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不过几步之遥,穿着围裙的男人刻意迂回拉长距离,高声诙谐地报着菜名,惹得窄桌旁的女人呵呵直笑。 男人将饭菜摆在桌面上,又直起身,学着电视里的小提琴手虚空拉琴弦,“尊贵的女士,接下来请欣赏来自你亲爱的丈夫带来的小提琴曲目,”他向后瞥了一眼电视,“《什么协奏曲》” 女人很给面子地笑了,满眼的期待。 男人不懂乐器,这种高级又昂贵的东西注定与他无缘,但他想让女人开心。 男人以手臂做弓,以女人的目光做琴身,缓缓拉动他们的爱情。 女人后倾身子,一手撑在椅背上缓解酸疼的腰,不仅如此,她的小腿肿胀得像是泡水的胡萝卜。她忍痛笑着,哪怕呼吸都是不适,但此刻她是幸福的。 他们的身后墙面上挂着两人的结婚照,照片透露出来的幸福与此刻如出一辙。 这是人世间,最普通的三口之家,两个成年人怀揣着无比的期待等候他们孩子的降生。 沙沙—— “快吃,快吃,今天的萝卜可新鲜。” 哼哧—— 楼道口响起踢踏声,劣质的鞋底和水泥楼梯挤压发出啾啾的水声。 呼—— “刚刚宝宝好像踢我了。” 哈—— 楼梯曳出一道水渍,鲜明的两串脚印隐藏在昏暗的楼梯间。 哈—— “真的哎,宝宝是不是喜欢爸爸!” 哼哧—— 哈—— 五楼右侧的门口立着一个黑影,脚下是被水渍铺染的脚印,口中是奔跑许久的破碎呼吸。 “老公,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娇弱的女声自门缝传来,黑影模糊不清的脸抬了起来。 房门由内打开,“谁啊?” 暖光投射在黑影脸上…… 邦—— 邦—— 特警大队值班室 两张粗糙皮质沙发上睡满了人,地上横七竖八堆着防刺服和脏兮兮的作战靴,连落脚的地方都难找。 墙侧横着两张破旧长桌,已经有些年岁了。 桌面的黄色表皮被剥掉不少,上头的矿泉水瓶塞了半瓶烟头,水也晕着昏黄色,烟灰散落在凳子上,汗臭味混着刺鼻的烟味,难闻得很。 乔司缩了缩鼻翼,用警帽扇了扇,半拉屁股刚挨上凳子,还没等坐下来喝口水,大队长的夺命连环扣就过来了。 “乔二,狼坑区死了个人,你过去联系可乐,协助一下刑侦,我跟局领导马上就过来!” 话还没撂定,乔司就已经拎起刚脱下的装备,又抓起刚打开泡面吸溜的乐清跑了出去,边跑边踹醒沙发上的几人。 “等会你们和备勤人员坐运兵车去狼坑区,我们坐武装车先走。” “唔——” 乐清被拎跑前嘬了一口泡面汤。 几人在车上穿戴好防弹衣,将警灯夹在肩膀上。 “老金,开快点。” 乐清舔了舔嘴角的油渍,感受舌尖最后一点咸味,催促道。 “现在出了新规,有的路口都放了大屏幕,专门播违反交规的视频,特种车也不能随便乱开,你们是没事,真出事了还不是我们这些驾驶员倒霉。” 老金抱怨着,对这样不合理的新规很是不忿。 乐清反驳,“现在是死人了,怎么能是随便的时候。” 老金撇嘴,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高速旋转,路遇到一个大坑,整辆车飞跃了起来,落地后微弹了两下,又转了个大弯。 “我去——” 乔司从右边的单人座摔倒左边的双人座,腹部顶上了坚硬的扶手,她闷哼了一声。 而本在双人座的乐清脑袋撞上车顶,灵魂都似被撞出了身体,又被重力拉回,落地的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跌落在座位上懵了好一会。 唯独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的大熊逃过一劫,他嘘出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缓解失重带来的窒息感。 “我跟你们说过啦,要系安全带,”老金幸灾乐祸,眼角的皱纹夹着嘲讽。 乔司揉了揉被撞到的腹部,塑料扶手直戳戳顶到肋骨,虽然有防弹衣,但仍疼得她直抽气。 她蹲在原地将扶手用力往上掰,力气用得有些大,上滑的扶手又反弹下来,她紧握着扶手捏了捏,压下怒火,才缓缓把悬空的半拉屁股挪到座位上,没说什么话。 到了现场附近,武装车进不了巷子,乔司几人便跳下车跑了进去,乐清下车后还晕沉了一会,找准方向后立马跟了上去。 现场四周拉着警戒线,围观群众挨山塞海,吵吵嚷嚷地议论案件。 “听说是被枪打死的。” “死了一家子,得有四、五口人了。” “啧啧,造了什么孽啊。” 乔司几人从人缝中挤入,进入外围现场。 狭小的出租屋内很拥挤,杂乱的家具胡乱倒成一片,电视机正在播放小提琴协奏曲。 泛黑的墙壁染着大面积的喷射血迹,在时而舒缓时而高亢的音乐声中,浓重的血液顺着重力往下滑,留下股股血痕。 美妙的音乐在整面墙壁勾画出一只猛兽,在微微摇晃的廉价吊灯下,昏黄的灯光在墙壁上忽明忽暗,泛着血光的森冷猛兽踩着节奏挣扎欲出,让人不寒而栗,整间屋子仿若搁置在地狱。 房门口处就倒着一个男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斑斑血迹的墙壁靠坐着一个孕妇,她双手死死环住自己的肚子,脖子前倾,长发遮住了她的模样,太阳穴处有个大洞。 因重力留下的血迹像是绳子般吊着她的脖子。 而血绳的正上方,是他们的结婚照。 搜山(上)、 几名穿戴防护衣的同事丝毫没受到影响,各自拍照的 几名穿戴防护衣的同事丝毫没受到影响,各自拍照的拍照,封尸的封尸,忙而不乱。 乔司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在人群中锁定可乐的身影,招呼道,“可乐,可乐!” 可乐听到喊叫声,一边应着声,一边放下手中的工具跑过来。 “一男的,分手以后想不开,把前女友给枪.杀了,跑山上去了,这女的还怀着孕呢。” 大熊问道,“一尸两命?” “可不,前女友的现任也没了,三命。” 可乐举着胖乎乎的三根手指。 乔司皱起眉,杀人案必破是公安的一项指标,涉及枪支又明显严重了几个量级,“死了多久了。” “没多久,枪声太响了,左阳市禁烟火都多少年了,这枪打得梆梆响,嫌疑人被人群看着跑掉的。” 可乐觉得这个嫌疑人不太聪明,“估摸着有半个多小时。” 乔司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一阵头痛,“哪座山,封了吗?” “没呢,我也是前脚刚到现场,后脚你们就过来了嘛。” 乐清咋咋呼呼的,语气带着一丝抱怨,“搜山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最近案子多得要死,都不知道能不能抽调出来人手来。” 大熊就爱怼她,“抽不出也得抽,带枪的,你以为跟你开玩笑呢,跑到山上总比在市区好。”他转头又向乔司开口道:“多要点人呗,这多缺人。” 乐清撇了撇嘴:“这帮杀人犯怎么总爱往山里钻,老老实实被抓多好,非得啃几天树皮再去吃牢饭。” …… 左阳市多山,连绵不断的山峰可跨越三个县市,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狼山山群。 为了这群山的归属问题,几个县市争论不休,直到现在也没拉扯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嫌疑人一旦跑进山里,又是乌漆嘛黑的深夜,搜查难度极大。 哪怕是冬季,南方的天气并不算太冷,整片山林依旧郁郁葱葱的,连绵的雨天又笼着许多雾气,给搜山行动增添了不少难度。 确实是令人头疼。 乔司低垂着头,右手端着左手手肘,修长的手指抚在鼻翼,沿着鼻梁上下摩挲了几下,这是她惯常思考的习惯。 她思索了片刻,做了初步的布置,“那咱们分两拨吧,可乐,你们刑侦的兄弟们去附近的村庄排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村里人;顺子、熊,你们俩先跟我上山,局领导会调人过来,不用我们操心。” 作案工具是枪,这才是最头疼的。 在禁枪如此严厉的华国,用枪支作案并不常见,如果枪是自制的,抓到人,收缴作案工具,案子也就结束了;若是买来的枪或者别的来源,就会牵扯更多的案子。 乔司将情况通报上去后,局领导也十分震惊,左阳市已经好几年没有碰到过枪击案,这次的案子各方面都十分重视,警戒线外已经围观了不少群众和记者。 局长当即下了命令,今晚就组织大批警力,势必尽快将嫌疑人捉拿归案,以防止更大伤亡出现。 任务布置完后,乔司一行人就离开了现场,拉起警戒线躬身钻出。 穿着黑色制服、荷枪实弹的一行人过于明显,很快就被一圈记者团团围住,而领头的高个子女人更是话筒重灾区。 “警官,听说这次的杀人案作案工具是枪,请问是真的吗?” “凶手是本市人吗?” “请问你们能在多久的时间抓住凶手。” 年轻的女记者被同伴推挤着,身体已经被挤出去,手臂却见缝插针地从两个男人肩膀上支楞出,拿着话筒对不准乔司的下巴,几次都快戳到她的脸上,犀利问题却有条不紊的一一抛出。 乔司找到空隙粗略打量了一番周围的人,没有发现鹿城的身影,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脸上挂起得体地笑。 “抱歉,我们正在执行任务,不能接受采访,整件案子的经过等破案后自然会有指挥部新闻中心发布。”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几人紧握腰上的枪支,虽然有防抢装置,但为了以防万一,都小心翼翼地护着从围观群众中挤出,要是丢了枪,那干脆人也丢了算了。 铃—— 乔司接起电话,是可乐的声音,“乔二,我们查了路上的监控视频,嫌疑人是骑一辆电瓶车逃跑的,监控就到狼庄为止,村里也排查过了,这人不是本村人,没地方给他窝藏,看情况多半是上山了。” “好,我知道了,监控视频发给我看看。” 乔司立即打电话向大队长报告情况,“师父,嫌疑人有枪,很有可能跑到上山去了,我们来得匆忙,没带防弹盾牌。” “我知道了,装备车已经在路上了。” “还需要无人机。” “好,我来安排。” 没多久,大批人马就占满了山下的道路,深色的制服在阴沉下来的天色中,极其具有压迫感。 带着反光条的警犬吐着舌头,除了几只年纪不大的警犬不时摇晃脑袋,大多挺直腰背一本正经地听领导讲话。
178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