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巷,黑照光,虫鸣嘶哑的垂死挣扎,在一阵奇怪的虫子叫得人心眼发疼的忸怩尖酸叫声过后,整条梓桐巷安静了下来。 季鳞拍了拍袖子直起身,她下意识看见一个跑动中的黑影,伸手在左侧抓了一把,拉住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手中攥紧,往回扯了一下,季鳞跳开。 原地响起了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呜呜呀呀的稀碎求饶声。 “砰!”小偷摔在了地上。 鬼晓得他怎么回事,不管不顾往前逃跑的人会转了方向下来,撞季鳞身上,被堵个正着。 “哐当!骨碌碌……”他怀里的香炉摔了出来,炉子里的香灰倒了大半在地上,盖头掀起。 “别,别抓我!香炉我还,还给你!”小偷立马哭求道,干嚎的声音打破了原本空旷的巷子寂静。 季鳞耳朵被他吵得一聋,有声了,她用手拍了拍,空灵声消失。 紧跟着。她留意到自己现在不在刚刚的居民楼巷里,而是站在一处死胡同的暗巷里。爬山虎结了两墙,又高又暗,遮天蔽日。 但好在,这里只有十多米就到有路灯的主街,季鳞叹了口气,踱步过去,把香炉从地上翻正,觑了一眼地上的香灰,还有男子。 小偷抱着头缩在墙根角,哇哇叫喊道:“都在那里了!我偷的东西都在那里了!你快,快拿走吧!” 季鳞把小香炉的盖子捏起来,轻轻盖到上面。 她用一只手把小香炉从地上兜底捧起来,拿到小偷面前,抬着香炉轻声问道:“香炉里面的东西呢?你放出来了?” 说着,季鳞蹲着捻了捻右手上摸的香灰,灰烬是新的,应是后填充到炉子里的,但血煞气却是从香炉本身就发散出来的。 男子闻言哆嗦着退后,两只眼珠黑白分明,瞪得老大盯着季鳞,瑟缩地问道:“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季鳞也不急,从怀里抽出一张紫符,用手在朱砂字上随意划拉了几下,然后紫符在指尖攥起火苗,无风自燃,并熊熊燃烧着飞起来。 很快,紫符消失在夜空里。 黑巷里响起她悠然笃定的声音:“这香炉御鬼专用,构造和寻常香炉不一样。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偷的啊,这么巧撞上鬼了。” “紫符自燃,没多久就会把你放出来的鬼重新召回来。” 男子也被她这一手玄术弄得疑神疑鬼,他的汗唰唰地往下流,惊愕地抓着自己的黑色裤头:“什么是御鬼?” 季鳞在黑暗中瞥了他一眼:“古时有玄师通灵,与妖鬼作契,以自身精血喂养之,妖鬼为其所用,受其驱使。香炉是御鬼养鬼用的器皿,你说呢?” 小偷仓惶得被吓白了脸,故作镇定的大声呼道:“这么恐怖,你怎么还把放出去的鬼召回来?!快丢了,丢了香炉!” 说来,他自己就是在怀揣香炉的时候察觉阴风阵阵,恐惧心加重,在一重又一重的移形换景疑似鬼打墙的折磨中,才终于被吓破了胆,他只想活命! 季鳞拨动了香炉金丝绿石的盖口的机关,上口无火暗香自启,虞七璃说的勾妖的甜味,就是香气里的甜,可引鬼而来。 “御鬼炉主在手,怕什么?你放出的鬼被恶人淬炼,早失了鬼性,现在只怕都已成杀人利器。” “鬼奴役不管它们,只怕会趁机报复大肆伤人,到时候与香炉有气息交互的你我都得受牵连。” 她冷哼了一声,笑容迅速沉寂,趁此机会在暗巷八方布下阵法,边边角角的砖石缝隙处塞了符纸。 季鳞忍着肉疼,试着咬了咬食指指腹,但皮太厚,她又不忍下口,迟迟挤不出血。 男子缩在黑暗里,找了个坏掉的电箱后边静静蹲着,耳边阴风阵阵,飞沙走石的狂乱,把他两只眼睛都逼红了。 他想趁季鳞不注意跑出去,大街近在咫尺,也不知怎地,他愣是迈不出去。呼喊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嗓子眼,急得他眼泪直飙。 “啊啊……啊昂……!” 此刻男子回头注意到了季鳞扯开领口的动作,忙捂眼睛:“啊美女,男女授受不亲,你注意影响……!” 接着,他听到一声闷哼。 季鳞甚至都懒看他,左手挖在右肩的纱布里,搅弄了几下,她腾出手,把拉开的衣领口盖上。 旧伤崩裂,她闻了闻五根指头上的血,血腥味十足,略嫌地把血抠在最后一张符纸上,写了一个字没血了,不得不如依葫芦画瓢再抠了一次伤口。 季鳞心里想的是,如果不是人鱼咬过她,她此刻又没带刀,可能在石头上把手皮磨破了都不见得能滴出血来。 她谨慎地扶着墙站起来,四周已一片漆黑,街口的光照不进来,在路缝中截然而止。 而季鳞猜的不错,有的鬼奴役一直没走,就跟在两人身边,甚至在想伤她的时候,把小偷利用空间上的位置转移给她送来了,想来个瓮中捉两鳖。 “你的伤,没事吧……”男子摸到了季鳞身边,泫然欲泣的声音响起,让季鳞品出点不一样的感觉。 这小偷,其实胆子还挺大? 这和他一开始偷东西被发现慌不择路的逃跑,给人的感觉就有了误差。 季鳞的眼睛受灵眼限制,平时没什么异样,但一旦遇到这些玄玄乎乎的东西时,就会忍不住自己出来。阴阳眼对鬼雾更敏感,这地方在天师眼里已经是如浓墨翻滚,她压根什么都看不到。 但男子既然能走到她旁边,是不是说明什么? 季鳞默不作声地想了很多,她特地转了个头对向‘男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斗鬼在即,她抓得用力,几乎要把他的手给拧下来。 “嘶!快松手,呜呜!松手,痛痛!” 男子说着,两只手一起努力才挣开她。 “起开!”季鳞手一顿,起身一掌打退他的身体,两只脚向前迈去,迎上了暗中席卷而来的鬼奴役。 “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她方才去触碰男子,就是想探他的骨,是否还是活人,又或另有身份。 但小偷骨骼康健,三魂七魄齐全,确实是个大活人。 季鳞不再多想,她掀起香炉,鼓动腮帮子把香灰吹拂出去。 浓黑的鬼雾散了散,白烟起,黑雾降,但这些在季鳞的视线里都是一片暗绿与绯红交叉的图灵,雾气里有几个人头的形状,被香灰映照了出来。 她没有被吓到,尤其是与一个七窍流血眼神厌恨的鬼头对视时,她还能沉住气,心里飞快地想到他们与自己所了解到的等价交换的御鬼不一样。 驱使他们的人,或许就没把他们当人鬼,只是奴役的器具利器。把他们强制关在香炉里,炼成御鬼,折磨得他们血煞暴涨,毫无理智。 周围的符纷纷燃了起来,一根若隐若现的红线在贴地面的低空交错。那也是季鳞在摄阵的时候在砖石边角绕上的。 “叮铃~叮铃~” 红绳扯动铃铛,轻响声如焚音,催动鬼奴役体内的鬼核响应。 就在黑雾凝滞的瞬间,季鳞瞅准时机跳入了红绳阵法中,把香炉啪嗒打开,单手掐了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诀,平地一声气沉丹田的暴喝:“听吾召唤,还不速速归来!” 鬼雾听话地涌进香炉里,贪婪地在香灰中翻滚,仿若婴孩重归乳母怀抱,酣畅自满,咿呀叫唤。 疲惫不堪的虫鸣声发出尖酸刻薄的垂喊,叫的人心口发软发紧。 季鳞充耳未闻,她把香炉盖子又盖上,手指哒哒哒地连按三处环扣把扣盖盖紧,接着扭转炉口暗箱,声响消失,三耳圆口绿石香炉就此安静。 季鳞好整以暇地从身上摸出来一根木签子,用牙咬住中断,掰折而去,“辟次——” 她把烧烤签子圆头的那段留下,中指与拇指轻轻一擦,点燃了密刺端,窜起小火苗,然后把着火的木签子塞进炉口中鼎。 “入炉,起香。”她用手把火苗捏灭,头刺烧的焦黑,淡淡的竹烟燃了两缕,就被空气吃掉了。 季鳞睨了一眼,没再管,松了一口气道:“礼成。”身心放松下来。
第19章 “香炉和鬼役弄完了,让我想想啊,还有你……”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勾着手里的绳尾结头把红绳唰地一下收回来,缠绕在手掌上。 等她转头想要把小偷弄晕,用迷烟弄混淆他的记忆时,小偷已经机灵地跑出去十多米。 男子仿佛发癫一样咧着嘴无声狂笑,朝着梦寐以求的光明大街百米冲刺,应该是被吓坏了,也吓傻了。在普通人眼里,季鳞就是在跟无形之物在比斗,还眉如影目如光,不见形影只闻声势,很有招法架势的躲避攻击,这可吓死个人了。 光透了进来,这条普普通通的巷子也明亮了不少,只是两人尚在紧张松弛中,没有发现。 “别跑!”季鳞愣了下,起身追赶。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街口,她几乎就是径直寻着季鳞来的,没走半点弯路就找到了她。 “季鳞你在这里做什么,那么大味儿,我都快被熏……”虞七璃踱步而来,手里拎着一个沥干水的装小鱼的塑料袋,里面的小鱼貌似少了几条。 她看见巷子的状况,那个逃走的小偷撞到了她的肩膀,甚至当着她的面看呆了她的美貌。 人鱼一怒就变瞳孔,幽紫色流光婉莹,却嗜杀得紧。她伸出手,手指指甲迅速变长,扣住男子的肩:“敢撞我……”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 “好,好漂亮?” “虞七璃!”季鳞按住了她握在男子面上的手,拉了下来。 为阻止她伤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侧头朝男子看去——阴阳眼现,瞳孔瞳仁尽数变成深邃的玄色。黑光沉淀,眼白微亮,她的眼睛里闪过晕开的波痕,一圈圈淡开。 整个过程在两秒之内结束。 季鳞让人鱼松开小偷,有什么事冲她来。把鱼袋子夺过来,轻飘飘的袋子入手让她有瞬时的怀疑虞七璃因为饿,连小鱼也不放过。 两秒后回神的小偷,就好像没看到她们俩一样,拔腿就跑了。 一人一鱼都没有去追。 人鱼的手臂搭在季鳞的肩上,看见她手里捧着恶臭熏天的香炉,身上脏兮兮的,应是在地上打过滚,倏然就站直了脸色不太好看地盯着她:“喂,季鳞你身上好脏。” 季鳞依言拍了拍腿脚,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沉声道:“我没有。是你洁癖太严重,你可是一条人鱼,活在海里的,海底万物与水交融,难道不是比我更污浊?” 她肩上渗血的纱布被人鱼看在眼里,不悦地抿了抿鱼唇,“你的肩上怎么又渗血了?你这样,本公主很难做啊。”你可是本公主的贴身奴仆啊,怎么能为了找血除鬼就挖自己伤口呢。 人鱼靠了过去,气息如海水倾覆,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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