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冯侧头看向艾妲,面前法庭大门紧闭,站在走廊上的警卫对两人点点头,帮忙拉开了门。 庭内肃穆安静的氛围迎面而来,女孩顿时闭上了嘴。 正开庭的这桩案子是摩根调职来特案科以后指挥侦破的,乔什是主要经手负责的警察。 案子的起因经过并不复杂,艾妲坐在伊冯身边,即便上午的庭审她没有旁听,但就这么一小会儿也知道了案子的整个过程。 一位年迈的父亲在深夜拿着枪摸去了女儿所租住的房子,因为夜里没有开灯,误将醉酒后独自躺在客厅沙发上睡觉的室友当成女儿,一枪打穿了那个可怜女孩的脑袋。 无从抵赖,经过上午的辩护后,被告律师已经放弃了徒劳的挣扎与抵赖,现在那位父亲正在法官与陪审团面前亲口阐明并陈述一切,试图能换取同情降低量刑。 “我的家已经被毁掉了,我们的养老金全部用来支付塞尔玛在戒毒中心的一切费用,那个会躺在我妻子怀里对我张嘴笑的漂亮小女孩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寄生在我家,靠吸食我妻子血肉供养的毒虫。 我亲爱的艾琳,陪伴我四十年的毕生挚爱,医生告诉我她至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进行任何药物治疗了,因为她用来救命治病的钱,全部都被一个长着我们女儿脸的骗子巧舌如簧给骗走了!” 黛布拉检察官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她并没有打断供述,因为陪审团毋庸置疑会判这个男人有罪。 至于量刑,这是法官的事情,若不是先前被告不愿意接受认罪协议上的刑期和条件,这桩案子根本不会召集陪审团开庭。 被告坐在证人席上,手腕还带着镣铐。这位父亲此时佝偻着腰背,模样显得格外苍老。 律师出言问:“那你为什么不将她赶走,而是要杀掉你的亲生女儿?你完全可以选择不搭理她的。” “没有用,因为我们摆脱不了她。” “每次塞尔玛手里的钱用完,她都会回来,我赶她走,哪怕报警抓她都没有用。 我早就跟艾琳说,就当我们的女儿已经死了,不要再管她。但瘾君子的毒瘾一旦发作就像癞皮狗,只会缠着亲人和朋友吸血…… 我怕艾琳心软,就把钱都存在我这里,免得又被塞尔玛哄了过去,可艾琳一年前病了,查出来是癌症。 治疗费用是一大笔支出,我们的保险和养老金根本不够,所以我又出去工作了。为了以防万一,艾琳每次去医院我都陪着,药也是我给她买好了带回去。 本来一切都能好转的,但塞尔玛又回来了!她趁着我不在去求我妻子,哪个母亲能扛得住亲生骨肉在面前毒瘾发作自残的? 塞尔玛每次都发誓赌咒说会拿着钱去戒毒中心,说要好好找一份正经的工作,去结交一些好的朋友,但每次都是在骗人。 可艾琳信了,她知道我不会同意再拿钱出来,所以偷偷把自己的特效药卖了去拿钱接济塞尔玛…… 直到上个月,我陪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艾琳的癌细胞已经扩散,生存期最多只剩一年。” “我们结婚的时候曾经说过,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这名丈夫忍不住埋头捂脸哭泣,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手指指缝间溢出。 “我怎么能责怪我的妻子,她是那样的心肠柔软,再冷血的人都能为之动容。 我恨将我女儿引入歧途的毒贩,也恨这个害了我毕生挚爱的亲生骨肉,所以当天晚上艾琳睡着以后,我就拿上了枪。”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是这起案件的经过了。父亲深夜撬开了女儿租住房子的门,走进去对着沙发上躺卧的身影开了一枪,误杀了另一个陌生的女孩。 伊冯侧头看向身边,制服的肩章旁边,少女正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静静听着。 “我手里有塞尔玛详细的档案,她第一次吸食毒品的时候是十六岁,跟你差不多大,是在朋友的派对上饮下掺杂了三棱红叶草汁的凉茶。 艾妲,百分之六十的吸毒者不是一上来就尝试那些危害性极大的毒品的,他们都是被身边人引导,先从找个乐子变成药物成瘾,最后成为塞尔玛这样无药可救的毒虫。” 虽然跟阿卓亚娜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个女孩在性格的某些方面当真和女妖如出一辙。 艾妲看了伊冯一眼,嘴硬道:“要担心药物上瘾的又不是我,维吉哈特警官,那天一整壶茶可都是被你喝了。” 庭审结束后,听审的观众和报社记者陆续离开,黛布拉检察官过来跟伊冯握手寒暄。 郡检察官办公室跟特案科合作的机会很多,她俩还算熟悉。 艾妲看着那位在法警看押下跟律师交谈的丈夫,突然插话:“那位老先生会被判死刑吗?” 黛布拉检察官将手里的文件夹抱在胸前,没有问这个插嘴的小姑娘是谁,“大概率不会。我之前给他提供的协议是二十年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但被他拒绝了。他这种情况,法官推定的一级谋杀罪量刑可不会比我提供的条件更优厚。” 艾妲睁大了眼睛,咋舌道:“二十年?以那位先生的年纪,他二十年后还能活着出狱吗?” “至少一年的缓刑可以让他在外面陪陪妻子。 你要知道,年轻的小姐,当他动了杀人念头的时候,他就不仅让挚爱的妻子失去了女儿,还失去了作为唯一依靠的丈夫。” 庭内此时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穿着囚服的犯人也被法警带着正要离开,艾妲跟在伊冯身后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后面有个柔哑的声音在说话:“爸爸。” 女孩扭过头去,看到旁听席角落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神情怯懦的中年女子。 长期浸淫在毒品里,塞尔玛外表给人的感觉有一些神经质的卑弱,她小心地往父亲那儿靠近了几步,“对不起,爸爸……” “没关系,亲爱的。” 老人看着她笑了笑,眼神里有慈爱也有悲伤,“爸爸就不跟你道歉了,反正再过几个小时,你就又会吸嗨了躺在某个旅馆人事不知,然后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忘记此时我们说过的所有话,忘掉你是怎么毁掉我们这个家的。” —— 法庭外,伊冯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回头对身后不发一言的艾妲道:“马上四点了,我要回办公室换掉制服准备下班,你去打电话让帕尔默先生接你回去? 你要是愿意的话,艾妲,从下周开始,你可以每隔一天过来。我看你好像对庭审挺有兴趣?有机会的话我再带你旁听几场有意思的庭审……” 作为约德郡警务厅署长办公室下直辖的特别行动小组,拜官僚形式主义所赐,特案科每个季度都要组织一定量的公益宣传任务,如果艾妲过来的话,伊冯正好可以让摩根借此包装一下,弄成一个部门开展的警示青少年教育活动。 在学术机构和政府部门里都待过,这些用来敷衍高层的形式工程炼金术士也不是不会。 艾妲灵动的眼珠转了转,“帕尔默爷爷从海岛开车过来也要四十分钟,我肚子饿了,维吉哈特小姐,你能带我去吃下午茶吗?” 明知道自己跟阿卓亚娜分手了,这姑娘麻烦起她来还是一点不客气,跟她小姨一模一样。 伊冯看她一眼,倒也没拒绝,先回办公室换下了因为上午的讲座而特地穿的制服,在一楼接待处签出下班后便带着艾妲去了街头拐角在警局同事中口碑颇佳的北地餐厅。 点好了下午茶餐点,伊冯本来想向店老板多要一个餐碟给睡眼惺忪但依旧坚持要从口袋爬出来吃东西的卡洛,结果小家伙赢得了老板的青睐。 在问过这只神奇生物有没有忌嘴后,后厨端上来的餐点中,有一个特地用坚果、奶油水果冰激凌,以及浇上勾芡肉汁的煮蔬菜摆了盘的餐碟。 这可把卡洛给高兴坏了,小花栗鼠把餐盘叼住费劲儿拖到主人面前,坐下来,毛茸茸的后背倚靠到伊冯挽起袖角的手臂上,然后用两只短小的前爪美滋滋抓刨享用它的特制美食。 艾妲盯了卡洛好一会儿,随后看向小家伙的主人,“维吉哈特警官,你有想过跟我小姨复合吗?” 伊冯对此没什么反应,她用餐叉挖出烤牡蛎的肉送进嘴里,将凹壳放到一边后,拿餐巾擦了擦嘴唇。 “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你知道吗,维吉哈特小姐,我全家人其实都知道你。 今年春天的时候莉娅小姨那副《献给独角兽的爱》在敦桥山展览会上获了奖,她打电话给妈妈,说被一个炼金术士发现了身份,妈妈很担心,托人帮忙查了你的身份......我们知道你是曼森威尔炼金魔法学院星象占卜学教授乔安娜的学生。 我记得妈妈当时高兴坏了,她一直担心小姨会跟她们的外祖母一样爱上一些危险的人。 在知道你的来历以后,她和爸爸领着我们出去吃了一顿大餐,说要庆祝莉娅小姨喜欢的人不是混蛋和窝囊废,而是一个有正经工作能养活自己的人。” 所以那位真正的伯爵夫人到底对妹妹伴侣的要求有多低…… 卡洛突然仰起鼻子嗅了嗅,后脑勺顶蹭在主人的小臂上往后张望,伊冯随之看了过去,正巧与隔了几张餐桌的斜对角卡座上刚坐下的女妖目光对上。 阿卓亚娜今天的打扮像一个贵妇。 她穿了一件点缀缎带、蝴蝶结与荷叶边的精致复古红裙,衬托着肌肤如奶油般雪白,遮面的网纱帽前覆盖着斜纹纱,她纤细的脖颈上戴了一条珍珠项链,雪白的蕾丝手套更是衬得她气质柔雅温婉。 显然没料到刚坐下就被发现,她愣了一下,连忙移开目光,故意不看那边,而是跟对面坐着的男子说话。 可再用余光观察的时候,炼金术士却早已收回了视线。 伊冯垂眸安静吃着东西,艾妲惊讶道:“维吉哈特警官,我小姨跟别人约会,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既然分开,就不应该再干涉对方的生活。” 伊冯低头问舔爪子洗脸的卡洛,“还要不要再来点别的?”小家伙翘着尾巴站起来,三两下流畅地窜到她肩头蹲下,吱吱叫了两声。 伊冯拿起外套起身穿上,“既然她在这儿,那我就不陪你等帕尔默先生过来了,我去买单。” 看着炼金术士径直离开的背影,女妖气急败坏地抓起手包站了起来,在男伴震惊的目光下骂了一句“混蛋”后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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