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淞也不好在这种场合直言这位燕王的危险之处,只得说了旁的:“陛下都不敢召她入宫为妃,你猜是什么原因?” 许渊不禁心头一凉,确实是他僭越了。 萧灼虽未听见两人到底窃窃私语了什么,可从那青袍公子的表情看来,定是听见了什么危险的警示。 果然,她这个崔淞表弟不是个省油的灯,原来从这时开始,他便已经提防她了。回想上辈子是自己太过自负,才会没有想到这一层。活该栽那么一个跟斗!也该好好长长记性。 “今日姑姑不来么?”崔凛忽然问道。 萧灼笑道:“阿娘说,今日两位哥哥都不在,她来了也不知找谁叙旧,一早便领着一队人马入山狩猎去了。” 崔凛忍不住大笑道:“姑姑这性子啊,真是与众不同。” 萧灼也觉得自家阿娘这性子颇是恣意,老早便把燕王王爵传给了她,成日就想着自己快活。 “可不是么?”萧灼应了一声,语气微苦,“就只顾自己玩得尽兴。” 崔凛放声大笑,视线移到了萧灼身边的空位上。这位子本是崔泠的。萧灼特别吩咐礼部准备的席位,姑娘们坐一起,天经地义。可现下宴已开始,崔泠却迟迟不至,已是对天子不敬。 萧灼沿着天子的视线也瞧了一眼旁边的空位,主角若是不至,今晚这出戏可就唱不起来了。 “昭宁县主到——”总管太监突然在麟趾殿门前禀告。 “终是来了。”崔凛脸上已有不悦之色,从来只有臣子等君主的,今日倒好,一个小小县主竟敢如此姗姗来迟。 李妩觉察了天子的变化,适时地递上一盏酒:“妾听闻这位昭宁县主自幼便身子不好,许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这才耽搁了。” 崔凛接过酒盏,话中有话道:“美人可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妾惶恐。”李妩低眉,“妾想着……她毕竟是远客……” “你就是心善,朕都懂的。”崔凛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天子,他若在这殿上大发雷霆,敲的是崔泠,震的却是其他王公子弟,反倒会落一个不近人情、亲族相残的恶名。如今有美人劝慰,也算是找到了个台阶,他顺着下来便是。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崔泠也是个识时务的,踏入大殿之后,不视旁人,径直走向殿中,领着随行银翠恭恭敬敬地行了叩礼。 萧灼眸光大亮,这位泠妹妹是个懂事的,礼数做到了,天子自然也就不会恼她了。 崔凛也没想到她会行这般大的礼,心头大悦,斜眼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入席的王公子弟们,他们竟没有一人行此大礼。 “快快请起。”天子应声。 崔泠领命后,却没有立即起身,反倒是对着天子又叩了三下:“臣女身染风寒,唯恐累及陛下……” “来都来了,岂能拜过便走?”萧灼猜到她想露个脸便溜,当下殷勤劝慰,“陛下,您说是不是呀?” 天子有天子的思虑,若让崔泠就这么走了,这场团圆宴确实无趣太多。 “阿姐所言甚是!”天子直接堵了崔泠的后话,“速速入席,莫要多言,否则,便是抗旨。” 话已至此,崔泠自然不敢违逆,于是领旨起身,由太监引着,坐到了萧灼边上——她今日穿得厚实,脸色依旧是病恹恹的,入座时不禁掩口小咳了两声。 “泠妹妹,给。”萧灼往她身边挪了挪,竟从袖底摸出了一只小暖炉来,递了过去。 崔泠怔了怔,看见那张娇艳的脸蛋,不禁心湖微漾。整个京畿,能唤她泠妹妹的女子,除了当今燕王萧灼之外,便再无第二人。对于此人,她还有些幼时的印象。天潢贵胄的出身,承袭了爹娘的美貌,十年前便是个美人胚子,如今长开了眉眼,确实美得惊心动魄。 “谢谢萧姐姐。”崔泠接过小暖炉,余光瞧见了萧灼身后跪着的萧破,神情微变。 萧灼本还得意着,现下觉察崔泠眸光变化,下意识侧脸,便瞧见崔泠盯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萧破。 她今日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为的就是搏一个好印象,哪知这泠妹妹不仅分了神,还盯上了身后的那尊黑面神。萧灼忍不住心道:“泠妹妹难道喜欢萧破这样的粗犷男子?” 这怎么成呢?! 崔泠失神陷入了回忆,梦中的那个骑马小兵的模样虽然已经有些模糊,可与眼前这位少年有七分相似。 难道说…… 她的下颌突然被萧灼捏住,逼着她看向她。 “泠妹妹,别看了,不然那边几个心里要不舒服了。”萧灼说完,对着她眨了下右眼。所谓的那边几个,自然也包括了天子。今日这些人心里在盘算什么,萧灼清清楚楚,若是他们误会了崔泠看上了萧破,那可就是真正的引火上身! 崔泠挑眉,打开了萧灼的手:“你胡说什么,现下是宫宴,众目睽睽之下,萧姐姐实在是无礼!” “捏了便捏了,都是一家人,你我又都是女子,难道这也算轻薄?”萧灼忍笑,这位泠妹妹果然还是没变,一张小嘴锐利得很,一如既往地“凶”得可爱。 崔泠欲言又止。 萧灼却抢先告状:“陛下,你给评评理!方才我瞧泠妹妹脸色不好,想仔细瞧瞧,不就捏了一下她的下巴,她居然骂我无礼!” 崔凛放声大笑:“万幸你不是男子,否则,朕定站昭宁那边,立即下旨剁了你的手。” “啧啧,偏心眼。”萧灼附和打趣,臣子们在一旁看着,却听得心惊胆战。 百官们知道天子自小在燕王府长大,燕王府在天子心中的分量自然是不轻的,所以有些玩笑天子与燕王开得,他们开不得,那可是稍有不慎便掉脑袋的大事。 崔泠静默了下来,来的路上她也听过不少关于这位燕王的传闻。都说她是个心狠手辣的狠姑娘,更是天子的宠臣。 这样的人,为何会救她? 她记得清清楚楚,梦中那样的境遇,天子必须对靖海王府斩草除根,这位不相干的燕王为何会插上一脚呢? 崔泠悄悄顾看她,那张绝美的脸蛋之下,到底藏了一颗什么颜色的心? 红的,还是黑的? “好看么?”萧灼突然撞上了她的视线,将她逮了个正着。 崔泠只觉有些尴尬,轻咳了两声,没有答话。 萧灼殷勤地牵住了她的手,崔泠下意识想抽出手来。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崔泠都不喜与人太过亲近。 “我知道京畿哪家的胭脂水粉最好,改日我带泠妹妹去选几盒上品,如何?” “请萧姐姐松手。” 萧灼偏不松手,反倒是牵着她的手搭上了暖炉,又覆上手背给她暖着,心疼道:“泠妹妹你这手啊,冰凉冰凉的,我给你暖暖。” 崔泠不好发作,便只能斜眼狠狠瞪了一眼萧灼。 萧灼视而不见,女子间亲切些也是寻常事,她不信这位泠妹妹敢在这大殿之上发难。可是,她真是低估了崔泠。 当那冷冰冰的指甲掐入她的掌心,萧灼笑容僵在了脸上,假笑着望向崔泠。 崔泠赔笑道:“萧姐姐这手啊,比我的滑腻太多,不知萧姐姐是抹了什么玉肌膏?” “这个……”萧灼不动声色地缩手,崔泠紧追着将她的手拽了回来,再次掐了上去。 崔泠撒娇道:“萧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萧灼算是领教了,这位泠妹妹可比当年那只小凶兽厉害多了。为了抽出手来,萧灼突然站起,弯腰拿起酒盏,敬向天子:“陛下,臣敬你一杯!愿吾皇千秋万岁,愿大雍盛世可期!” 天子大笑,举杯共饮。 崔泠却看得清楚,萧灼那只捏着酒盏的手,掌心处深深地嵌着几弯月牙似的爪痕,红得似是要沁出血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家里有事,所以明天断更一天哈~ 周四恢复~ 萧灼:嘶!泠妹妹要命啊! 崔泠:活该!
第10章 十、危宴 满殿文武,阿谀奉承者不少,见风使舵者更多。看见天子大悦,便附和着萧灼,一个接一个地歌颂起崔凛的功绩来。 萧灼嫌弃地笑笑,坐回了席间。她用肩头轻撞了一下崔泠的肩头,小声问道:“泠妹妹现下还恼我么?” 崔泠不解燕王今晚为何一再假意亲近她,余光瞥向她身后的萧破。她可以确定,梦中所见的将士就是此人。她们虽说都有皇室血脉,可一个在楚州,一个在京畿,即便幼时认识,却也算不得什么金兰之交。 况且,皇室之人岂有真正的金兰之谊? 世人都说天子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其实这位燕王也算是不惶多让。女子领军,尤其是京畿卫那支天子亲兵,没点手段绝对镇不住。这样的高手,亲近一个人,绝对是有所谋。她姓萧,不姓崔,若想称帝,势必要尽诛整个崔氏皇室,可若她真那般做了,不服她的人便会打着为崔氏复仇的旗帜不断反她。大雍五州太平不过数十年,人心未稳,如此勉强称帝,定然是个短命王朝。何况,她的母亲可是大雍的大长公主,难道她连自己的母亲也舍得下手诛杀? 崔泠再想,若不能称帝,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皇室里面另寻一人,辅佐成君。当今天子对她如此宠信,已经算是位极人臣,还有什么好谋的?若是她与天子早已私下结怨,为求自保,想更易天子,最好的人选不是应当是崔淞么? 崔泠悄悄打量崔淞,他若受王叔器重,便不会被王叔派来赴宴。他如此不讨喜、也没有什么很深的宦海阅历,这种人当傀儡最合适不过。萧灼怎会弃之不用,反倒是频频向她示好呢? 崔泠实在是想不明白。 萧灼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底,这些年混迹朝堂,观人之术也进步不小。半晌没有听见崔泠答话,她亲手给崔泠斟了一盏,哄道:“泠妹妹,我给你道歉,别不理我呀。” “不必。”崔泠淡然应声,往边上挪了挪,与萧灼隔开了一尺的距离。 萧灼还没被谁如此对待过,搁下酒壶后,饶有深意地杵着脑袋看着崔泠,想到他日兴许有意思的地方,忍不住轻笑出声。 崔泠有些不自然,转眸对上了萧灼的目光。虽未说话,可她眸底凶色尽现,仿佛在警告萧灼,倘若再放肆下去,她便要不客气了。临了,她的视线往萧灼掌心小觑了一眼,以作提醒。 萧灼的掌心此时火辣辣的,特别是崔泠狠掐的地方。她是聪明人,岂会不懂崔泠的意思。既然这位泠妹妹不吃这套软玉温香,那便换一种法子,重新领教了。 “陛下,此次楚州大捷,您不是说,要好好嘉赏靖海王伯一家么?”萧灼忽然开口提醒。 崔凛笑笑,接了她的话茬。今次中秋团圆宴,本就是为了这些事而设,现下酒过三巡,也当好好算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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