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内响动了几下,乔司一手擒住一扇门,哗啦打开了。 门外阳光正好,大片倾洒进来,把鹿城高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淡眉烟眸,如早夏青竹,清冷出尘,配上她身后的远山轻雾,翠河小溪,仿佛月宫仙女下凡。 乔司心弦波动,愣愣看着她好一会。 只是,她抱着那只狗做什么。 乔司忽地发现它也不是很帅了。 乔司领着鹿城进了客厅,“进来吧,外面热。” 乡村是典型的冬暖夏凉,一进屋子里,凉气像是从四面八方泄出来的,也不见哪里开了空调。 鹿城摸了摸发凉的手臂,抱紧了毛绒绒的玩具德牧,“响尾呢?” 乔司进厨房洗杯子,远远回了一句,“应该在院子里,你先坐会儿。” 农村老人没那么讲究,不会买矿泉水、饮料,也没什么正经杯子。 乔司挑了个旧搪瓷杯,赶紧倒了杯水,她走到客厅,没人。 “汪汪—” 乔司赶忙跑到院子。 鹿城僵硬地立在院子角落,对面有一只过于兴奋的德牧冲她喊叫,四只爪子几乎没有同时落地,蹦迪似的。 要不然拴着铁链,早扑倒鹿城了。 它头上还有一只双色尖耳肥猫,稳稳地压在德牧身上。 猫和老鼠吗? 乔司做个了手势,“亚瑟!坐!” 亚瑟很听话,虽眼睛仍盯着鹿城手中的狗玩具,也还是坐下了。 鹿城松了一口气,头上横了一道疤痕的黑德牧兴奋起来还是有几分吓人的。 疤痕? 她低头看向怀里的狗子。 “那也是亚瑟,它估计是看到警服了,以为那是自己。”乔司端了搪瓷杯递给她,“白开水。” 鹿城接过,在掉了漆的搪瓷杯沿细细抿了一口,“它曾经是警犬?” “不仅如此,还是条荣誉犬,救人的时候炸伤了腿,就退休了。” 鹿城这才发现,亚瑟后腿有些畸形。 “我第一次见它是在演习上,它还很年轻,上场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的,穿着反光背心威风凛凛,在场的人都夸它帅。” 乔司小心地抹去亚瑟的眼屎,想起它年轻时候的光辉履历,脸上满是自豪。 鹿城也被感染,笑道,“然后呢,演习太帅了拿奖了吗?” “没有,那是它演习最糟糕的一次。” 鹿城敛了笑。 …… 泥地铺了一层硬草,下过雨后满是泥泞,泥和草混杂在一起,腌出一股淤泥的味道。 不远处是警犬的训练器材。 毛色鲜亮的亚瑟跟在临时训导员身边,微抬着头,颇有气势地走上了场。 “亚瑟!” “亚瑟,帅啊!” 民辅警列队成两排,站在边上观赏警犬的表演。 临时训导员和亚瑟是第一次配合,两者的专业素质过硬,无论是基础口令还是障碍训练,亚瑟都做得非常好。 人群中响起赞赏声,“看吧,演习还是得看德牧。” 接下来是攻击训练,也就是警犬攻击制止嫌疑人的训练科目。 暴力是最具有张力的美学,场边的人都瞪大眼睛看。 亚瑟仍是那副淡然潇洒的样子,细看之下,面上灰色的毛发为它增添了些许野性,看起来像是凶狠的狼。 “啊——” 十几米外的‘暴徒’边大吼边箭步冲过来,手挥着皮鞭抽打空气,啪啪啪得很吓人。 亚瑟一下子就愣住了。 哪怕训导员穿得和平时不一样,它仍是记得他的。 临时训导员解开它的链子,命令它上,它犹豫地在原地打转。 按照日常训练流程,警犬现在应该疯狂地咬‘暴徒’的手臂,当然,是戴了护臂的。 但亚瑟没有,它连叫声都是呜咽的,临时训导员扯着它的项圈让它上,它两只前脚推在地面上,在泥地里剌出了两条深深的道子。 扮演暴徒的训导员狠了狠心,鞭子啪啪打在亚瑟脚边,语气也凶凶的,“快咬!” 临时训导员也推搡它。 亚瑟突然大叫一声,咬住护臂猛得一扯,‘暴徒’吃不住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到。 …… “我远远看到了,亚瑟哭了。” “我第一次知道狗会流泪。” 乔司眸子里隐隐有水光晃动。 鹿城抽了张纸递给她,“为什么会是你收养亚瑟?它很爱自己的训导员。” 乔司偏过头,把眼泪抹在衣领上,接过鹿城的纸巾替亚瑟擦了擦眼睛。 鹿城无奈,爱哭还爱面子。 “很多警犬训导员都是辅警,收入不高,活又累,长此以往自然干不下去。” “亚瑟出事后,我试图找过他,但联系不到,我牵亚瑟走得那天,它一直朝训练基地看。” 鹿城蹲下身,不顾曳地的裙摆,摸了摸亚瑟的伤疤,“它在等他。” “我不是亚瑟的主人,它是我敬佩的同事,是忠诚的朋友。” 乔司摸了摸鹿城怀里狗子头上的疤,试探道,“我希望,我也能成为你忠诚的朋友,” 鹿城眸中掠过一丝不自然,怀里的玩具亚瑟陡然热了起来,像个小火炉,烫得她抱不住。 乔司眼神闪了闪,心里泛起别样的心思,轻声补了一句,“或者,别的忠诚的关系。” 后半句鹿城没听清,她心神恍惚,对方的赤诚在此时更像是一把烧红了的刀,通红的刃划在她心上,露出她叵测的心思。 两人各怀心事,都没有说话,唯一的交集便是都摸着那只玩具亚瑟。 安静的院子里只有真亚瑟和胖响尾偶尔发出的慵懒汪声和喵声。 “妹妹——” 乔司回过神,是奶奶回来了,“哎——” 她接过奶奶的大包小包,“奶奶你去哪里了,买这么多东西。” 奶奶气色不错,红光满面的,“今天赶集,坐你二叔的车回来的。” 奶奶见到乔司很开心,拉着她的手不放,“你又翻进来的?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人家看见不好!” 鹿城整理了一下裙摆,落落大方,“奶奶好。” 乔司介绍道,“这是鹿城,您还记得吗?” 高中时两人偶尔也会来看响尾,奶奶对鹿城还有几分印象。 “哎,记得记得,都这么大了,又漂亮,一下子认不出来。” 鹿城轻柔地笑,嘴甜道,“您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 奶奶笑开了花,拉住她的手腕往屋子里带,“来来来,正好买菜了,在奶奶家吃饭。” …… 一饭毕,二人告别奶奶,乔司坐着鹿城的车回单位。 临别时,鹿城留了一句,“亚瑟可能等不到它的训导员。” 乔司怔愣。 “不要随便相信别人。” 乔司,我警告过你了,不要相信我。 “我会帮它找,迟早会找到的。” 乔司笑起来,样子有些没心没肺,全然的不设防,她听不出鹿城的欲言又止,也看不懂鹿城脸上的别有深意。 鹿城垂下头,真是个傻子。 出租屋灭门案、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季,冷风瑟瑟,路上行人少了许多…… 时间一晃就入了冬季,冷风瑟瑟,路上行人少了许多,车子堵了起来。 特警大队门前的光秃树干都裹着麻绳,撑着支架。 单位内的健身房甚至大开窗户通风,冷风包裹的窗户下贴了“强身健警”四个醒目大字。 一身黑色作训服的乔司躺在卧推软凳上,制服上本该贴标志的地方空空的,通体的黑,显得人愈发精瘦。 她双臂弯曲,与肩同宽,做横杠的推举动作,一旁的乐清双手虚握横杠做保护动作。 乔司用力伸直手臂,肌肉颤颤巍巍的,手臂也跟着微微抖动,她吐出一口浊气,劲劲地说,“你说,一个人给我每条朋友圈都点赞是什么意思。” 乐清面无表情,近来已经习惯了处于发情期的乔队,问她暗恋对象是谁又死活不肯说。 她冷漠道,“你只发了两条。” “你说她两条都点赞是什么意思?” 乐清翻了个白眼,乔司朋友圈里全是关于工作的内容。局里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的那种公安宣传,要求每人都要发,大多数人发了就会删掉。 早上她一连发了两条,某个人都点了赞,她开心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不断向周围的人倾倒自己的情绪,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孩子。 只不过,这个年纪开窍是不是晚了一点? 乔司已经烦她一早上了,来来回回就是两条朋友圈的事,但她终究不是个孩子,还是她的顶头上司。 不理她,是很难的,还是得敷衍敷衍。 乐清道,“说明你对她有意思。” 乔司将横杠放回架子上,贴身的作训服显得身材格外挺拔,她腰腹使力,快速坐起身说,“啧,我是说那个人有没有可能对我有意思。” “你直接问‘那个人’不就完了?拿出你拳打大熊,脚踢虎子的气魄来。” “……也对…” 乔司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对话框,又退了出去,反复多次。 直接就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那不就是表白了吗? 脑海中冒着火焰的红色小人跳出来说,“你这才认识多久啊,哪怕加上高中相处的时间,也就一年多,这么快就表白,多轻浮。” 另一边的蓝色小人喷着淡蓝色的火焰,“怎么就轻浮了,你们俩个中间是有情感累积的,这么算下了都积了七八年了,换成别人,孩子都能早恋了。” 两个小人打了起来,红蓝的火焰在乳白色的脑海中四处乱飞。 “你轻浮!” “你迂腐!” “轻浮!” “迂腐!” …… “哎呀!” 乔司烦躁地喊叫一声,躺倒在瑜伽球上,四肢摊开,身体随着瑜伽球前前后后地滚动,后拱的身子像被踩扁的可乐罐。 乐清拍下这一幕,做成表情包:闷骚陷入暗恋中的第一阶段:深闺怨妇。 不过,老天也没有给乔司太多的时间考虑,案子接连不断涌过来。 其实,从各单位的分工来说,特警队的工作并不包括这些,只是由于各种原因之下,大队长不得不包揽一些别的单位的活,好在也能跟兄弟单位打好关系。 城市的西南角 斑驳老旧的楼房五楼,糊着报纸的窗户紧闭,从残缺报纸的接缝间漏出几丝暖光,隐隐还有几丝弦乐声,忽起的高亢声穿透力极强,与周遭废旧的一切格格不入。 风儿也被这弦乐吸引,偷偷钻入屋内,温馨暖和的室内与外部的陈旧截然不同,氤氲蒸腾的饭菜很有烟火气,抚动每一颗凡人的心。 “来咯,最后一道菜,冬瓜排骨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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