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苏轻罗木纳地应了声,咬了一口的奶皮酥掉落一桌的粉末。 她微微歪着头,瞧着岑玉秋托起她的叫脚踝,为她将鞋子穿上。 苏轻罗典型的水乡美人,个子小巧玲珑,有些偏瘦,身子骨似乎只有丁点儿大。她赤着脚,脚掌只比岑玉秋的手长一点点。 岑玉秋恪守本分,没有随意拿捏玩弄,只是用袖子为她掸去灰尘。 袖子扫过脚底的那一刻,苏轻罗轻轻颤了一下,手上的奶皮酥掉在桌上。苏轻罗慌忙拾起来,却在捡起自己的慌乱后,鞋子已经穿好。 岑玉秋缓缓起身。 苏轻罗伸手去扶了一把,“多谢县主。” “不必客气。”岑玉秋道,“苏妹妹初来漠北,还未曾见过大漠的风光吧?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好。”苏轻罗微微颔首,往嘴里塞了一口奶皮酥遮住自己的不自在,却不曾想,手上这一块分明是刚刚已经掉落在桌上的。 二人又在桌上坐了片刻,丫鬟们端来洗漱的水盆。 岑玉秋就大喇喇地拿过就寝的里衣,发现竟是鲜红色的。她也不甚在意,自个儿走到屏风后面去换上。 苏轻罗在众人的簇拥下,又是洗漱,又是换衣裳,折腾许久。 入夜深了,岑玉秋便将奴仆都赶出去。 床上铺着喜被,屋子里多换上几盏红蜡烛红灯笼,加上那门里门外贴着的囍字,倒真有几分入洞房的感觉。 岑玉秋怕下人伺候不好,自己走到床边又重新检查一番。 这一掀开喜被,发现上上下下撒了不少莲子、花生、红枣、桂圆。 岑玉秋拾起一口花生往嘴里嚼了嚼,暗暗骂道:“也不知道这些下人怎么办的事,笨手笨脚地将这些东西撒满了床。这要是躺着直接睡下,还不得硌得慌。” 说着,岑玉秋自个儿弯着腰,重新为苏轻罗收拾床榻。 苏轻罗淡笑不语,走到她边上伸出手来,“我来帮你。” 岑玉秋手脚利索,不曾想她忽然闯了过来,二人的双手碰到了一起。 指间上传来一股发烫的温度,岑玉秋惊地立即缩回来。 刚一缩回来,岑玉秋便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刻意。她们也不是没碰过手,如此这番反倒显得小题大做。 她垂下头,连忙摆摆手,“不必了,我很快收拾完,你且在一旁等着就行。” “好。”苏轻罗往后退了一步,右手覆上左手的手背。 方才似乎,真碰到了。 与大堂上被牵着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一触即离的感觉,有点微妙。 过了片刻,岑玉秋将床上的东西都清理了干净,又重新为她铺好床,“好了,你上床歇着吧。” “那你……”苏轻罗犹豫,目光迟疑。 岑玉秋指着里屋那张摇椅,说道:“今晚我先睡那儿。” 苏轻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瞧去,是一张摇椅,正对着窗户。 这边的窗户并不大,椅子拜访的位置却恰好巧妙对着窗口,应是也能窥见外面一二。 “那里哪儿是能睡人的。”苏轻罗道。 岑玉秋抱着另一床被褥直直走过去,“我平日午睡也躺那儿,不碍事。其他,等明日再说。” 苏轻罗“嗯”了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去。 岑玉秋为自己铺好被子,朝着她挥挥手,“歇下吧,今日实在累着你了。” “好。”苏轻罗并没有多说什么,坐在床上脱了鞋。 躺下盖上被子,苏轻罗枕着枕头的脑袋微微仰头,往侧边的摇椅上瞧了瞧,愣是多看上几眼。 就在此刻,岑玉秋的动静才停下来。 摇椅侧着窗,正好能瞧见床头的位置。 屋子里熄了灯,只留下一盏昏黄的蜡烛。烛光正好将苏轻罗的脸照亮,照入她那双琥珀色的双眸,显得盈盈动人。 “睡吧。”岑玉秋轻声同她道。 苏轻罗点点头,将身上的喜被往上一拉,收回目光,阖上双眸。久久不定的心神如同风雨中摇晃的浮萍,在此时寻到了彼岸的着落和依靠。 —— 翌日,天才蒙蒙亮。 院里的下人已经开始清扫,有些吵闹声。 苏轻罗向来浅眠,听着外面的声响动静一下子就惊醒了。 睁开眼,瞧着陌生的屋子,她心中似乎踏实许多。这里是漠北王府,不是苏家,她真的嫁进来了,嫁给了岑玉秋。 苏轻罗缓缓坐起,望着摇椅上还在沉睡的容颜,唇角微抿。 苏轻罗穿上床边的鞋子,单薄地披了件披风,打开门。 门缝刚打开,外面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你们说,这位苏家姑娘莫不是当真要塞进我们院里来?” “我瞧着是真的,昨晚县主可是亲自将她抱回房里的。” “可昨天县主要了两床被子,两床诶。” “苏家姑娘也太可怜了,好好的大婚之喜搞成这样。” “你一个做丫鬟的还可怜主子,她如今可是少夫人!我看那,指不定她耍了什么手段,不然县主怎会要她!” “那苏姑娘柔柔弱弱的,比不上碧玉姐姐贴心会照顾县主。” “我算得上什么。这两年多少人求娶县主,满大街漠北的姑娘都想嫁给县主。就说那个赵家娘子,哪年不是追着我们县主满街跑的。” “赵家娘子还真是挺可惜的,我还以为她会成为我们少夫人呢。” “何止赵家娘子,还有徐家、柳家、钱家,各个都是这里的富商,哪一个比不上这个?也是县主心善,否则哪里轮得到忽然冒出来的苏家,听说还是个二小姐。” 苏轻罗的手停在门上,久久不动。 院子里的闲言碎语最多,苏轻罗是知道的。这些小丫鬟闲来无事,就来聊这些。 只是当真听到了这些,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受。 苏轻罗就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身后的人忽然贴了上来。 苏轻罗侧目,就瞧见岑玉秋只穿着里衣和靴子站在她身后,手上拿着皮鞭将大门重重推开。
第10章 大门“哐当”一声,朝着两边重重砸开。 岑玉秋铁青着一张脸,从苏轻罗身后绕了过去。 听到这一声巨响,院里正在清扫的下人立即闭上了嘴,目光往这边挪动时候,眼神惶恐害怕。 岑玉秋手上握着鞭子,走向碧玉。 碧玉惊慌,边上其余人全部跪倒在地。碧玉站在那儿手脚发抖,眼中没了光。 不等她出声,岑玉秋手中的鞭子狠狠朝着碧玉甩去。 “啪”地一声响,鞭子抽在皮肉上,听得人一阵心慌。 站在屋子里的苏轻罗这才缓过神来,迈着步子站到外面一步,却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青鸾从不远处匆匆赶来,她知悉苏轻罗畏寒,见着她穿着单薄出门,立即为她递来汤婆子。 “救命……” 碧玉立即吓得绕着院里的柱子跑,她在府里一直是伺候岑玉秋的。 但岑玉秋这两年来都不曾回来,自个儿落得自在,又是掌房的大丫鬟,便多了几分狐假虎威的架势。 可她进府也有五六年了,不管她做错什么,岑玉秋都不曾这样发过火。 “县主饶命!县主饶命!”碧玉立即讨饶。 岑玉秋听她这口吻,似是半点没有认错的态度,气得又狠狠甩了几鞭子。 鞭子抽在柱子上,听得跪在地上的几个下人纷纷捂住耳朵,埋下头来。 “你错哪儿了?!”岑玉秋斥责道。 碧玉慌忙地避开鞭子,一边抽泣地说:“奴婢哪儿都错了,求县主绕了奴婢!” 这种敷衍人的话,岑玉秋是半点也听不进去。 心想自己平日里还是太纵容这群婢女了,她平日都在军中,不曾管教自己院里的下人,这才让她们敢说主子的闲话。 “跪下!”岑玉秋重重地将鞭子甩在地上。 大漠风沙大,鞭子一挥,地面上扬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碧玉“扑腾”往地面上跪下去,哭得泪眼汪汪。 岑玉秋将鞭子狠狠往碧玉身上抽了一下,对众人训斥道:“少夫人也是你们能嚼舌根的!” 院里的丫鬟都低下头,听着这心惊肉跳的声音,只觉得自己身上也一阵吃痛。 “再胆敢说胡话,我拔了你们的舌头!”岑玉秋训斥道。 站在屋子门口的青鸾扶着苏轻罗,心中畅快不少,“县主训得好,昨日她们就处处找我们不自在了。” “不要胡言。”苏轻罗拦住她的口无遮拦。 有些话,心中明白就好,不必说个明白。反正这些人栽在她手上,也讨不到好。 一大清早就找人晦气,反正这些话也不是她逼着她们说的。 王妃在前院听到动静,也匆匆赶来。一过来,就瞧见岑玉秋院里的下人跪了一地,为首的婢女身上还有鞭伤。 “这是怎么了?”王妃拧着眉,慈善的面上又添了几分愁色。 岑玉秋双手叉腰,站在那儿缓过气来,又开始生气,指着跪着的丫鬟道:“这些不长嘴的东西,我看就是事儿太少了,才这么爱谈主子的闲话。” 王妃见站在门口低着头的苏轻罗,便了然各中原由。 昨日的婚事上,是他们岑家对不住这位苏姑娘,今日才过门第一天,自然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王妃挥挥手,招来管家,“各打五十大板,扣半年月钱。再找个牙婆子,将她发卖了。” 王妃指着身上伤痕最重的碧玉,自然看出她的问题最为严重。 碧玉一听,直接昏倒过去。 其余两个丫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一阵呜咽抽泣。 苏轻罗走上前来,什么都没有说,解下自己的斗篷为岑玉秋披上,“早上太凉,县主还是多穿些。” 带着温度的披风落到岑玉秋身上,岑玉秋顿时觉得心头的火气被消了大半。她见苏轻罗脱下衣服后那单薄的身子,立即又脱下来给她重新披上。 岑玉秋道:“漠北早晚寒气重,你快回去多穿点。” 瞧着岑玉秋为她系上斗篷的带子,苏轻罗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王妃见你们二人相处融洽,心想这新妇果真是娶对了。 她轻笑一声,推着二人说:“你们都回去,穿好衣裳一起来用早膳。我命人做了点南方的早食,待会儿一起尝尝。” “谢谢阿娘。”岑玉秋道谢。 苏轻罗施施然行礼,“多谢王妃。” 王妃看了她一眼。 苏轻罗改口道:“多谢君姑。” 王妃满意点点头,命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丫鬟,先去伺候。 苏轻罗被岑玉秋带回房中,丫鬟手脚利索得去端来洗漱用的水,又去取来给二人换上的新衣裳,丝毫不敢有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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