好奇心驱使往那儿跑。就算有天主庇佑,进去那地方的人也别想活着出来……” 艾琳修女摇摇头,“维吉哈特小姐,别听他胡说八道。” “你也知道,汉克斯伐诺现代精神医学起步发展较晚,所以过去二十年里,约德郡被全科医生认定的精神病人大多都被政府送去了疗养院……” 就像其他很多原本是出于人文关怀的政府制度一样,这项规定很快就在执行的过程中被人钻空子变了味。 因为缺乏科学有效的护理和照顾,再加上有些重刑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装疯也被送进了德兰疗养院,在接手疗养院的经营机构转手了几轮过后,里面关的那些人慢慢都变成了真正的疯子。 而在疗养院附近居住的市民眼里,这儿也成为了一所流传各种恐怖传说的“疯人院监狱”。 伊冯望向远处艾琳修女指给她看的石头建筑,面前房子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房东心里发憷,接过钥匙躲回了隔壁家里。 安德鲁神父亲吻了一下胸前悬挂的十字架,率先走了进去。 唐娜是个今年五十多岁的女人,和那个年代多数本地女孩一样,她的父母死在了联合战争的祸乱里,女孩不得不十三四岁早早进厂工作,二十岁出头就和一个同龄的男孩相爱结了婚。 夫妻俩的生活开始还算不错,他们租下了一套两室的房子,十年间生育了四个孩子,只夭折了一个。 但在唐娜三十岁出头的时候,约德郡爆发了城市暴动,丈夫和大儿子死在了那场□□里,只剩唐娜一人带着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她退掉了原本租住的房间,和两个孩子搬到更便宜的一居室,自己开始打两份工。 她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七点,回家后还会接一些帮人洗衣服或缝缝补补的杂工。而二儿子则从学校离开,在家里帮忙照顾还不到五岁的妹妹。 唐娜的手艺逐渐娴熟,家里的经济条件充裕起来,儿子也成为了一名小报童开始补贴家用。
217 首页 上一页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