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司庄严目视前方,泱泱学子背后,高悬五星红旗,这座大礼堂见证一代又一代藏蓝色的誓言,可走出礼堂大门,便不再受学校庇佑,他们的理想会受到打击、折磨、摧残。 像她们四人一样,曾那么坚定、无畏地宣誓,对理想的实现深信不疑。 乔司眯起眼,模糊了前排学生面容,耳畔回音袅袅,传回了十多年前的誓言。 “……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而奋斗终身!宣誓人:” “顾清礼” “蒲葵” “乔司” “傅学音” “宣誓毕!接下来,由国家安全学院院长乔司,给大家送上祝词!” 乔司愣住,她并没有接到发言通知,茫然地看向校长。 付校长笑容满面,不断扬下巴,示意她说话。 乔司硬着头皮拿起话筒,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心口沉重。 这一生她有许多后悔,直到今日,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她仍惴惴难安。读警校的孩子多半理想主义,踏入社会后,磨灭斗志和理想的未来几乎已经可见,她要祝福他们什么? 为了理想奋斗终身? 她说不出口,她已经是失败者,并退出了理想的舞台。 可如果所有理想主义者都退出舞台,更是她不愿看到的,那将是一场灾难。 乔司犹豫许久,终于开口。“祝你们警途坦荡,一生平安。” 如此,便是她最诚挚的祝福了。 毕业,是人生的一大转折。 典礼一结束,乌泱泱的蓝衬衫涌出,不再限制他们队列整齐,到处都能看到互相合影、嬉笑拥抱的学生。 只有这一刻,穿着制服的他们,可以暂时放下规训,享受普通学生的快乐。 不过,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典礼后,校长带着主席台上的几名领导离开,以几个白衬衫为中心,方圆十五米内没有蓝衬衫,像什么传染源似的,学生们离得远远的。 乔司笑着摇头,这就是白衬衫的威力吗? 付校长塞给乔司一张黑色卡片。“小乔,你去这里瞧瞧,就在国安局后院,我派车送你。” 乔司接过卡片,黑卡黑字体,看得不是很清楚,只有一串编码。“这是?” 付校长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沉重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不是一个人,这里,或许能让你有点归属感。” 归属感三字让乔司怔愣许久,她抚上自己的心口,意外的,摸出些酸涩的欣喜。 鹿城说自己的疤都是勋章,可总有一些不是。 宽敞的屋子,灯光昏暗,硬是将空间拉成逼仄,前后墙壁挂着警徽,不知涂了什么,在暗色中也能发光。 台下隐在黑暗中人群,都戴着面具,沉闷呆滞。 蒲葵按例戴上面具,一如既往地走上讲台。“今天,来了一位新战友,以后也会和我们一起努力——” 吱—— 戴着黑面具的高大女人打开会议室的大门。 只一眼,蒲葵就认出她是谁了,心坠入寒渊。 她想过无数种和乔司重逢的场面,颁奖典礼上、医院、家里…… 唯独不是在这里。 面具下瓮声瓮气的声音停了,台下呆滞的人们渐渐有了反应,转过身去。 白衬衫? 少见的颜色让他们起了兴趣,茫然的眼神渐渐聚焦。他们拧着脖子追随白衬衫的脚步,直到她走上讲台。 似乎这里比恢宏大礼堂更让乔司自在。“大家好。” 台下齐声,“你好。” “我的代号是玫红。” 台下齐声,“你好,玫红。” “在一次意外中染毒,已有五年之久。” 台下终于有了生气,互相窃窃私语。 蒲葵隐在台侧,那只瞎了的无神的眼睛落下泪水,心如刀割。 染毒越久,戒断越困难。五年,已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台上的女人发出轻笑。“以前读书时我就是老师口中的反面案例,看来现在还是。有比五年更久的吗?” “我一年两个月零四天。” “五百四十二天。” “七十七天。” “……” 女人很是乐观,却又有几分怅然。“看来各位要比我先交卷了。” “我会陪你,陪班里的最后一名,直到她交卷。” 玫红看向黑暗的角落,笑得想哭,她又如何认不出那个人呢。 会议结束,各自散去,没有任何人一起结伴离开。 他们是黑暗里的战友,摘下面具,便互不相识。 国安局再往北不远,就是烈士陵园。乔司请司机再带她一段路。 顾清礼牺牲,遗体损毁严重,墓里放的是生前的衣物,傅学音架机失踪,葬得也是衣冠。 也许她们姐妹四个就是有缘分,不仅活着的两个经历相似,死去的两个也相似。 乔司坐在两座墓中间。“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们,也没带什么东西。” “指望你,她们得在下面饿死。”一条折叠帆布小椅子摊在乔司面前。“起来,地上凉。” 蒲葵拎了一大塑料袋零食,在两人墓前铺开,旺仔牛奶、小辣条、巧克力小饼干什么的,随后她摊开另一条小椅子,在乔司身旁坐下。 乔司笑她,“你偷了你女儿的零食吗?” 蒲葵笑不出来。“真讨厌在那里看见你。” “我听说,黑社创始人召集被迫染毒的警察,集体戒毒,成功率奇高,第一个戒毒成功。读书的时候,你什么都要争第一,三十多了,还是这么有劲头。” “师姐想要孩子,我的毒会遗传给下一代,没得选的。”蒲葵并不为自己心疼,却为乔司难过。她一辈子受限,考警校当警察做卧底,全是因为没得选,可乔司不同,她本可以有光明的未来,却如自己一般,阴暗痛苦的活着。 乔司恍然,幸好自己早先取了卵,不然她和鹿城恐怕不会再有孩子了。她转头,瞧见蒲葵左眼狰狞的疤,和那只无神的眼,骤然心惊。“你…” “瞎了一只,另一只还能用。” 乔司微张开嘴,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来。毁容瞎眼对工作有一定影响,蒲葵的生长环境导致她想要的就是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再受人轻视。现在,连最基本的需求都无法满足了吗? 蒲葵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一个瞎子,老婆是海关老大,女儿健康可爱,有什么不体面的。”蒲葵满脸骄傲,暼了乔司一眼,“你这个瘸子不也是?” 乔司抿唇,“颜渊知道吗?” 蒲葵摇头,“我每个月都和她说开会。” “这么拙劣的谎也信吗。” 蒲葵捡起被风吹落的红星杨树枝,掰成五段,立在清礼墓前。“回去吧,你自己来的?” “校长的司机,这会儿应该赶回去接人了,你送我一程吧。”乔司学着蒲葵的模样,也在学音前放了五段。 蒲葵收起小椅子,撑起乔司的肩。“对了,你还记得读书的时候,你的脸盆放在第几格吗?” 乔司重心压在蒲葵身上,仰头拧眉回忆。“第几格?那不是随便放的吗。” 果然! 蒲葵抿嘴冷笑,一把推开她,自顾疾步离开。 身后的瘸子走不快。“喂!你说送我回去的,等会我!” 天暗了,红星杨摇摆着身子,也催促两人快走,风扯下一根树枝,砸在地面上,摔成五段。 番外二:坐飞机、 法庭科学:法医昆虫学暨疑难命案分析与命案现场重现…… 法庭科学:法医昆虫学暨疑难命案分析与命案现场重现学术研讨会 阳光洒进酒店大堂,巨大的宣传海报立在大堂一侧,蓝底白字沐浴在阳光下。 参加会议的高校老师、技术警察来来去去,互相寒暄,接待的学生有些手忙脚乱。 “祁老师,我们刑侦院统一安排了晚餐,您晚上需要参加吗?”女生胸前的吊牌摇晃不止。 操着川渝口音的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有谁去嘛?” 女生忙翻出厚厚一叠参会资料。“额…有向院长,还有…” “那就不去了,谁要和臭老头子吃饭!” “哎,好。”女生尴尬地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手里的资料和工作牌打结,一收拾,撒了一地。 我去,真倒霉! 究竟是谁把参会资料放进来的!这么一堆! 女生蹲下收拾,心里愤愤吐槽。忽然,眼前出现一只精瘦的手,横亘着疤痕。她抬起头,脸腾一下红了。“乔…乔院,我来就好了。” “没关系。”乔司长臂一扫,一叠资料拢成一堆。“是不是很难应付?不用紧张,搞鉴定的老师脾气比较接地气,不是成心针对谁。” “是…”女生脸发烫,似乎看到眼前冒出热气。“乔院,您的住宿已经预订了,需要现在办理入住吗?” “不用了,我老婆孩子会来,我自己单开一间,不走公了。”说罢,便大步走开了。 女生脑子宕机,同手同脚挪回接待台,握住同伴的手,好一会,低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我见到乔院了!” 同伴目视前方,礼貌笑对大门来宾,余光粘在远去的身影上。“没想到这么年轻,她好俊哦,就是那种很有韵味的、很俊的姨味,都结婚有孩子了哎。” 另一名同伴也跟着压低声音。“都院长了,肯定不年轻了,百.度一下不就行了?” “你没听过国安传闻吗?这是百.度不到的女人。” 宣传海报上的阳光渐渐褪去,铮亮的灯光照得比白天还闪。 “什么时候能走啊?”困得不行的声音。 “七点半换班。”女生撑起眼皮看了眼时间。“还有半个小时。话说,为什么今年的研讨会放在鹿氏酒店啊,这里好贵的,以前不都是挤学校里吗。” “学校不是在搬迁吗?好多设备都停了。今年研讨会是乔院负责的,你没看到来的大多都是法医吗?” “她不是特警出身吗?怎么混在法医里?” “乔院研究生学的这个。最近法医昆虫学界死了好多大佬,她现在也算是大牛了。” 有资源有地位的老师向来讨人喜欢,更何况容貌修养都是万里挑一。 “好想报乔院的研究生哦,她今年有多少名额啊?” “啊——你不要和我卷嘛!” “好多大一大二的都在给她打工,人家就是等考研要名额呢,你们还不抓紧。” 呼—— 冷风袭来,几个女生原地打冷颤,齐齐偏头朝大门看去。 大堂经理堵在自动感应门门口,半晌,一个粉雕玉琢的卷发小家伙蹦跳进来。 白色的水手服,胸前印着大力水手的头像,也许小家伙还没戒尿不湿,条纹裤子鼓鼓囊囊,脚上是运动联名款的昂贵童鞋,缩小版的鞋子精巧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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