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要上前线了。 她想和她一起去,去照顾她。 可她不答应。 于是她只能依依不舍地在门口送别她。 “等您回来,我会立马去接您。” 她站在马下,担忧又期盼地望着她的将军。 岑竹笑容飒爽,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摇头道:“不必,在家等我就好。” 她走了,带着她的将士们。 他们去了很远、很辛苦的地方,为了保家卫国。 而她只能留在府中,日日期盼。 期盼神明垂怜,期盼神明开恩,给这个国家和子民们一个未来。 也期盼她的将军可以安然归来。 等她回来,她会立马去接她,跑着去接她。 可神明没有听见她的祈求,她先听见远方传来的消息: 败了,边关失守。 她不敢相信,浑身的血就像冷掉了一样,四肢发寒。 老天爷却还不肯放过他们,等她反应过来时,皇城有人趁势起兵造反,民不聊生。 内忧外患,连让他们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一时之间,这个国家乱得一塌糊涂。 她守着将军府不肯走。 她期盼那个人会回来。 然而一直到府内的人都跑光了,她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她不相信。 她要去找她。 传回来的消息只说战败,又没说将军死了——她的将军不会死的,她要去找她! 可是她从没去过那个地方,她要怎么去呢? 她不知道,但她还是勇敢地踏上这条路,一边问人一边走。 那个地方真的很远、很远。 远到她没有力气,倒在地上都还没走到。 但是她还想去,想去见她,想去接她的将军回家,多远都去。 她走不动便用爬的。 日月交替,夜以继日,她爬了多久她都忘了,就连后来撑不住闭上眼她也全然没有意识。 那时的她只记得一件事:要接将军回家。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就不太记得了。 闭上眼睛后,她好像被人移动了,不知道丢到哪里。 她的身子就变得很轻很轻,茫无目的地附着在地面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还有着一股不肯离去的韧劲。 她停在原地,隐隐期盼着什么。 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人出现了。 她听见一阵脚步声,奇妙地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靠近。 恍恍惚惚间,她好像看见一个紫衣女人。 女人脚不沾地,飘浮在高高的小山上,小山下好像垒着人。 她看得迷迷糊糊,什么都迷迷糊糊。 但她还能看见女人施法,紫色的妖气冲向四面八方,扫过每一寸土地,好似在找什么东西。 过了会,她看见女人微微松了口气。 女人什么也没找到,却又好像什么也不想找到。 女人要走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用此生最快地速度向女人冲了过去,抓住她的衣摆,苦苦恳求。 “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求你……” 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像破败的风箱,难以入耳。 可她根本意识不到这点。 她满心都是留下女人,请她帮自己。 而这个女人,正是扶连雪。 扶连雪缓缓转身,低头看她,眉尖轻蹙,露出不耐的表情。 “帮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扶连雪声音冰冷地说,“滚开。” 那一瞬间,沉重的压迫感像山一样压在她身上。 可她还是没有放手。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一旦放手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帮帮我……” “我说,滚开。” “求求你……” 回应她的是一道炙热的灵力。 猝然落在她身上,像一团火,烫得她直叫,本能地放开扶连雪的衣摆。 那时的扶连雪是真的烦她的。 或者说,她烦一切从路边杀出来,无缘无故要她帮忙的东西。 帮忙? 他们把她当什么了? 下凡救苦救难的菩萨吗? 扶连雪转身就走。 哪知刚转身又被拖住了衣摆。 “帮帮我……求你……求你……” 她还是没有放弃。 哪怕接下来被扶连雪又打又赶也没有放弃。 她的执念就如巨树之根,死死地抓着扶连雪的衣摆,抓着这个俗世,不肯离去。 扶连雪停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你知道我可以让你魂飞魄散吗?” 她顿了一下,随之无所畏惧道:“如果可以见到她,魂飞魄散我也心甘情愿。” 扶连雪没有动。 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那一刻的她其实比任何人都恐惧。 她还没见到将军,她不想就这么魂飞魄散啊…… 忽然,漂亮的紫色衣裙在她面前晃动,如流水般美丽。 跟着,扶连雪蹲了下来。 “说说看,什么人能让你心甘情愿魂飞魄散。” 她看见了希望。 她开心地向扶连雪说起她的将军,说她的威风,说她的善良,说她有多想她。 她要努力去边关,去见她的将军! 听她说完之后,扶连雪托着下巴笑了一下,说:“你好像还没意识到一件对你来说很严重的事情。” 她不解:“什么事?” 扶连雪直白地说:“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呆的这个地方叫‘乱葬岗’。” 她愣住了。 扶连雪眼神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没有□□,只有一缕轻飘飘的魂魄,还有死死抓住她裙子的一腔执念。 她早就死了。 死在去找她的将军的路上。 扶连雪问:“你为了寻她而死,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这条路,你确定还要往前走吗?” “走。” 她没有犹豫。 “我得去,我得接她回家。” 如果没有岑竹,她恐怕早就被打死在那条巷子里。 是岑竹让她多活了几年,是岑竹让她看见了光。 她要走,她得继续走,直到再次见到她的光。 她说完之后,扶连雪并没有立马接话。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一声轻笑,跟着便是扶连雪的声音:“可以,我帮你。” 扶连雪给她喂了一片花瓣。 她不知道这是扶连雪从哪里变出来的,只知道这东西很神奇,连灵魂都可以吃下去。 吃下去后,她的灵魂就像是被修复了一般重归完整。 她可以动了,自在地、无拘无束的,而不是像一摊烂泥似的黏在地上。 她的意识也变得越发清晰,能思考的东西更多了。 ——她仿佛得到了新生。 结果扶连雪一句话就给她泼了盆冷水。 “你并没有重生,因为你的肉身烂得不能再烂,用不了了。” 扶连雪将她上下一扫,说道:“就是说,你变成鬼了,明白吧?”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种奇妙的法术她还是头一回见到,脑子还跟不上呢。 但多亏了扶连雪,她得以再度踏上寻找将军的路。 “花?”楚照秋抓到重点,身子微向后倾,看着扶连雪道,“你给她喂了花?” 扶连雪双手环胸,挑眉:“哦,你知道啊?” 楚照秋点了一下头。 扶连雪摆摆手,满不在乎:“又没给她喂一朵。” 俩人一来一回,给中间的曲馨如都听懵了。 “什么花,什么一整朵啊,什么意思啊……” 楚照秋和扶连雪齐齐看向她。 此刻她们非常有默契地拐开话题,不让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楚照秋:“没什么,我们还在说你的事,继续吧。” 扶连雪:“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继续给楚少家主说你的事,告诉她你后来有没有见到你家将军。” “见到了。”曲馨如说。 她真的见到了。 在那片满是死人的战场上。 她的将军穿着她每日都会仔细保养的战甲,手里紧紧抓着他们的军旗,跪在地上满地残骸之间。 将军的身前插满了箭,头颅低垂,而她身边的军旗立于天地之间,不败不倒。 那是她最害怕看到的一幕。 她甚至不敢承认那是岑竹的战甲。 可当她迟疑、跌跌撞撞地走到她面前时,还是看见了那张脸。 那张走之前还在冲她笑的脸,此时满是血迹,变得很脏,也变得很冷。 但是过了这么久,岑竹的肉身却没有半点腐烂,如有天迹庇佑。 她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想伸出手去摸摸岑竹的脸。 可是手刚伸到岑竹面前就被一股煞气烫到手,仿佛在警告她不要靠近。 她心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迎风飘扬的军旗。 她对着岑竹,轻声说:“将军,我来接您回家了。” 霎那间煞气消散。 岑竹的脸迅速干瘪下去,裸露在外的肌肤像被晒干了般不再丰盈完整。 她化作一具白骨,再也握不住那柄军旗。 风吹来,森白的骨手无力垂落。 披着战甲的白骨与军旗一同倒下,倒在这片破败的疆土之上,永无复还。 就是那一天,她第一次知道,即使变成了鬼,在很难过的时候也依旧会哭。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17 21:00:09~2023-08-18 21: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元宝 2个;泠夜、拾荒的小胖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喝海盐乌龙奶盖 216瓶;小时 52瓶;Stend 40瓶;一言 20瓶;樾 15瓶;纸船 14瓶;翎染 10瓶;举个栗子 8瓶;路人一十二、莫寒兔子、一生所爱是炒团 5瓶;昭离 2瓶;小七、月白、嗑死我了嘿嘿嘿、星海、南风知我意wys、一月拾忆、时空星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039 想起岑竹的白骨与军旗倒在自己面前,曲馨如不自觉有些哽咽。 那仍旧是她最恐惧的日子。 将军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这时,一只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温柔地拍了拍,跟着有张纸递了过来。 她抬起头看去——是楚照秋。 她一下想起从前,不禁感叹道:“你以前也是这样安慰我的,一模一样,真是神奇!” 楚照秋神色温和,没有接话。 扶连雪来了兴趣,戳了一下曲馨如的手臂,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咱两的部分说完了,该轮到你两的部分了。” 她实在好奇,楚照秋怎么会和曲馨如认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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