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边放着几枚精巧的棋子,棋盘则用木头雕刻成塔楼与护城河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在推演某场战争。 凯撒向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女儿面前。他的目光犹如实质,重重地笼罩下来。 艾蕾娜等待片刻,抬起头:“父亲,您需要我陪您下棋么?” “下棋?” 凯撒看向棋盘,顺手收起边缘的棋子:“这一场已经下完了。我喊你过来,是为了希腊。” “…婚事?” “没错。” 无数个念头闪过脑海,安东尼奥、天秤、婚姻、筹码、大声喵叫的白猫,还有……梅莉娅失落的脸。 【梅莉娅她生着病,正躺在家里休养。】 这几秒钟本该想好最迎合凯撒的回答,她却心乱如麻:“我以为——安东尼奥不是最好的选择。”这句话脱口而出,几乎没经过多少思考。 “哦?” 当凯撒惊奇地挑眉时,艾蕾娜也忽然抓住了关键。 她双目炯炯地看过去:“父亲,您说的【婚事】,不是真正的目的吧。您不需要通过联姻和希腊结盟。再者说,选择奥菲利亚还更好些。” 从表面来看,奥菲利亚出身高贵、外表文雅,更符合希腊贵族的需求。 自家人明白自家事,奥菲利亚……文不成武不就,眼光短浅,有一种明显的惰性。在所有王子、王女中,她是唯一一个真的不敢肖想王位,一心捧着马库斯的人。 一位这样的王女送出去也并不心疼:奥菲利亚好面子、优柔寡断,只要自己活得好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教育子女、辅佐丈夫的能力和多数平民女子没有任何差别,甚至更糟,表面功夫罢了。 她无法帮安东尼奥出谋划策,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定会更倾向于罗马:当一个人对配偶缺乏影响力,又没有聪慧异常的孩子,他(她)就会更加依赖强大的原生家庭。 “很不错。”凯撒满意地点头,这个女儿虽然长了一头奴隶般的金发,却有一个足够好用的脑子。 他指了指旁边的两方长榻,先一步躺到左侧,舒服地翘起腿:“听说过亚历山大之冠吗?” “亚历山大之冠?!” 艾蕾娜稳住心神,轻轻点头。虽说知道这件事有点微妙,但硬装不知道更加可疑。 所谓亚历山大之冠,也名人类守护者之冠。 传说在两千年之前,在大地上还未存在人类国度时,妖精们制作出了一顶王冠,并说:【它属于伟大的王者,国家会以他的名字命名!】 然而千年时光一晃而过,名为亚历山大的人有很多,却没有一位登上王位。 传说故事在后世的流传中添加了一些注解:据说妖精贤者曾现身于巴比伦,看着新生的巴比伦王子说【河流的方向出了差错,但巴比伦依然会消失。】 她抱着亚历山大之冠遗憾地飞出巴比伦,再也不见踪影。 传说归传说,罗马、希腊乃至各国的统治者对亚历山大之冠有着比较统一的猜测:那是一件古代魔法道具,妖精贤者的“遗产”,有着足以影响整个国家的强大功能。 毕竟妖精很喜欢制作预言:她们的预言不是真正的预知未来,而是先创造一个预言,然后推动人类往预言的方向走。 凯撒看向窗外:“安东尼奥那小子…他说亚历山大之冠就在希腊。” “这个价码诚意很足。”艾蕾娜坐到父亲对面:“只怕他根本给不起、不想给。” 凯撒认同地点头:“是啊,所以我才需要你出面和他合作。婚礼是个幌子,拿到王冠就立刻回来。” 拿不到怎么办? 假如这是骗局怎么办? 拿到了,又要如何摆脱既定的婚事,返回罗马? 艾蕾娜能够看清这些问题,但她一个也没有问。 对父亲、对陛下来说,获得亚历山大之冠或者等价值的某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她能弄到手,罗马就有办法保她。她什么都没拿到,至少也起到了联姻的作用。 凯撒的命令绝无回转余地,艾蕾娜浅浅弯腰,心照不宣地站起身。 刚刚迈出几步,她终于忍不住停在门边:“父王,您原本准备如何处置我的婚事?等我从希腊回来,又该如何处置?” 她的语气实在有些冷淡,但凯撒并不在意:“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些匈人?” “西王帐?他们对罗马人很谨慎。” “你对匈人、那些游牧民的历史并不熟悉。”皇帝有些骄傲地举起酒杯:“他们对可汗、单于、大王,或者说他们认定的【首领】十分迷信。” 听上去和罗马差不多。艾蕾娜忍着插话的冲动,继续倾听。 凯撒喝完杯中的葡萄酒:“游牧民就像狼群,只有在狼王的带领下才足够凶悍。长久的战争、狼群与狼群的纠纷,他们没能聚集成同一个国家,民族之间时常发生流动,融入其他族群。” 艾蕾娜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您希望我嫁给狼王,成为【狼王】。” “很好。” 凯撒欣慰地笑了:“不愧是我的女儿——艾蕾娜,马库斯未必能坐上皇帝的位置,他的年纪实在是……呼,算了,你先回去准备准备。” 太年轻?不,太老了。 凯撒很可能比他的每一个孩子活得都长,除了龙血返祖的自己。 艾蕾娜没有说破,佯装恭顺地行礼,仿佛已经被父亲画的大饼彻底折服:看呐,连深受宠爱的储君都很难当上罗马皇帝,被嫁到游牧民中“等待”丈夫死亡,过上刀尖舔血的生活也不坏,对吧? 呵。 …… 明明宫殿里灯火通明,走到太阳底下她还是一阵眩晕。 艾蕾娜摸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奇怪,没发烧,怎么会有种空落落的虚弱感?父亲、陛下的选择没有错,如果她是凯撒,她也会这么选。 派那位精明的女儿谋求宝物,如果足够顺利,第二年还能重新嫁给西王帐的匈王……主帐的老家伙听说60岁?哪天死掉都不奇怪。 【你不懂匈人、那些游牧民的历史!】 唔,其实她懂一点点: 匈人对所谓的“黄金之血”异常执着,在黄金之血的影响下匈人王族从未有女婴出生,所以历代匈王都是被游牧民们尊为“天神之子”“完人”的男子。 他们的妻子在匈王活着的时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参政还是带军,只要匈王许可都视同本人亲至。 然而只要匈王一死,这位正妻连同一大串侧室,还有奴隶都会被下一任匈王继承。 下一任只能有一位正妻,假如没有被选中成为正妻而是被降为侧室,那地位和其他匈人没有任何区别。 凯撒提点她去了解匈人的历史,却没有直接点醒:假如她没能在丈夫死后迅速笼络下一任匈王,所谓的狼王梦不过是水中泡影。 到时候她的选择只有继续服侍下一任匈王,或者灰溜溜地返回罗马,重新成为王女。 一位彻底失去继承权的王女。 “父亲,您的棋下得不错啊。” 艾蕾娜轻轻开口,回过神时,双脚已经踏入梅莉娅家的庭院。 她是怎么过来的?腿在酸疼。 想见梅莉娅,现在就想见她。 艾蕾娜向着灯火迈开脚步,片刻后却猛然转身,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81章 直球进攻 ◎少女猛地飞跃窗台,一把锁住艾蕾娜的脖子:“混蛋休走——”◎ 冬天向来不好过, 没有野味也抓不到鱼。 即使是繁华的罗马城都有阴暗的角落堆着冻死的骨头,更别说距离罗马王城至少200里开外的小村落。 这些隐藏在城邦之间的荒村小镇向来是悄悄兴起悄悄灭亡。 年景好的时候偏安一隅,向附近的城邦供给蔬菜药草之类的特产, 年景不好或者遇到兵乱,就像泡沫一样渐渐消失,无人问津。 但是今年的野葡萄镇不太一样,它在第一场雪落下前招待了一群富贵的罗马人。他们带着大批奴隶与财富在村里定居,还在山上建起高高的塔楼。 不是没有村民想看看他们在山上搞些什么, 可很快就有“巫术”“魔法”“可怕的巫医”之类的传言流遍全镇。 因为每到天气晴好的日子, 塔楼附近就会传来雷霆一般的轰隆轰隆声!不会持续太久,有一阵没一阵的, 恐怕住了一位修行的巫师。 小镇原本的产出是小麦与山里的野货,那些贵族带着私兵占据山脉, 整个镇子的狩猎都受到影响。 他们派人前去交涉,最后得到了大量的木炭与肉干, 比冒险上山值当多了。 贵族的随从还曾带着人下山圈地,把湖泊边的湿地都圈了起来,只留下最靠近村头的小河。作为补偿, 他们帮村民挖了水井,还送了许多体格硕大的鸡鸭劝他们蓄养,承诺来年好价回购。 等到大雪纷飞时, 就连村里最穷的青年也拥有了一栋砖头砌成的房子:天知道山上的贵族从哪里弄出来那么多石头和砖头,据说还要销往周边城邦。 村里人要盖房子可以随便拿, 连泥浆的调和方法都一并告诉了他们。 …… 啪莎、啪莎,一位裹着厚重长袍的妇人打开房门。 她必须在晴好的日子赶到河边洗衣服, 八岁的孩子还能再睡一会儿, 等醒来就得跑到牛栏里给牛添些干草。 如果丈夫还在就好了, 说不定能敲碎冰块,捞到几条小鱼。 妇人咽了口口水,继续往河边挪动,生怕摔倒在滑溜溜的水渍上。 还没走出几步,忽然闻到一股甜甜的麦香味。她抬起头,一眼就看到晒场边架起的摊子:啊,是那些体面的贵族随从们。 这些人是自由民还是奴隶呢? 她被香味吸引,忍不住朝窝棚走了几步。 越靠近窝棚香味就越醇厚,麦子与牛乳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里面说不定还放了糖!除了香甜的麦糊糊,另外几口锅也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里面盛放着清澈的水。 妇人立刻找到了搭话的由头:“早上好,您怎么干煮水呀?” 米莎抬起头,一边用木勺搅动麦糊:“哦,是习惯,小姐说了,水要煮沸过才能喝。” 让仆人也喝煮沸过的水?真豪富……哪有那么多柴火哦。 妇人咽着口水:“哦哦,那这糊糊也是…” “这是麦粥,我们的人在罗马城里也煮这个,分给大家吃。” 虽然不抱太大希望,妇人摸了摸自己透出骨头的手腕,低声问:“我、我也能分吗?” 说完便怯怯地退了两步:他们吃饭的时候可从未想到这些人,何况饭也不够吃啊。这么珍贵的甜糊糊,肯定是分给自己人的。 “可以,一碗麦粥罢了。”米莎顺手舀了一勺糊糊,扣到木碗里递过去。 天气太冷,糊糊冒着的热气渐渐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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