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我囊中羞涩又心胸狭隘,这个姑娘大概不会过得太苦,至少比我滋润,端本正源,怎么也要五十两银票往上走。归因是我交困。 没有娘家扶持,她不想我委曲求全,更不能任人挑拣。 这个没得治,打娘胎里带的自负,总以为我没了她,那些生气和风骨就成了飘去无影的风。倘若心爱之人身困牢笼,我一样要散尽家财拿去换的。 剖心的信,笔墨纸砚凑成的书文里顾左右而言他,好容易寻到了,还是挚友挖了个坑等着她往里跳的精心部署。赔了钱,折了脸面,江凭月好可怜,心思全摊在纸上,快马加鞭塞进如清姐姐手里。 她不知道我会骗她,我也没去骗她。她自作聪明,以为看穿了我,这个人能在我心上,必不是什么闺秀,是的话早说了……真不知道自己明明如月啊? 犹记梦中凭月幽幽开口,跟我说,远近亲疏,人非草木,怎么我的书文将将长成,云雾交错,转眼间便失散了。 心性,骨头,哪个不是糙木铁板一点一点磨出来的,就她的书文要紧,旁的就都挤到紧后头去了。以至于她原本的家跟她家里的人,都不被如我一般使她放在心上。 池中鱼跃,飞鸟争鸣,院外铃环相撞,与步声一齐逼近。 “这可是,书文,这可是她的私藏,顺来送你了。这么大个箱子,都是你的。”江依抱了个小桌台模样的木箱侧身进来,眼睛对上才想起我们在吵架,于是把怀里的东西往上颠了颠,冷着脸往院里走。 ---- 浏览3.5k了,但是我从一开始就把这本界面收藏到桌面,check in直接点开就可以签到,很方便,感觉这些数据都是我一个人每天签到点出来的TT
第36章 引针折叶 江誉来得不巧,他跟柳仰有过婚约,私下会面要避嫌,于是几个人围了一桌四角,地方不大就显得挤,我占着位置太碍事,带上柳姐姐吃剩的半碟小包子去厨房重新热好。 回来时看见凭月被哥哥扯着袖子一角,双手扒住桌沿不肯松开。 “求你了,说我病了吧。” “不成打死我吧。” 她转过脸,耳朵贴在桌面上一脸心如死灰,看我站在院中,忽然愣住了。本以为会使眼色做口型,书文救我,然而没有。 她像扑腾翅膀的蛾子停在火苗边缘,眼珠左右一动,很快垂下眼睫,两只手有气无力地挣扎两下,扶桌站起身来,转头和哥哥争吵。 记得有天约我出游,初冬的白日,门前的马车松了绳索,显然有人陪着,太冷了,不想凑那个热闹,让她早去早回,合上窗继续睡了。她被我回绝时也是这样,先垂下眼,大雪纷扬,倾斜的伞檐正过来,立时遮住她的脸。 “哥,让她吃点东西再走吧。” “昨天睡得晚。”不清楚她这些天又在忙些什么,总不能说去喝酒了,随便找个由头,不能说他们家里的事,只好编个谎,“就上月抵京的账单,我妹妹说有些纰漏,让姐姐给看看,弄到后半宿,早上只喝了点粥,柳姐姐回来要休整,也没吃什么。” 饭篮放在正中间,小包子往前摆,“正巧,哥哥也能尝尝我的手艺。” 江誉不吃,往外挪,“书文,大姐姐不要的东西给我?怎么不给江大小姐吃。” 柳仰闻言也没说什么,万幸右手活动自如,一把将盘子和碗筷端到眼前。江依默不作声,眼神盯着空茶碗,看来不大想去。 柳仰催她:“去吧,早些回来,天要下雨,晚上请你喝酒。” 腕子上横一刀的伤口还没合上呢就跟人喝酒,她们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江依摇头,长叹一口气:“我娘叫我过去。” 柳仰看看我们仨,后知后觉,“枫桥寺?” 江依寻思半晌:“不是,要我嫁人吧。” “明白了。”柳仰抬手撤了江誉的椅子,“来,你起开。” 他连忙站起来解释:“就过去看一眼。” 我问对方是谁。 江依说我又不认识。告诉我不就认识了。 江誉往院外看去,“哪条街上,哪家公子吧。” 我说:“公子?再不济也要相个姑娘啊。” 江凭月喜欢姑娘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了,说不准她母亲也能明白。 他纠正道:“对,女公子。” 眼前墨字隶书的“人也”移形换影成了“女也”,看着是顺眼多了。 柳仰那只好手一下拍在江依腿上,“什么年纪什么相貌,打听了没?” “一手的油!”江依把身子一侧,双膝朝我并住,“问东问西,要先看过再说啊。” 我问:“这会儿就去?” 江依扬扬下巴,“没见他催啊?” 江誉直言没那么赶,我是远客,事急从我,晚点也行。 “成,有话跟她交代。”我去牵江依的手,盯住她的眼睛,“咱们出去一趟。” 她挣开我,头朝后一甩,“走不动。” 留在桌旁的一女一男相对无言,江誉冲我摆摆手,给柳姐姐行了个礼,先行出门去。 对,单留两位在这是有些不合时宜。这才回过劲,拽着江凭月的手对姐姐弯腰:“思虑不周!” 柳仰咬了口包子,她看向院墙,视线摇动,移回屋檐之下,意思是,你们可真麻烦,趁早去就趁早回吧。 得了长辈允准,我拽着姑娘小姐往外跑,她用另一只手提起裙角,不知道要去哪,就这样跟着我跑一步是一步。门口遇到了她兄长,走得真慢。于是继续逃窜,朝向街道的另一头疯跑。早上有浓雾,接地三五米,不像冀州冬日浓烟密布难以行路,只是天上无云,或是云也成了迷雾。 我两个气喘吁吁,脑袋空空想不出什么要紧事,她却先开口,问我要不要看看铺面,虽不比京中繁华,只是养家糊口的话,大可以在邻水的街前置办几间铺子。我说不要,她便不再提了。 “怎么想的。等到了日子,换上喜服,被花轿抬到哪一家哪一家就是了?你都不问吗,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江依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方和圈,前后连起来,像砖头上摞起来的鹅卵石,“忍着,你不也老欺负我。” “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啊,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可不能去。”我也在地上画起画来,画一只小兔,画一只狼狗,“你最讨厌嫁娶了,你们家有什么把柄落他们手上啊,我陪你报官。到时候我往那一站,一边卷状纸一边倾盆大雨,保准有用。” “没有,母亲堵我,又不能躲到别处。” “我带你去出去躲一宿。” “你可真是。”她把手藏到身后,“之前想着能不能狠一狠心,将你夺过来养在身边,小姑娘会不会叫姐姐,不知哪一年听兄长说,你已经比我高了。结果呢。” “无非是……当着人家的面,攥我的手一路跑出来,没有礼数,不像话。” 看她揉着腕子顾左右而言他,有一瞬间,竟觉得圆满。 我摸摸她的手指,“我们不吵好不好?” “谁跟你吵?” “我错了。” “错哪了?”江依紧锁着眉头,“你不领情,还那样羞辱我。” 我将手腕露出来对在胸前,甘愿受罚,听她裁夺。 “生辰礼,欠我的要补上。”她拍拍小石狮子的脑袋,“放心,从离京那日算起,当我花钱买你的工夫。” 我依旧维持着被捆缚的鱼肉姿态,“要你钱做什么?” “傍身用啊,你不收下我不安心。能给的实在不多。” “你应当给我很多。” “咱们出来满打满算不过两个月,你讹诈。” “两个月还不算长久?四舍五入一年,五年十年,一百年了。” 她凶我:“你会不会数数?” “不会啊,你教教我。” 石子一横打了一路水漂,“这么好的景致,你数数,春光虚度。” 我也学她,把树枝沉到江底,捡了块石头往远处漂,“就这么跑了,你母亲呢?她不怪你吗?” “管别人做什么?”她回身撞我,肩膀磕在我的胸侧。 “说话就好好说,火气这么大。”我也撞她。 “还有,不要信外门邪道,让人带进去被骗了都不知道。”我走下去,用清水荡干净沾了泥土的手,“还给人家算账呢。我活不活死不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能不能先顾好自己。” “小声点,训狗啊?”她甩不开我,伸出另一只手,“生辰,贺礼。” 不瞒你说,还真有,我将兜里摸遍了,再摸摸身上,没带多少钱,买根糖葫芦都费劲。再摸只摸出一块方绢,包着那对耳环。 之前给她她不要,我赌气,垂下胳膊,“你不喜欢。” 江凭月摊开手顶到我胸前,让我交出来。 “看看和平日戴的有什么分别,随便找的银饰铺,做工不好怎么办?” “就这么点儿东西,把我叫出来说话。” “少啊,不少了,上次你母亲来找你,偷偷塞过来的,我可没现钱给你。” “不动声色,倒瞒着我变起戏法来了。”她靠近我,“屈尊要你的东西,给我戴上,就不能要回去了,你可想好。” “想好。” 她退后两步,歪头捂住耳朵,“再想想。” 只当她不愿意,也许是看不上,手上的东西也不知道该放该收。 “没说不给你戴。” 我想,她舍不得。舍不得,就总要回头,想必时常回头。比如初一,比如十五,比如廿六,从她眼中就能看出,每一天每一夜,任意哪天都是开端,譬如秋夕,譬如上元,譬如乞巧,譬如今日昨日。 记得她说她兄长去过蓬莱洲,那里依山傍水,还有仙人在,喝一口泉水足以长生,那个一直想避开现世的美梦,她突然不要去了,毕生所求竟只是在我家对面开间楼铺。可惜不能长留。 我指着自己的耳垂,盯住她,“能取了吗?” “你想做什么,不用提前知会我。” 我摸上去,向下按住,“疼不疼?” “长好了就不疼。” 耳珰被卸下来,再上乘的的羊脂玉正经是块石头,做得太实,放在手里都觉得沉。 有我拽着她走不了,不知怎么来了脾气,别开脸不让动,直至被按住后颈才转过来看我,露出一边颈侧。 她耳垂圆圆的,天生带着弧度,很滑,又没抹油,怎么那么滑,白里透着肉色,不薄不厚,上缘稍稍弯折,连接软骨,压折过来问她她也说不疼。似乎是能透光,倘若夕阳穿过,就是橘子瓣里放了棉絮,她腿不好,撒开了跑很是吃力,垂珠被风吹得有些凉,我探了耳廓,却是烫的。 她被制着,只得仰头看我,耳垂白得跟餐盘上的鱼肉似的,当间有个小眼儿,粉亮亮,想必细针快利有锋芒,竟不觉得在肉上穿透一层能道出什么残忍。许是戴了太多年耳饰,环痕下方的一点,已被磨得有些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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