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罗坐在梳妆镜前,脸上并无喜色。她身着赤红喜服,喜服上绣的是只展翅高飞的金凤凰。 大婚之日,相比喜悦,她心中更多的却是担心。 青鸾拿来绣着鸾凤和鸣的红盖头,“二小姐,吉时到了,迎亲的队伍就在门口候着。” “来结亲的是什么人?” 苏轻罗伸出手来,一双青葱小手碰上端盘,指尖映着红绸子染上了半寸的红,看上去粉雕玉琢的。 青鸾答道:“像是王府的管家,还有几位跟随王爷上过战场的老将,场面十分威仪。” “爹爹呢?”苏轻罗讲话轻声细语,如同山涧的小溪,又清又冷。 青鸾回应:“老爷说会为你送嫁的。” “嗯。”苏轻罗垂眸。 这桩婚事,在旁人看来就是个笑话。 小王爷这等纨绔子弟的名声在外,漠北没有姑娘敢嫁他。 在外人眼中,只道是这从江南过来的苏家吃了个闷亏。可小王爷这德行,随便一打听,每个人口中都能听足一盏茶的时辰。 两家结亲,更多的是外头的人来瞧热闹。 卢月亲自把持这桩亲事,势必要把她嫁进王府去,这些天来全部自己把关。就连镶了金箔的礼单送进府来,苏轻罗也不曾见过。 至于那嫁妆,那庚贴,苏轻罗也从未见过。 青鸾亲自为苏轻罗盖上红盖头。 一道红光遮住了眼目,面前红霞霏霏,苏轻罗静静候着喜婆进门。 卢月今日很是高兴,亲自带领着喜婆进门。 盖着红盖头的苏轻罗瞧不见她脸色,却也听得出她口中一声声“罗儿”,喊出了十五年里都不曾有过的亲近。 “嫁入王府,也算是我们家攀了高枝。今后你且记得,凡事要大度,且不可在府里做出刻薄嫉妒的事来。” 卢月同她叮嘱着出嫁前的那些“体己话”,却言里话里是算准了小王爷今后那三妻四妾的模样。 苏轻罗坐在床头,双手攥着膝上的喜服,拧得褶皱。 她怯怯地应下:“嗯。” 卢月瞧着她那紧张的双手抓着衣服,将她双手拉起,“再折腾,喜服可就不漂亮了。嫁入王府,可别忘记关照我们苏家,别做那种与娘家划清界限的白眼狼。” 苏轻罗点点头,帕子底下眼睛被照得猩红。 卢月这一句句,一声声,皆是刺痛在她心上。 外头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热闹,府外围着不少瞧热闹的人群。 正如青鸾所说,来接亲的是王府的一个管事,抬来的是八抬大轿。 苏轻罗知道,这位管事早年跟着漠北王出征战场,是位战功赫赫的悍将。只是不幸后来被伤了腿脚,只好留在王府中做名管事。 整个漠北都知道,此人在府中地位崇高,是王爷心腹,代表的就是王爷的脸面。让他出来迎亲,可见对这新娘子的看重。 在一众目光中,苏成这才不疾不徐地“赶来”,站在府门外将她送上花轿,表演了好一幅“父女情深”的模样。 苏轻罗坐上花桥,目光冰冷,掏出怀中的帕子为自己擦手,然后狠狠地将红帕子丢在花轿里。 “终于离开这里了。” 苏轻罗轻叹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却并未放下。 她知道,不论顺利与否,她都将很快回到这里来。 两家为了尽早促成这桩婚事,一切从简,但在嫁妆上,苏成为自己脸面,也给她添置了不少,一切按照礼节来。 可苏轻罗清楚,她要拿回的远远不止这些。 随着一声声喜乐,轿子落下。 “爆竹声声震耳响,打开正门迎新娘。” “新娘下轿。”喜婆喊道。 苏轻罗从轿中出来,旁边围绕的孩童欢呼起声来。 跟随的仆役抬着一箱箱红绸布子盖上的嫁妆,有序地往屋子里抬去。 喜婆和青鸾搀着苏轻罗,随着那管家一同踏进大门。下了花轿的步子一下一下接近,报喜的巧嘴儿一句句说着漂亮话。 “新娘进门,富贵一生。”喜婆扯着嗓子大喊。 在喜婆指引下,苏轻罗也做得有模有样、落落大方。 一声落,锣鼓奏起,府外的孩童高兴地凑着热闹,连连拍手叫好。 苏轻罗一脚踏入王府。 大漠的大院不比江南,这儿没有九曲十八弯的林园走道。往里走了道拱门,才进到院子,院上的走廊绕了一炷香的功夫,走到大厅里面。 苏轻罗垂着眼,却也在府中走了好一会儿。 按照俗成,新郎只需在府内宴客,等着拜天地,倒也不必出来迎接。 双脚离开花轿,踩到王府门前的地面上,苏轻罗才有了种真实的感觉。 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她也很清楚地知道,新郎不会出现。 昨日,她收到胡姬让人传的信,得知她已经带着小王爷离开漠北,往南方走了。今日婚礼如何盛大,新郎官都不会来。 府里的喜客引着路,府中丫鬟仆役簇拥成团,奏乐声在耳边吹吹打打,喜婆将苏轻罗牵引至大堂。 大堂内,本应高坐大堂的漠北王与王妃皆不见踪影。 管事对苏轻罗交代了声:“苏姑娘请稍等,我这就请人去。” 帕子下的苏轻罗微微颔首应声。 管事离去后,苏轻罗明显感觉到耳边传来闲人碎嘴的声音。 众人窃窃私语,恐不敢让王府的人听见,却又忍不住议论,就相互交头接耳,自以为旁人听不见。 锣鼓声骤停,谁也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小姐。”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古怪,甚至带着讥笑,青鸾担忧地握住苏轻罗的手。 “没事。”苏轻罗站在大堂上,镇定自若。 “咦,怎么新郎官不见了?” 不知是哪家的孩童大喊了一句,稚嫩的声音响彻整个漠北王府。 随着这一声响,周围闲言碎语越来越多。 似乎像个信号,大家开始肆无忌惮地套路起来,讨论声也越来越大,纷纷传所有人耳中。 “这小王爷可真是个不着调的,怎么能在新婚之日丢下新娘子呢。” “苏家也是大户人家,这苏小姐真是可怜。” “新婚还未拜堂就被抛弃,姑娘以后可怎么见人。” “两家素来交好,莫不是苏家姑娘有什么问题吧?难不成是个母夜叉?否则再如何荒唐也干不出这种事来,真是滑稽可笑。” “听说苏家要在漠北住下了,这事儿一传,他家的姑娘谁还敢娶。” 议论声越来越不堪入耳,犯了错的人没有得到惩罚,他们这些人却在受害者身上寻找问题。 苏轻罗垂下头,红盖头微微倾斜,显得落寞又无助。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惊天马鸣。 岑玉秋一身红衣走到堂前。
第6章 王府的管家匆匆离去,大堂上只留新娘独自一人应对宾客。管事吩咐了下人在一旁盯着,便连忙将王爷王妃请出来。 漠北王正在后院里训斥下人,“混账东西!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一个!” 管家匆匆忙忙道:“王爷王妃,现在新娘子还在大堂准备拜堂呢。” 二人脸色发青。 今日紧锣密鼓,迎着新娘子进门,却不曾想,迎亲的已经出去了才发现本应今日大婚的小王爷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他随身伺候的下人来冒名顶替。 若不是因为新娘都已经抬进门,王府上下还都当他在发脾气,穿着喜服迟迟不肯出门。 漠北王瞪了王妃一眼:“慈母多败儿!” 王妃有些羞愧,却无奈敲敲手,“本以为拜了堂成了家也就定下来了,谁知道这种节骨眼儿上,人还会不见。” 漠北王怒道:“眼下人是我们接过来的,总不能送回去。” 王妃手足无措,“自然不行。这要是将人送回了,这姑娘以后可要怎么见人。” 院外下人跑得喘气,行礼都有些慌乱,“回来了,回来了。” 漠北王上前,“这不孝子自己回来了?!” 下人垂着脑袋还在喘息,双手有气无力地抬起来左右摆动,“不、不是小王爷!” 下人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是县主回来了!” 漠北王夫妇连忙带着人赶去大堂。 跨过一条走廊,刚到大堂就瞧见大堂上端端站着的新娘子,陪嫁的丫鬟搀扶着新娘子,脸色阴沉。 众人边上横竖两排都是抬进府中的嫁妆,系着红绸带,此时显得有些扎眼。 夫妇二人还未上前,就听到鞭子狠狠抽在地面上的声响。 “啪——” 一声脆响,皮鞭狠狠甩在地面上,砸起原本就不多的尘土,堂下便是寂静了一片。 只听岑玉秋一声怒斥,手持皮鞭,单手叉腰指着下面所有人,“我漠北王府岂是你们胡乱嚼舌根的地方!再敢胡说八道,我拔了你们舌头!” 众人哑声。 漠北王见状,心道还是满意自家的女儿,气势十足,有大将风范。 “王爷?”王妃见他滞留,问道,“要过去吗?” “走。”漠北王上前去。 二人带着仆役到大堂上,苏轻罗也听见了脚步声,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漠北王往大堂上一站,早年征战的杀伐之气就足以震慑住全场。 漠北王道:“今日我岑家与苏家结亲,乃是我王府天大的喜事一桩,也欢迎诸位前来贺喜。” 众人闻言,都等着后续。 如今仍然不见小王爷踪迹,想来这桩婚事肯定是吹了。新郎官拜堂都不曾出现,这可让苏家姑娘如何一人应对。 王妃唤来边上的下人,“先将苏姑娘带入府中休息。” 一旁奴婢施施然行礼,正准备下去。 众人就瞧见岑玉秋跨一步走上前来。 岑玉秋手中皮鞭并未放下,往大堂上绕去,她神色淡然,镇定自若地站到新娘子面前。 听得到了岑玉秋腰间环佩叮当作响声,苏轻罗感觉到了她在靠近,不由得抓着红绸带的手更是一紧。 众人正当做她要同人一起将新娘带下去时,就瞧见她一伸手,将新娘的红盖头掀开。 “县主这是在做什么?”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苏轻罗抬眼,眼前还晕眩着一片绯红,一件绯色圆领的袍子率先映入眼里。 她腰间系着黑色皮质的细腰带,腰间挂着一对玉坠与边上挂着金的系绳撞个啷当响。 苏轻罗微微抬眼,面前出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带着笑,带着屋外的光亮,映入她带着盈盈水光的褐色瞳眸。 是岑玉秋。 苏轻罗双手揉捏着手中的红绸子,于无人在意之时,被捏得褶皱不堪。 岑玉秋微微歪着脑袋,笑脸盈盈地看着她。 “好娇俏的小娘子,掀了盖头,你可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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