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是冷热不均致使崩裂,萧灼只道牵强。祈福堂中灯烛长明,即便外面下再大的雪,这里面都是温暖的。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燕王府,何不直接取她的脑袋?昨夜她与崔泠厮闹忘情,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于萧灼而言,上面两个理由尚好,可若是天意警示,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萧破!”萧灼大步走出祈福堂,扬声召唤。 萧破按剑走了过来,恭敬地一拜:“王上,末将在。” “速带五十府卫,快马赶去阿娘的大营!”萧灼希望一切都是巧合,让萧破去助阵阿娘,她多少能踏实些。 “可是王上这边……” “还有玄鸢。” 萧灼留了后手:“速去,一直跟着阿娘,直到她大胜回朝!”说着,她又想到阿娘很可能让萧破提前折返,“若是阿娘不让你留在军中,你便与五十府卫沿途护卫。近日郊外依旧寒凉,你们穿够暖衣,直接向主簿支取千两白银,如若不够,可飞鸽回府,孤会差人送给你们。” “诺。”萧破领命。 萧灼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仰头望向天幕。好不容易晴好了数日,今日的天幕又阴云遍布,只怕在酝酿一场暴风雪。 阿娘。 萧灼忧心忡忡,她坐镇京畿万万走不得。现下能为阿娘做的便是盯好六部,免得这些人在后方暗下黑手,影响战场上的阿娘。 或许……还有另外一件。 “玄鸢。”萧灼扬声一唤。 玄鸢自暗处跳出,对着萧灼一拜:“王上有何吩咐?” “去刺杀一个人。”萧灼越想越觉得那人会是平韩之战的变数。 玄鸢仰头:“何人?” “大夏留在韩州的国使,谢宁。”细作说此人有大才,是去年大夏的新科状元,尤善奇门遁甲。大夏派了此人来韩州,势必是想帮着韩明稳住韩州的地盘,逐一蚕食大雍疆土。此人若是能除,阿娘也能多几分安全。 “残,还是死?”玄鸢想弄明白萧灼的意图。 萧灼没有半分迟疑:“他必须死。” 玄鸢领命后,又问道:“属下若是走了,王上这边可就无人保护了。” “孤便在燕王府静养几日。”萧灼轻笑,“玄鸢,若是刺杀失手,便重创于他。你要给孤安然回来。” 玄鸢心绪复杂,这还是头一回主人在意她这种死士的命。 萧灼笑意温暖:“孤没有把你当死士。” “啊?”玄鸢愣在了原地,那是什么呢? “你回来,孤告诉你。”萧灼卖了个关子。 玄鸢也不敢追问,便领命走了。 萧灼深吸一口气,重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这偌大的燕王府忽然冷清了不少,还真有些冷呢。 “王上!大事不好!”一名府卫快步跑了过来。 萧灼神色沉郁,沉声问道:“何事?” 府卫如实答道:“山中积雪深厚,朝廷运送粮草的马车侧翻大半,粮袋都翻至山沟里去啦!” 萧灼冷嗤:“孤以为他们会规矩,没想到竟敢在这里下手。”说完,她当即下令,“牵照雪来,随孤出去一趟。” 崔泠回到郡主府后,刚入了汤池间,黛黛便来通报:“金老板来了。” “舅舅这个时候来……”崔泠隐觉不妙,便命银翠伺候自己穿戴整齐,匆匆赶去了前厅。 金玉堂瞧见崔泠来了,连忙将口中的热茶咽下,急道:“九妹乔装跟着运粮的伙计去了韩州,半途遭遇了山贼打劫……” “阿娘她怎么了?”崔泠惊呼。 金玉堂示意她莫要惊惧:“只是伤了几个伙计,九妹毫发无伤。山贼只劫掠走了不到一成的粮食,我会尽快补上。” 崔泠暗舒了一口气,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不对之处:“韩州处处募兵,正愁男丁稀少,怎会放任韩州有山贼出没?” 金玉堂正色道:“九妹也想到了这个,她便仔细检查了剩下的粮食。却在粮食之中,发现了这个。”金玉堂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递给了崔泠,“这小虫的虫卵很是不起眼,弦清你莫要凑得太近,当心吸进去。” 金盈盈命人送回京畿时,也千叮万嘱过。 崔泠打开小木盒,不仔细瞧的话,根本看不见米粒里面的小虫卵。她屏住呼吸看完,将小木盒关上后,认真问道:“这是什么虫?” “大夏巫蛊盛行,这是其中的一种蛊,男子中之无事,若是女子中之,则会……”金玉堂也不好启口,毕竟崔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见舅舅如此,崔泠多少猜到一些,不禁冷嗤道:“好卑鄙的手段!”想来劫掠粮草只是幌子,趁乱放入虫卵才是真正的杀招。赤凰军皆是女子,一旦中了这种蛊虫,那不仅是灾难,更是永远洗不清的耻辱。 “阿娘怎么说?”崔泠追问。 金玉堂继续道:“这批粮草很关键,却也肯定是用不得了。所以,我必须在三日之内,筹集新的粮草送去。只是……韩州那些人敢抢第一次,便会来第二次,只怕是防不胜防。” “此事……”崔泠想到了萧灼,事关大长公主的战事,想必她也不敢怠慢。只是想到这么快又要见她,便觉五味杂陈。今日狠咬她一口才换来的脱身,再去登门拜访,岂不是羊入虎口,又给那人轻薄的机会。 去不得! 想到这里,崔泠将小木盒递还了金玉堂:“舅舅,你去拜访燕王,将此事告知。” “我也正有此意。”金玉堂点头。 崔泠又问道:“朝廷准备的粮草,可有异样?” 金玉堂经崔泠提醒,忽然意识到混入朝廷运输兵中的探子已经许久没有回报了:“那人……杳无音信。” 崔泠冷笑:“怕不是杳无音信,而是被那群蠹虫故意困在了山中。”粮草不齐,大长公主便不能主动开战,只能连营京畿与韩州的交界处。他们只须算着日子,把粮草送过去,保证赤凰军不会挨饿,也保证赤凰军没有足够的军粮主动进攻。至于天子问起来,便说近日大雪封山,山路难行,所以走得慢了些,这可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反正只要不打仗,京中的那些蠹虫该如何便如何,一样可以安享太平。 金玉堂倒抽一口凉气:“唉,这平韩之战如何能胜。” “事不宜迟,舅舅先往燕王府告知蛊虫一事。”崔泠催促金玉堂先行,现下百姓手里剩余的粮食一部分是用作春耕的稻种,想要在三日内筹得足够的粮草,只靠舅舅可不成。 金玉堂知道事情的严重,当下便告辞离开了。 “驾!” 金玉堂的马车在街头与萧灼的飞马擦肩而过,他听见了燕王的声音,当即喊停了马车,扬声呼道:“王上留步!草民有要事禀告!” 听见金玉堂的声音后,萧灼勒马回头:“说!” 金玉堂哪敢张口便说,这里可是京畿街头,耳目众多。他跳下了马车,一路奔至萧灼的马下,拿出了小木盒,谄媚一样地扬声道:“这是草民寻到的上品滋养丸。” 原来是在献媚。 旁人如此看金玉堂,萧灼却觉得反常极了。她打开了木盒,瞧见里面皆是米粒,不动声色地问道:“此药真有那么神?” 金玉堂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招手示意萧灼伏低身子,容他附耳低语。 换做平日,萧灼肯定不会依他。可金玉堂目光忧急,显然是出了大事。她便伏低身子,由着金玉堂耳语。 只听“啪”地一声,萧灼下意识扣上了木盒。 “好!好得很呐!”萧灼没想到韩州竟会伙同大夏的巫师设下如此毒计,此事必须立即告之母亲。 金玉堂擦了擦额上的急汗:“既然礼已送至,草民便退下了。” “此药,金老板可曾给弦清送上一份?” “有的。” “知道了。”萧灼话音刚落,已调转马头,一面吩咐府卫速速回府给阿娘送去飞鸽传书,一面独自策马朝着郡主府的方向去了。原先她是想直接捉个户部的官吏来,借势闹一场,逼他们乖乖再筹一批粮草出来。如今她改变主意了。户部可不是折掉一个尚书就完了!黛黛姑娘父亲的旧案,加上故意将军粮侧翻山沟之底,如今大敌当前,如果不趁机清算了这群人,这种事只会层出不穷。阿娘只有五千人,还都是新兵,哪里禁得住后方的这些蠹虫折腾。 粮草是军中要务,她既然坐镇京畿,便该给阿娘打出一个安定的后方来。 “燕王来了。”崔泠与黛黛筹谋魏、齐二州收粮事宜没多久,银翠便冲了进来,禀告萧灼入府一事。 崔泠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漏刻,按脚程来算,这个时候舅舅应当在府中拜访萧灼才是,她怎会这么快便来了。 黛黛知趣地道:“我去给燕王准备茶水。” “留下。”崔泠揪住了黛黛的衣角。 黛黛眼底藏了笑意,看郡主这不悦的模样,难道是昨晚在燕王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这种时候更不该留下,以免遭人厌恶。 于是,黛黛轻拍崔泠的手背:“我端了茶就来,总要有人伺候茶水的,不是么?”到时候奉了茶,走不走还不是燕王的一句话么? “这不是还有银翠么?”崔泠戳破了黛黛的心思,“你留下,我不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黛黛正为难间,余光已瞥见萧灼大步走了进来。 萧灼含笑往这边一看,左颊上的小梨涡旋得灿烂,目光落在了崔泠揪着她的衣角上:“看来,弦清不想裴主簿走呢。” 黛黛歉然行礼:“王上。” 崔泠松了黛黛的衣袖,故作镇静地坐了下来,示意黛黛也坐回她的边上:“接着算,这可是大事。” 萧灼看出了崔泠的心虚,负手踱步走近几案,只扫了一眼,便知两人在计算什么:“百姓手中的余粮不多,就算花上十倍的价钱,也筹不到足够的粮草。” 崔泠顺着她的话指向了一旁:“萧姐姐再看看这边,乡绅家里的粮可不少。” “若是惊动魏、齐二州,他们便知平韩缺粮。”萧灼直接将她们算到一半的宣纸折起,五指狠狠按在了上面,“他们知道缺粮,你猜他们会如何?” 只怕趁火打劫的可能更大。 崔泠不是不知,而是此时这是最快解决粮草的法子。 “远水救不了近火。”萧灼看向黛黛,“裴主簿,你说是不是?” 黛黛微笑道:“想来王上是有了法子?” “嗯。”萧灼点头,“弦清不放你走,孤也不能放你走。” 崔泠恍然:“你是说……户部?” “户部里面的蠹虫太多,每条都吃得肥头大耳的,此时不收拾,更待何时?”萧灼五指收拢,将手中的宣纸捏成了一团。 黛黛也听懂了萧灼的意思:“我愿做王上与郡主的先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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