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鳞很喜欢她的眼睛,她的长发,甚至是她精致的脸庞,不然她也不会时常看呆虞七璃。 毕竟她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人鱼。 可季鳞发愣的转瞬,人鱼再次误解了。 她猛地趴在被子上,双手胡乱扒拉着散乱的蚕丝被子上的一团团柔丝。一边往自己跟前扒拉着堆起来,一边小声的哭道:“呜呜……你不爱我们还没有诞生的蛋蛋就算了,反正你也不爱我。我自己怀的我自己心疼,你这个负心女……” “我要给我未出生的人鱼蛋宝宝,编织一个柔软的海藻吊床,让它从一出生就拥有别的人鱼蛋没有的柔软小窝。我要它做最幸福最快乐的人鱼蛋,要什么给什么,我还要告诉它她的阿娘和妈妈都很爱它,从小就教会它怎样才能成为一个有责任心的小人鱼……” “呜呜,就算没有你这个阿娘!它的童年也会是完整的,它还有妈妈、舅舅、姨母、海祖、海婆、海爷祖……” 噗嗤……妈妈也就算了,阿娘是什么称呼,以为还是古代时候吗? 不知道她从哪里搜罗来的称谓。 季鳞就看着她把蚕柔蚕团给抱在怀里,然后直起身子,垂头丧气地用手背抹眼泪。 虞七璃心里难过悲凉,她一边咕哝着抽泣,,一边把蚕丝被里的蚕丝一把一把抓出来,用来填充怀里那堆杂乱的蚕团。 季鳞有些哭笑不得,好心提醒她:“这是蚕丝,你要织海藻床,不是用这个。” “才不要你管,” “反正你又不爱我,你还管我做什么!”虞七璃垂泪敛眸,哭惺惺地摸了一把泪。可惜她是人鱼的缘故,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没一会儿就干了。 季鳞心想如果人鱼珠泪是真的,她应该让泪水滑出脸颊后,瞬间凝珠。 为了不让鲛人珠泪泛滥。所以每个人鱼都有管理自己的习惯,每到想哭时,让眼泪停留在眼眶里消失。 人鱼情绪激动地说道:“既然已经不爱了,那我走……!” 说着,她连自己收捡半天的蚕团也不管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呀伊……唔~” “扑通”一声巨响,她从床边摔落,整条鱼横躺地摔在地板上,震得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她的痛吟和呜咽。 “呜呜!哇呜!呜哇啊啊啊……” “怎么了,没事吧?!” 季鳞猛地回神,被吓了一跳。来不及多想她怎么会掉下去,踢开拖鞋,踩着床垫两步跳到床内与衣柜的缝隙中。 她单膝蹲地,伸手去察看人鱼的情况。 空间狭小,虞七璃鱼尾又庞大,笨拙的她本来是侧着摔倒的,眼泪夺眶而出又被颤抖的睫毛拦住。 此刻季鳞一来,立马扭着个头,两手把地上的蚕柔用怀抱堆起来,将脸埋住。 “呜呜呜……好疼,这不是欺负人鱼吗。”她的声音细若蚊吟,没一会儿就不低呼了。 看来应该也没有多疼,还知道羞恼和诉苦。 人鱼有皮糙肉厚的特性,季鳞绑她数次早有感触。 她两手微抬,表情略显得有些无奈。 “……”季鳞轻哧一声,不是取笑的意思,而是惋惜。 大力符的符篆已经没有了,她在床榻边尝试多次,才把比人身不知道笨重多少斤而且装死不愿意动弹的人鱼,横直着搬到床上。 那床惨不忍睹的蚕丝被,被季鳞拉着四个角裹成包被放在了墙角,务必要让人鱼一抬头就能看见。 免得之后,她醒后又哭着说:要找蚕丝来织海藻毯子。 季鳞在卧室内兜兜转悠着,从柜子里拖出一床压箱底,绣着大团大团红花绿叶的火红婚庆毛毯。 然后抖开来铺在床上,占满了每个角落。 季鳞关上灯躺进毯子里,睡意在两分钟之后涌上来,她拍了拍人鱼和她中间的空隙,“扑扑。” “你是条清白的人鱼,我也是个清白的人族。咱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也没有蛋蛋,更没有蛋蛋的七大姑八大姨,你不用去织什么海藻床,你自己说过你不是特别愿意生蛋……” “睡吧。” 季鳞零零星星的总结道,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手。 人鱼静谧地躺在床的另一边,除了偶尔粗重的呼吸声和温暖传来,其余时候季鳞翻身时,碰到的只会是冰凉僵硬的一具躯壳。 可能是她觉得摔下床的样子太丢人鱼,季鳞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渐渐睡着了。 之后就是——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季鳞被冻醒了。 或许海边就是这样,时而温热,时而凉爽。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虞七璃在嗫嚅,嚼着牙根说话。 “唔嗯……肿么可以这样……呜呜怎么办……” 季鳞想了想,还是起身,按开了床头桌的小灯。 她把人鱼卷在身上的毛毯拉过来。 与此同时翻身滚过来的,还有一只手脚无措脸上挂泪的人鱼。 季鳞苦大仇深地眯着眼睛靠在床头,用手撩拨开人鱼掩盖着头面的长发,半夜的她脸色青黑而且戾气很重,半昏半沉地含着声嗓问道:“……你不睡觉,在干什么?嗯?” 她的语气很不好,察觉这点,下意识忧恼人鱼会哭的季鳞掀开眼帘。 她眼下浓厚的黑眼圈是黛色的,青中发黑,掀开几重眼皮后的模样就是一副厌世隐怒脸,分分钟可以让眼中钉消失的那种。 十分可怕。 这时候人有一种气场的说法,就得以应验。 人鱼看着‘熟悉’而又‘霸道’的季鳞,仿佛见到了救赎,想也不想就朝着季鳞的黑脸飞扑而来,面色嫩红,欢喜至极,亲密又兴高采烈地趴在她的胸口。 “鳞鳞!” 她卷曲起鱼尾,轻轻地搭在季鳞的腿上,鱼纱咻的一下卷住了她的脚踝。 有些痒,但季鳞不为所动。 人鱼尾巴上的鱼鳞散发着暗紫的光泽,像环锁铠(又名锁子甲)的锁扣环铠甲,每一片都薄如蝉翼,且坚韧如钢,稍不注意就能切开肌肤。 她贴着季鳞蹭来蹭去的时候,把季鳞刮得皮肉生疼,没一会儿就给她来了个记忆深刻的“被活生生割肉刮皮”的酸爽。 “鳞鳞~”人鱼要亲吻她,季鳞抗拒。 人鱼失落地垂下头,轻软的头发从季鳞脸侧擦过,落到一旁的床铺上。 季鳞揉着眼睛坐起来,用手环住虞七璃支起的那边肩膀。 入手玉臂暖暖的,也不冷啊。 困意上涌,她囫囵不清地问道:“半夜不睡觉,瞎琢磨什么?不说说吗璃璃……”我真的很困很困。 人鱼惊喜地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称呼,激动的亲吻她的脸庞,戳到了嘴角。 欢喜中,整条鱼得寸进尺,被季鳞抓住机会从身上推了下去。 “呀~” 她又要翻过来,季鳞长腿一伸,从毛毯外面压住了两人中间的空隙。 季鳞整个人挤进了毯子里,发出沙哑不耐烦的命令:“一人一半。” “敢乱动,今天那些吐沫子的小鱼就是你的下场!你就等着鱼缺水了,干死吧!” 人鱼听话的点点头,神情流转俏皮听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季鳞掀开右眼瞥了一眼,不感兴趣的闭上,老神神在的闷哼几声,让她睡觉。 人鱼像是听不懂人话,或者从来不听正经的,此刻甚至沉浸在幻想中,实实在在地解释起来。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说:她今天找到季鳞,是因为她喜欢她季鳞上的气味,就算隔着很远她都能闻到。小小结界,在她眼里就跟玩似的,一眼破障。 季鳞冥想思索,如果是正常的虞七璃来解释,恐怕意思就是人鱼嗅觉灵敏,所以才能找到她,压根没有季鳞想的那么复杂。 或许整个古董街之行,就是一个局。 引她去的人,中途帮助过她,和她搭过话的人,都是局中‘路人’。 季鳞的双眼微微鼓起,眼皮下的眼球鼓动着,白色的经脉从太阳穴胀起鼓包,她不自觉的磨动后槽牙,不分明的喉咙凸起由上自下的滑动。 她突然联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在这个时段给她‘暗示这是个局面’,却不会伤害她的人。 她的三师兄,张苍术。 从天桥底下的背影布挂,到十字路口红灯拉她的路人,还有那个一开始还是真面目、后来‘换人’的小偷,以及在巷子她超越的那个捡鞋的男人回头的瞬间…… 季鳞不适地捏了捏鼻梁,重重的按压,她发现自己压根想不起来这些人的样子。 他们是方脸还是圆脸?男人女人?衣服穿着似乎都是统一的黑白灰,三色交杂,她快分不清衣服是黑的还是白的了…… 白天的记忆退化、消色得严重,她越回想,反倒越混乱。 季鳞有些无奈,头疼地发出啧声,简单放弃。这下她敢确定了,这就是三师兄的手笔。 如是我闻,该来的总会来的。 她睁开眼睛,耳畔回闻轻喃,是人鱼在跟她说的话。 虞七璃说她只是想到了,自己是一条可怜无助的弱小人鱼。以及从前姐姐们跟她讲的,因为憧憬陆地而化作泡沫的小人鱼的故事。 季鳞也有耳闻这种故事,无非就是爱与真情的教育。 她仓促心大地跟着应和:“是啊,小美人上了岸,遇到了自己爱的人,然后化成了泡沫。” 她的言下之意是,让虞七璃早些回妖界,万一遇到了爱的人,未来化成了泡沫就得不偿失了。 可正值生理期的人鱼可能脑回路就是和正常人鱼不一样。 她等了许久。 才感觉到人鱼挤进了她的怀里,轻轻把头靠在她的肩角,然后喃喃道:“怎么可以这样……” 哪样?季鳞拽了拽被子。 “区区一个故事,就能欺负人鱼没有腿是不是?我就没有腿了,怎么样……” 你不是有腿吗? “璃璃是条畸形的人鱼,璃璃只有尾巴,没有腿。好可怜啊……” 季鳞:??? “可是,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畸形的人鱼……呜呜……” 我说了,你有腿,腿!季鳞满脑子狂乱的咆哮,用手挼了一把人鱼的下半身,入手光滑坚硬。 ……好吧,还真是鱼尾。 她悻悻地想着,然后把人鱼抱紧了,在她耳边说两个人才懂的悄悄话:“璃璃啊,鳞鳞跟你说。你有腿,真的,我换下来的纱布还放在客厅里,明天你拿去嘬一嘬,就会变成又长又白的腿了。” 说着,她“噗嗤”一笑,整个人乐不可支的浑身颤抖。 像是在恶搞和故意使坏,想要让人鱼也中招一次她自己说过的话。 但这也是季鳞内心深处,被压抑久了的五彩斑斓的黑。 季鳞斜躺着摊开双臂,仰望阳台透来的光映在天花板上,像是水晶折射的沉闷光彩,不耀眼,却宁静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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