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呢!”乔司打开控制器,卡其色幕布显出精致的暗纹,天色还亮,并不算清晰。 鹿宁靖扁嘴挂着泪痕,仰着脑袋。 大大的布盖住了天空,把星星装进来了,一跳一跳的。 “月亮嘞?”她裂开嘴笑,眼里还挤着碎泪,晃得清澈的瞳仁一闪一闪。 月亮在宁靖眼睛里。 乔司软下眼眸,柔声道,“晚上月亮就出来了。” 鹿宁靖不信她,转而问鹿城,“真的?” 鹿城目光笃定,正式地不亚于签署重要文件。“真的。” “为什么一直把手放里面?”乔司疑惑,摸了摸她的裤子,也没湿。 鹿宁靖还没原谅她,自然不愿意说话。 鹿城哄了一会,她才语无伦次地解释。“凉凉的,呼呼会跑进来!” 乔司好笑,勾住鹿城的手指。“要不尿不湿再给她穿回去?” 鹿城自然不肯,总会有戒的那一天。她把宁靖的帽子扔给乔司。“弄干净。”随后抱着女儿好好解释,为什么会凉凉的。 乔司看着鹿城一本正经地用专业术语和女儿解释,女儿眉头忽而微蹙,忽而展开,明显是听懂了的,很是怪异。 她惊喜宁靖的神异,默默找了个角落,仔细擦去渔夫帽上的土渍,有些湿的泥土黏在帽檐上,就算擦去也会留下脏渍。 最近几天有下雨吗?不至于这么湿吧? 乔司放眼看去宁靖摔倒的那一片地,帽子蹭到的地方被顶出了个小坑。 她女儿脑袋这么沉吗? 可能神童的脑子不一样吧。 “姆妈,宁靖原谅你了。” 乔司眉开眼笑,搂着她狠狠亲了一口。“走!去穿奥特曼小背心,姆妈特意给宁靖定做的,妈妈都没有,穿起来可拉风了。” 其实就是儿童救生衣,印满了奥特曼打怪兽的图案。 “喜欢吗?” 鹿宁靖低头看着救生衣的锁扣,一边是奥特曼锁,一边是怪兽扣,咔哒一声,两相结合,奥特曼扣住怪兽的脑袋。她有些犹豫,看着眼睛亮亮的姆妈,仍是开口道,“喜欢。” 鹿城目光深邃,久久不语。 阳光明媚,树荫蔓在江水边,幽幽荡着,微微腐烂的植物气味,似有似无。 熟悉的皮划艇、熟悉的船桨、熟悉的紧密相拥,只不过对象换了人。 鹿城孤零零倚在一端船头,素手浸入深绿江水中,水质质感清透,白皙染上绿意,犹如精美翡翠。 只是,另一端船头的人并没注意到。 “一点一点放下去,轻轻的,桶底发出碰得一声就是吃水了。” 鹿宁靖在尼龙绳子揉搓,半天放不下去绳子,脑袋往船沿探,什么都看不到。“吃到了吗?” 乔司把女儿的脑袋按回怀里,偷偷把滑轮杆往外顶了顶,矫正歪在滑轮一侧的尼龙绳。“再放绳子试试。” 小手微松,滑落上的绳子轻易滑下。 咚—— “吃水了,吃水了,妈妈!” 鹿城掠了一眼,鼓励她。“真棒!宁靖,妈妈看到它沉下去了。” 很简单的取水容器,不锈钢桶下有个开口,空桶入水就吃水,吃饱了提上来时水压顶住开口,所以能取到什么深度都可调控。 乔司对女儿的第一次科学实验很正式,拍照记录、河流测距、水流测速,就连取水样也是按最严格的标准来。 如果乔司能在所有事上,都能这么认真对待宁靖就好了。 “姆妈,一米了么?”鹿宁靖看着绳子上编着2的刻度,生怕乔司忘了。 “还差一点点,再放一点。宁靖,你记着,公安部的标准是一米以下,水深不足一米的地方取底层水。在尸体落水地或者疑是尸体落水地取样。” “姆妈,两米和一米一样么?” “好了,到了。”乔司在滑轮杆后端捏住绳子,一米刻度稳稳贴合水面。“那得宁靖自己做实验看看,两米和一米的水样有什么区别。” 沉在水中的桶好提,露出水面就很重了,鹿宁靖使出吃奶的劲,憋得眼睛紧闭,眼眶一圈都是小皱纹,小脸通红。 乔司这回没敢笑出声,偷偷在前面拉绳,笑意透过眼睛,落在对面的妻子身上。“如果宁靖能发现水深对藻类的影响,说不定能改了公安部的标准。” 鹿城也起了兴趣,“你觉得有可能?” “这倒真说不准,一线民警和制定标准的不是一类人,基层民警对这方面知识比较缺乏,人是河中央淹死的,他们能直接在河边表层灌一桶水,要不是有拍照记录,鉴定结果就会影响判定犯罪第一现场。” 鹿城眉眼上挑,不解。她习惯了命令的上传下达。“怎么会这么粗糙?如何协调?” “怎么协调得了,制定标准的大多是行业大牛,并不一定干过基层。基层觉得这帮人都是书呆子,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制标的人又觉得基层大老粗,沟通不了。只能做鉴定的人审查照片记录,不合格就退回去,少不了挨几句难听话。” 鹿城听笑了。乔司做过基层,现如今也参与不少标准制定、甚至条例法规草案。“那你站在哪一边?乔院?乔警官?” “妈妈,倒瓶瓶里。” 乔司取下不锈钢桶的胶管,伸进塑料瓶放水。“其实我不太想上课,现在还是揽了不少本科生的课。大多数警校生都是要分去基层的,尤其是成绩不好的那些,给他们多灌输一些,一代代影响吧,总会越来越好的。” “好了好了,盖盖子!” “别急,还得倒点甲醛。” 咔—— “宁靖,这是防盗盖,盖上就和新的一样,拧出来还会咔得一下。坏人故意用这种盖子装有毒的水,所以陌生人给宁靖喝水水,不能喝,明白吗?” 乔司和鹿宁靖埋头在船中央,阳光洒在模样相似的一大一小身上。 鹿城惬意地望着,小脑袋上的头发稀疏偏黄,大脑袋的头发深黑浓密。一对比,更显色差。 乔司以前的头发有这么黑吗? 噼啪—— 细柴断裂,小跳了一下。鹿宁靖吓得一抖,摔进鹿城怀里。 “别怕,烧火是煮汤喝的。” 青烟缕缕蔓上锅身,往黑天而去。鹿宁靖瑟缩。“怪兽。” “不是怪兽。”鹿城顿了顿,“烟有很多用处,古时候用狼烟传递信息,就像妈妈给宁靖打手表电话。你看,飘得这么高还能看见呢。” “那小哥哥也能看见吗?” 鹿城一怔。“能,他们看见了就会回家的。” 鹿宁靖捡起一根小柴,远远扔进火堆,然后迅速跑回鹿城怀里,偷偷看似乎多了一些的烟。“不回家,妈妈多担心呀。” 鹿城亲亲她的小脑袋,心下怅然。 “在美丽的海洋沙滩上,有只迷路的漂亮小鹿,她惊慌失措,她失魂落魄……” 熟悉的儿歌打开了鹿宁靖的听觉器官,小嘴动了动就跟上了。“夜晚的海风好冷呀,想起妈妈说的话,宝贝不要乱跑,乖乖的呆在妈妈身边……” 鹿城轻笑,拍拍她的小屁股。“宁靖,看那。” 圆润硕大的金黄月亮缓缓飘过来,她悠悠唱着,“妈妈就是你的避风港,白天的阳光很温暖,晚上的月亮也很亮。” 鹿宁靖眼睛瞪得大大的,还不忘奶声奶气地跟着唱。“啊……请月亮把小鹿送回家,那里有许多的朋友和美丽的森林,小鹿渴望回到温暖的家。” “宁靖回到家了,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明亮的月光背后探出一颗脑袋,光照得她的脸有些白,虚虚实实,不真切。她又高又大还会发光,巨人一般。 鹿宁靖满眼疑惑,摸到胸前的奥特曼扣子,第一次真切地触碰到那久久萦绕在心头的违和感。 番外五:地震、 月亮和星星,很大很近,仿佛置身在星空中。它们比太阳…… 月亮和星星,很大很近,仿佛置身在星空中。它们比太阳还要亮,这样的亮不刺眼,温润柔和,水似的流淌在身上。 鹿宁靖朦胧中仿佛听到它们在唱。“月亮带小鹿回森林,离开美丽的大海和沙滩,回到有妈妈的温暖的家……” “妈妈…的家。”困意裹着甜甜的奶味,那双大眼皮折腾了一会,终于闭上了。 乔司搂紧了孩子的羊毛毯,白中略粉的渐变毛毯轻柔舒适,她像裹襁褓似地裹住宁靖,严谨又温柔。“宁靖会记得这个周末的,对吧?” 乔司包襁褓的手势很熟练,她练习了千百次,却从没有替亲生女儿包过。 “她不会。”鹿城贴上乔司的后背,手环过她的身体,抚摸宁靖的小脸。“缺爱的孩子才会牢牢抓住那一点点甜。宁靖是在爱里长大的,她会期待以后的每个周末,有你有我的周末。” 乔司轻笑,抱起孩子,与妻子一起走出天幕,披着真正的星月,往树林深处而去。 大自然的味道并不好闻,也不会让人反感,头顶簌簌落叶,脚下细枝断裂,微凉的夜风抚动细软的毛毯。 脸色痒痒的,有些挠醒了宁靖。“嗯…小鹿回家了吗?” 鹿城素手替她挡风。“在路上了,宁靖明天就能看见了。” 又沉沉睡去。 月光零碎洒在羊肠小道上,乔司颇有童趣地踩着银光石头前进。“要不要养条狗?” “前段时间奶奶家的德牧生了几只,让宁靖去抱一只也好。” 自然是乔司的奶奶。 “德牧?亚瑟不是…” “亚瑟不想让奶奶难过,临死前带走了响尾的尸体……我买了一条德牧和三花猫给奶奶,她不记得多少事,但还是每天按时去喂。” 也许亚瑟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它年青时辉煌过、热血过,老去也有挚友相伴,唯一放心不下的,或许就是那个年迈的老太太。 乔司心有戚戚,她收养了亚瑟和响尾,却没有付过多少责任,怀中的孩子也是。 银色碎光落在鹿城身上,裙摆随风撩动,明暗交替勾勒出美好的阴影,恍若嫡仙。 “鹿城。” “嗯?” “我上一次说爱你,是什么时候?” …… 林间小屋,不大,一应家具齐全。 这座山庄是早年鹿氏的产业,当年还是鹿侃规划建造的,山腰林立小屋,建了一大半,荒废了。 乔司锁好窗子,太久没打理的山,树木茂密,防止蛇虫爬进来。“这些房子好端端的,就这么荒废着?” “重新打理一遍的费用足够建一座游乐园,不如就这么放着,附近村庄的农民也有个散步休闲的地方。”鹿城换了一身轻薄的睡裙。“去洗澡吧。” 乔司冲了一会热水,随意擦了擦出来,就见鹿城皱眉挂断电话。“谁啊,这么晚还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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