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笼子是最先燃起来的,里头关的是活人。 笼子里传来凄厉无比的惨叫,无数只手扑腾着朝江名危伸来,像是即将溺死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可这原是一群不可能溺死在水里的人鱼。他们被人类捕捞了上来,如今无论生死,都最终归于一簇烈火。 江名危突然抓住一只伸向手,企图往外拽。 “江总!”李队长看了笼子一眼,飞快挪开目光,又看了她一眼,“……别救了,救不了了。” 不需要她说,江名危感觉得到,手上抓着她的那股劲也在慢慢减小。 “出去,”李队长说,“找人进来灭火说不定还能救。” 江名危松了手。 那只手失去支撑的力气,马上便垂落了下去,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江名危转身离开,李队长随之跟上。 她们都知道,大概率是救不成了。除非有人就全副武装地等在外面,能一秒不耽搁地立刻开着灭火车进来。 李队长:“原路返回。” 江名危颔首,见她腿伤加重走得颠簸,随用完好的那只手架起她,加速从来路离去。 两人刚出了铁栏,江名危有些木然的眼神突然一动,拉着李队长往后一拽,抬起方才在地上捡的手枪,毫不犹豫地朝异常处打出一串子弹。 与此同时,李队长却惊呼:“江总且慢——” 江名危动作一僵,也看清了对面的人影。 迎面那群人全身武装精良,端枪前进的姿势标准利落,绝非工厂喽啰可比,身上则统一是清一色的蓝黑制服—— “海战部。”江名危轻声道,放下了枪。 对面一排黑洞洞的枪口,齐齐将二人围在中间。 “陆战部五区外勤支队三队长李芮,”李队长率先谨慎开口,“奉上级命令前来西海镇执行任务。” 对面一片寂静,在二人扔了枪后,逼近将枪口抵在她们后心,逼着她们往前走。 李队长举起双手,一步一步地往前。 江名危却一动不动,反而笑了一声出来。 “走!” 背后的士兵喝道。 江名危动了动脚,任由那枪杆子发力,推着她往前。 磕磕碰碰地走出树林后,她终于见到了一个让她微微惊讶的人。 李队长规规矩矩:“唐副。” “唐——伟仪,没记错名吧?”江名危满不在意地偏了偏头,“海战部的副负责人,还真是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我刚刚以为你要趁乱杀了我俩灭口呢。毕竟厂子连人带物都被你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你手头人命,也不差我们这两个了罢。” 全场寂静无声。 唐伟仪两手交握在前:“江会长,我敬您身为商贾,仍心系人类大事,前头那案子你多有奔走。可我唐某万万没想到,江会长竟然有未经许可擅自动枪/杀人的那一天。工厂这么多条人命,需要一个解释,接下来,就劳您去司法部解释一二了。” 江名危这回却愣了一下,好笑道:“未经许可?” 唐伟仪不疾不徐地调出一个手机,让人拿给她看:“你的申请呢……啊,现在倒是通过了。不过通过时间是8分钟前。江会长,你这是要先斩后奏么?还是你不会要给我说,你刚刚在工厂内大肆杀人,是在八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情?” 江名危眯眼,看清了手机上的显示,的确如其所说。 “这上头写着,提交时间是五小时前,可通过却是在八分钟——”江名危嗤笑一声,“唐副,你告诉我,平时一小时就能批下来的申请,这回怎么批了五小时?” 唐伟仪:“公民用枪申请是陆战部的业务范畴,这个问题可就难为我了。另外,告诉您一件事儿,因为您这边先斩后奏的情况,您的担保人——也就是高副也是需要担责的。此外高定金因为其所调派五区外勤队也参与此次恶性伤人放火事件,两项嫌疑压身,她此刻想必已经接受了司法部的传唤。”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发黑,天际投下一片晦暗又脏乱的橘红昏光。 江名危经历几日的驾驶与一整天的奔波,此刻四肢酸胀,头脑发涨,整个人几乎靠在背后那枪上。 “原来是这样。”她突兀地笑出了声,“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用炸弹了。炸弹炸了工厂,人证物证,干干净净,多么利落。可这样不行啊,工厂用了炸弹,那就是妥妥的暴/徒,这样我就算死了也是牺牲,陆战部还得给我发个旗,该调查的还得继续调查。可现在好了,我成了袭击工厂、放火毁灭杀人证据的那一个。我也无从反驳——毕竟证据,同样被你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啊。” 唐伟仪面无表情,转头上车,吩咐人把她们关押起来。 江名危还笑着,朝要来拷她的人礼貌地抬手:“请等一下。” 说罢,她不紧不慢地踱到墙边,神色轻松地像是在散步。 可下一秒,她就撑在墙上,像是被人捶中了腹部,弯身在墙角干呕了起来。 她几乎一日没吃东西,此刻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样的呕吐不像晕车晕海。它没有尽头,不是力竭晕过去就能止住,也不是睡一觉起来就能忘怀。 靠近那四个大笼子时的情形不断地在她脑子里闪过,叫嚣着刺着她的神经。 江名危想起那个拖着大半条尾巴在地上走的笼子,那笼子里装得仿佛是一堆还没来得及加工处理的肉类。 她还记得那拖在地上的尾巴的模样。她想起了陆地超市里,水产区鱼缸旁,现场加工处带血的案板。 案板上放着刀……或许也不是刀,她突然记不清了。好像是呈棒状的一个器具。那个器具会“哗啦哗啦”地逆着昏迷的鱼的鳞片,将那些原本整齐完好的鱼鳞一大片一大片地撬飞,散得案板旁到处都是,露出底下发白发粉的鱼皮鱼肉。 江名危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 她恢复一些意识的时候,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提了起来,被海战部的人架着扔去了一个担架上。 她歪在担架上,懒散地眯着眼,突然远远看到了几辆车,车上是个眼熟的标志,依稀是“两院”的车。 那车旁的人正望着这边,海战部的人也一眼一眼地望着他们,两者一边救人,一边抓人,互不干涉,也干涉不起。 江名危突然看到了车上下来了一个人鱼——有点眼熟。 她朝抬担架的人招了招手,有气无力道:“哎,能给我点水么?只要一点就好,嗓子冒烟了。” 抬担架的人一停,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她拿了瓶水来。 江名危喝了,得寸进尺:“你去给那边那人鱼说一声,叫她过来,我有东西要给她。” 海战部的人立马警惕,就要拒绝。 “别啊,那不然你们抬我过去找她?”江名危指指点点,“就还个东西而已,她借了我一件衣服穿,放轻松啊——你没见到人家都朝我过来了?你拒绝也没用。” 海战部不敢在这种时候拒绝两院。 人鱼正是江名危先前在展览馆里点到的那一位,她被两院的人护着推了轮椅过来,还未靠近就把手扒在了江名危身上,眼里啪嗒啪嗒流着眼泪,嘴巴喘气般张开,却不知道说什么。 人鱼:“谢、谢谢……谢谢……” 不等人鱼多说,江名危就抢先开口:“我谢谢这个才是。” 人鱼一愣,见她拢着衬衫,手臂在衣服一阵窸窸窣窣,竟然就把里面那王服脱了下来。 江名危一语双关地笑了笑:“要不是它,我还真没办法了。” 人鱼又开始掉眼泪,双手迟疑地接过了那团暗色的衣服。 “慢着!”海战部的人横空拦截,把衣服抓去检查。 人鱼见状,脸上泪还没擦干净,就立马变了一副凶相,龇牙咧嘴,俨然立马就要弹出去抽他一大尾巴。 江名危见着熟悉的反映,连忙摁住她的肩:“没事没事,普通衣服,他看过就还你。对吧,这哥?” 跟来的两院人目光随之落在“那哥”身上,盯得死紧,默默施压,有一两个大约是人文院的,在看到衣物时眼里微微闪过惊诧,却迅速平静,默不作声。 那人翻来覆去看了一下,没看出不对,只好扔还了回去。 人鱼连忙接住,爱惜地搂在胸前。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江名危,似是不解,又不敢问。 江名危主动解释:“我一会可能得换套衣服,这衣服就没处安放了,我可一点都不想把它放在别人手里,那样我不开心。只好还了,两院把你接了出来,你也要回家了,那就带回去。” ---- 就素~看到有宝留评可能会不想看到某些情节(戳手),所以就稍稍预警一下,看个人承受能力辣~如果接受度较低就在那段快快翻过(只有一小段,而且真的表述得很隐晦!orz~
第27章 砍刀 静谧的拘留室内,电子仪器和空调的嗡鸣成了最大的噪音来源,和随处可见的金属与灰墙一起,衬得此地愈发肃穆沉寂。 江名危被押回首都后,除了被传唤的那几小时外,这几日都待在这个地方。 “叮——” 一声刷卡声响起,旁边的铁门打开,江丰的面容出现在玻璃窗口后。 江名危身上松松垮垮地套着拘留室的衣服,解了领口两颗扣子,露出一大片锁骨。 她浑身松软地靠着,后脑抵在冷硬的椅背上,眼神垂着,似是有些放空。 江丰在她对面落座,面色沉得能结冰。 “我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你,还穿着这身牢服。你可真会给自己长脸——江总。” 江名危纹丝不动。 江丰:“现在初审结果出了,没什么疑议,轻则监/禁,时长十年数十年都有可能,剥夺政务权力终身,重则直接死刑——你满意了?” 她见江名危仍是面无表情,忍不住声音高了几度,语气中带了愤怒与绝望:“你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事!江名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那些人需要区区你去救需要你去管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很能耐啊?” 江丰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讥笑的神情:“……好——那我们先不说别的。你这次付出这么多,得到了什么?救了几条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的叫不出名字的人鱼,其他所谓的证据化成一捧灰扬得一干二净!你还拿到什么了,啊?你自己作也就罢了,还连累人家小高,你知不知道高定金现在很有可能被撤职乃至入狱!” 听到最后一句,江名危睫毛颤了一下,掀起了眼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江丰冷笑,“你是不是想说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去做?” “是。”江名危答应得很直接,她甚至还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提前做好更充足的准备,至少会调派数十倍的人手去调查那个工厂,如果人手充足,甚至可以直接提前掌控整个西海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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