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姐。” 谢晚凝怔神, “我刚才就看出来谢小姐了,但怕不是你,就没有打招呼。” 姜初说出的话在冷空气中变成白雾,一下子蒙了谢晚凝的视线,也蒙了她的心。 “你还记得我。” “谢小姐长得很漂亮,让人印象深刻。” 姜初不客气地恭维着,但是只一次就记住她,只一眼就认出她,这个事实还是让谢晚凝脸红局促,她感觉自己快像火山上的雪一样消融了,心跳跃不止,姜初笑起来更好看了,足以照亮秋季最阴郁最悲伤的日子:就是那种阴雨绵绵,你泡水浸湿的鞋子在碎石子路上啪啪作响,街灯不眠不休地照在通往上学之路的那种日子,噬人的情感像火焰一样烧遍谢晚凝的全身,她言语能力开始紊乱。 好在绿灯救了她脆弱的小心脏一命,街道那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谢晚凝知道可能再不说就又要目送姜初远离, “姜小姐也漂亮的出人意料。” 谢晚凝从来没对自己的口拙这么无语过,她本该掏心掏肺地说出些溢美之词,姜初含笑的眸子又瞥她一眼, “谢小姐谬赞了。” 你说话啊!谢晚凝干着急。 但是直到姜初上了那辆黑色奥迪,谢晚凝都没有开口。 “那人是谁?” 程安看不清她的长相,认出来个子很高挑,姜初系好安全带, “朋友。” “哦赵明和你说了什么?” 姜初波澜不惊地把事实陈述了一遍,也照着承诺给赵明开脱, “这也是没办法,如果一味地固执己见,只会让谢晚凝起疑心。” 姜初侧脸看着随着汽车发动,骤然消失的人影,她应该早就发现了吧,毕竟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姜初被谢晚凝刚才和自己对视的眼神捏得心疼,不像第一次见到的,哪怕那时候挑衅自己,也透着自信和不屑,是满满的活泼和鲜明,可刚才眼底浓的化不开的沉郁和宿命感让姜初心生怜悯,就像看到领养人却徒留文气的猫,不争不抢,只等待属于她的山为她哗然。 “哔” 聒噪的鸣笛声刺得姜初蹙眉,她注视着手指不停在方向盘上敲打的程安, “你开慢些,这天看不见人。” “那就是赵明没本事!郑休凯不做那个项目他就不可以干了吗?” 程安已经口不择言了, “我费心费力地把他塞进至源,把他送到副部长的位置,结果他给我来一句干不了?!” 姜初吐出一口气,还是软声软语地安慰着, “换个法子,赵明说他去拉拢拉拢林琦。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我付出了精力、时间和钱!你总得让我看到一点点回报吧!” 程安本来想冲过一个红绿灯的,但还是被拦截下来,他气得怒砸方向盘,姜初也不再理他。 “对不起。” 程安自己平复完心情后,又道歉,他总是这样,姜初倚着窗子,突然右侧滑过来一辆车,姜初心有灵犀似的和对面的驾驶者同时摇下车窗,程安在一旁打电话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 “对……那个项目至源在跟吗?嗯……你这样……” 车内的灯光照出谢晚凝的脸,她冲姜初笑笑,眼角眉梢的笑意,仿佛枝头繁花一般,弥漫着芬芳,显得风情万种,姜初趴在车窗上就这么凝视着她,好像古时候翘首盼情郎的姑娘,心上人回来了,却还要说着自己不是等她,是等秋山的落叶。
第25章 曙光 绿灯亮起,程安的电话还没有挂断,谢晚凝先行踩油门跑出去,姜初关上车窗,外面的凉气吹得她很难受,一股凛冽的寒意早已逡巡在两肘,伺机噬人,躲得慢些,冰凉的爪子就会探颈而下,伸向背脊,既然没有谢晚凝看,也没必要继续受罪了,姜初重重地靠在座椅上。 “砰”巨大的碰撞声让她戳破人设地惊呼出来,几乎是凭空而出的货车将谢晚凝的车子撞得翻滚。程安也被吓的停止了和手机里的人交流,不知道他的情绪是恐惧还是庆幸, “喂?喂?程总?你那边怎么了?” 通讯那头传来不明所以的询问声,姜初才如梦初醒般地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电话。 程安摇下车窗探出脑袋,想看清楚眼前的惨况, “没救了。车子都冒火了。” 姜初看见火光在雾中跳动,好像中元节在浓烟中纸钱烧窜出来的,她的手微微颤抖,快要握不住即将滑落的手机,无可奈何地只好伸出左手去拦住它的下面。 程安的暴躁似乎被更粗犷、更蛮不讲理的灾难震慑住,连语气都变得平和, “我们拐过去吧,待会车子爆炸了。” 他打动方向盘,让车子右转弯,走上回去的路。 谢晚凝试图从驾驶座爬出来,模糊间她看见那辆奥迪头也不回的离开,视若无睹这场悲剧,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液的粘腻,腿被压断的痛苦让她几乎昏厥,好在衣服穿的厚实,没有在爬行的时候让脆弱的肌肤摩擦柏油路。 火舌时不时舔舐着她鲜血淋漓的面庞,烧焦的蛋白质味道充斥她的鼻腔,谢晚凝想着,世界上的死法都好狼狈,天灾人祸,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她束手无策到觉得生命中泛起的波纹都是徒劳的,无法越过它,果不其然的爆炸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响彻,她再一次死去。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这句话跳在又一次重生后的谢晚凝脑中,出自庄子外篇知北游,生命由死亡化生出来,死亡又是生命的开端,心灵上的疲乏有点支撑不住她的站立,身体抖擞,精神萎靡,她头昏脑胀的,想起了张爱玲的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汽车的鸣笛声让她猛地一惊,风卷着水流声哗哗啦啦,她站在汇江桥上,底下黑黝黝,像饕餮的滔天巨口,整个世界像一个蛀空了的牙齿,木木的,倒是也不觉得什么,只是风来的似乎,隐隐的有一些酸痛,风从东吹到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与黎明,众口纷纭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晚凝裹紧自己的夹克衫,虽然今天的日子很久远,但是她还记忆犹新,那是和姜初的初见,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待会儿那对小情侣会牵着手甜甜蜜蜜地出现自己面前,她这时候才感慨,真的有缘分,S市那么大,一天那么长,三个人都能在这个小疙瘩里面遇见。 谢晚凝往前走,把手揣在自己的夹克衫兜里,但是她没想出来自己为什么大晚上不在家里呆着跑出来散心,好像是那段时间压力过大,让她喘不过气。她漫无目的地晃悠好久,来来往往的有很多散步的男女老少,人的一生都可以在这座桥上看见,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悲欢离合也都能在这座跨江大桥上看见。 哟,来得还挺快。她揶揄地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程安最先反应过来,步子慢下来直到停止,姜初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见谢晚凝,对面人蓬松的头发被夹起,但依旧散开不少,媚眼如丝,混乱、风尘仆仆,丰满的红唇像一朵成熟的夏玫瑰,夏玫瑰这样成熟,这样芳香,她就是告别、命运的象征,宽大休闲的连帽夹克衫套在瘦弱的女人身上,深灰色牛仔裤,穿着朴素,但样貌艳丽,唯独象征身份的CELINE包包被随意地斜挎在身上,谢晚凝不知道此时此刻在姜初眼里,她像个会叼根烟威胁她的恶毒街溜子。 “哟,这不是程安哥哥吗?” 更像了。 姜初困惑地望向程安,他的脸色不算好看,冤家路窄,自从他母亲去世后,就一直避着谢晚凝不见,眼不见心不烦,但还是无可奈何地和姜初介绍,虽然颇有点咬牙切齿, “谢晚凝,谢鸢的唯一亲女儿,也是至源的唯一合法继承人我介绍的不错吧。” 谢晚凝抬抬下巴,示意他介绍姜初,程安憋着一口气, “我女朋友,姜初。” “你好。” 她上下打量着姜初,礼貌地伸出手,两年前的姜初还要温软些,像吃饱了阳光的棉花,让人忍不住地想靠近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姜初肉眼可见的一怔,眼神带着探究,仇人的女儿如今第一次打照面,她多少有点警惕,在程安的过去描述中,谢晚凝是个骄纵的主子,端着大小姐的贵气和跋扈,但眼前这个人完全窥不见半点影子,她有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在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你好。” 她得体大方地回握,对面人没有表现太多恶意,当时她也不知道谢家包庇钱荣,谢晚凝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份子。 谢晚凝像个纨绔般捏了捏姜初柔弱无骨的手,笑得暧昧,感受到她动作的对面人惊诧地望向她,隐隐约约有要抽回去的意思,谢晚凝自然不会像变态一样死缠烂打,顺势放手,控制者让她发出邀约, “不介意的话,一起走走吧,我正好和姜姐姐熟悉熟悉。” 没有眼力见的谢晚凝自然遭受了程安的拒绝,但又是姜初答应下来了, “好啊。听程安提起过你很多次呢。” 程安真的没脑子。给她甩脸色的好处是什么呢?一个私生子,要向谢家复仇,但凡聪明一点的早来向她谢晚凝献殷勤,没本事还自命不凡,条条都是死路。 姜初倒自然松开和程安相牵的手,友好地问着, “谢小姐怎么一个人出来走啊?” “心情不好咯,姜姐姐哄哄我就可以了。” 谢晚凝没脸没皮地说着,她的小灵魂也见怪不怪了。 姜初又被唬地一愣一愣的,她和程安对视一眼,不知道谢晚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人诡异的关系在黑暗中细细交织,谢晚凝却觉得这次好仓促,仓促让她有点不知所措,难以开启下文。 “姜姐姐和程安是大学同学吗?” “是的啊,我们大学认识的。” “真可惜啊,我是在国外读了两年才回来。” “谢小姐是为什么去国外?” “叫我凝凝就好。” 谢晚凝被姜初一口一个谢小姐喊得心里郁闷。 “不知道。” 她和姜初越走越近,彼此衣服都开始发出摩擦声,姜初好奇地继续追问, “你是一直一个人呆在国外的吗?” “是啊。” 程安不耐烦地用鼻子哼出一口气。 “听程安说,你现在一个人在管理公司,很累吧?” 姜初的演技炉火纯青,谢晚凝分辨不了她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但她依旧当作姜初在关心她, “对啊对啊,很累的。” 无聊乏味的对话就这么一来一回地在两人口中穿梭。 谢晚凝老远就注意到一个趴在桥栏杆上的女孩子,状态很不对,不知道是因为她死过很多次还是怎么回事,她对死亡的感知变得敏感,就像过敏人对待过敏源一样,哪怕被切碎捣毁到完全难辨原型的地步,也是会引起身体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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