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掏出一直藏在怀中的药丸,借着给自己倒酒的姿势,末了便从壶口放进去。 酒壶重新放回桌上,并无什么动静,只有苏轻罗知道,这里面的酒已经和杯中的不一样了。 然而这一切,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全部落入面对人的眼中。 久久之后,楚金陵像是故意一般,穿着一身富丽堂皇,缓缓走进众人眼中。 她并未空着的中间位置上,而是走向苏轻罗边上,静静坐下。按照礼数,这本就是她的席位,只是她这司马昭之心,无人不知。 瞧着楚金陵坐在苏轻罗身边时,众人还有些诧异。 苏轻罗不为所动,楚金陵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双狭长又尖锐的凤眼扫向众人。 楚金陵未言一字,身边的人已经知道她想做什么。 “传御膳——”边上宦官宣道。 这一声,硬生生打破了沉寂。 宫人们开始忙忙碌碌地,歌舞奏乐,一派繁华景象、歌舞升平瞬间铺在众人眼前。 苏轻罗无心歌舞,场上也没有几人是为了歌舞前来,都看得不知其味。只有楚金陵,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凤眸微眯,瞧着十分惬意。 “怎么,不喜欢?”一曲罢了又一曲,楚金陵饮了一杯酒。 苏轻罗与她坐得近,虽未点名道姓,却也知道这话是讲给自己听的。 “殿下喜欢就好。”苏轻罗柔声回道。 楚金陵转着手上的酒杯,示意让边上的宫人为她倒酒。 宫人上前来,楚金陵淡淡地扫了一眼苏轻罗,“无趣。” 如今还能在场的百官,哪一个不是有眼力劲儿的,尤其是长公主一党。瞧着楚金陵这副模样,便有人主动上前来,走到楚金陵面前。 楚金陵懒懒地抬了一眼。 那人是个五品官,不算什么大官儿,最会溜须拍马。 楚金陵见过他几次,知道这人阿谀奉承得厉害,“郑大人,有何事?” 如今才刚开局,那位郑大人已经喝得脸颊通红。 “微臣……”话刚说出口,他脚就往前踉跄了一下,却很快站稳身姿。 仅那一下,突然的靠近也让楚金陵略感不满,眉间微蹙,片刻又回复如常。 郑大人有些晕头转向地还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楚金陵片刻的不悦,继续说道:“微臣恭贺殿下。” “哦?”楚金陵抬眼,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笑道,“本宫今日喝不了酒,让苏姑娘代劳吧。” 说罢,她饮了一杯酒。 众人看在眼里,却无人敢吱声。 苏轻罗闻言,端起酒杯,正想站起身来。 楚金陵说道:“就坐着喝,跟本宫一样。” 这一番话,显然是告诉所有人,现在苏轻罗代表的就是“楚金陵”,没有人可以对她不敬。 苏轻罗刚抬起腿,闻言又重新坐回去。 郑大人将手中贺礼递过去交给边上女官,随后举起酒杯对苏轻罗笑得一脸谄媚,“苏姑娘,请——” 苏轻罗毫无触动,只是代着楚金陵将酒喝下。 热辣的酒水灌入唇中,惹得她眉间勾出一座小山。 楚金陵见状,却笑得很开心。 众人见状,纷纷端着酒走过来。 苏轻罗垂眸,望着自己酒壶,有些手脚冰冷。 “苏姑娘,婢女为您倒酒。”身后宫女受楚金陵示意。 苏轻罗只是浅浅停顿片刻,自己端起酒壶来,依旧还是冷冷的一声:“不必。” —— 永宁宫外,岑玉秋带着苍狼卫将其严防死守。 永宁宫里原本住着一个走路尚且不稳的幼年皇帝,处处要提防,事事需谨慎。可偏偏今日,人早已经被楚金陵转移,里面空无一物。 今日楚金陵大摆筵席,而朝中已经有人坐不住了,势必会在今晚行动。楚金陵要她带着苍狼卫来,就是为了让那些人认为幼帝还在屋中,借此引他们出手。 “都安排好了?”岑玉秋拿着图纸交给宋相宜。 “已经安排妥当。”宋相宜点点头,又迟疑道,“就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岑玉秋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就听到宋相宜又说:“这场面真是有些太大了,随便派一支御林军来也成,怎么还会让我们全部到这里来?” “我也觉得这像是调虎离山,可就是想不通她这么做的原因。”岑玉秋脸上多添了一份煞气,“算了,不多想了。楚金陵答应过我,只要守好今晚就让我们回漠北了。” 倘若今日换成是周慧,听到这话早已经开心得手舞足蹈,可宋相宜却不这么想。 宋相宜道:“是不是,太简单了?” 她们二人都知道,楚金陵这回一直扣着苍狼卫必然是有大事,怎么会只是留她们守一下宫殿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岑玉秋也想过这个问题,可她迫不及待地想带苏轻罗离开都城,眼下什么都没空想了。 “先这么办吧,我去周围转一圈看看。”岑玉秋道。 话音刚落,周慧从外面横冲直撞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见她身子晃悠,岑玉秋一手就将她拦住扶稳,“什么事?” 周慧大喘着气,“方才我去如厕,找了半天地方……” 岑玉秋拧眉:“说重点。” 周慧吸了一口气,道:“我听到宫女说少夫人在大殿里出事了!” “!” 岑玉秋忽的警铃大作,脑子里一片混沌。 宋相宜连忙接住周慧,细细问道:“少夫人怎么会在宫里?” 周慧:“长公主亲自派人去接进宫来的。” 黑夜之中,岑玉秋脸色铁青,转身就往大殿跑去。 宋相宜也被吓了一跳。 守永宁宫不过只是个借口,楚金陵就是在调虎离山。 倘若苏轻罗当真出了事,恐怕岑玉秋得疯。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宋相宜拉着周慧一边跑一边问道。 周慧急得也是满头大汗,“好像是中毒了,很多御医都往那边赶了过去。” 宋相宜拧眉。 当今局势之下,楚金陵只手遮天,谁敢在宫里下毒? “不好!”宋相宜脑海中的弦忽然就断了,立即推着周慧让她去另一边,“把人都叫过来,要出事了!” 岑玉秋脑袋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往大殿跑去,只觉脚下千斤重,连迈动腿都有些困难。 手脚沉重,呼吸也变得上气不接下气,岑玉秋依旧义无反顾地往前奔跑,一路上不知撞到了多少宫人,平日里向来礼数周到的岑县主,如今连句歉意都没有。 赶到殿上的时候,宫人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圈。 “让开!都给我让开!”岑玉秋奋力将人推开,直接挤进人群中。 殿里富丽堂皇,人人仓皇,岑玉秋无心一一看过,一眼便瞧见被人群包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地儿。 “没气了。” “殿下恕罪,县主夫人是中了毒,神仙难救啊!” “此毒见血封喉,无药可救。” 接二连三传来太医的声音,岑玉秋一个都不认得,却觉得今日这些话尤其刺耳。 “废物!全是废物!”楚金陵喊道,“来人,将今日进宫的人全部围起来!” 闻言,众人稍稍散开了些。 岑玉秋铁青着脸站在人群之后,四肢冰冷。 身前的人察觉到了岑玉秋的到来,为她让出道路来,接着人人这样做了。 在宫里被人下了毒,此事非同小可,更何况县主夫人是给长公主代酒喝出了事,如此一来更加严重无比。绕是觉得这么年轻的一姑娘就倒在地上着实可怜,也没有人敢议论,反倒人人自危。 屋外的禁军冲进殿来,在外围一圈将人团团围住。 岑玉秋脑海中只有方才那几句话,仿佛自己的就在刹那之间被抽取走了灵魂,身体全然不听使唤地站在那儿。 进随着,楚金陵的目光缓缓投向这边。 见着岑玉秋浑身戾气,却又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楚金陵头一次生出想躲开这个人的念头。 她撇过头去,司徒念走上来,挡在她的前方。 哪里料到,岑玉秋一眼都没有看向她们。 岑玉秋不知是哪里借来的力气,抬着步子缓慢往前走去。 周围寂静无声,围绕在苏轻罗身前的人看到岑玉秋后,即使不明所以的人也纷纷让出了位置。 “县主节哀。”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 岑玉秋眼都为抬,目光一时死死地定在倒地不起的人身上。 今日的苏轻罗穿着一身她最喜爱的月白长裙,裙摆沾上了些湿土,还有些水汽。她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上描了淡妆,看着恬静精致,十分乖巧,像极了夏日午后睡着的模样。 岑玉秋知道苏轻罗爱干净,走上前蹲下身,伸出袖子给她擦拭着沾湿的裙摆,想帮她弄干净。可所有人都知道,她这样做都只是徒劳,衣摆上的湿土已经有些干涸,伸手是擦不去的。 周围无人敢应声,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轻缓。 岑玉秋觉得有些擦不干净了,伸手去牵着苏轻罗的手。 到了掌心的手指冰冰凉凉,根本不像是寻常人那般温暖,岑玉秋皱起眉,“怎么又这么凉?是不是穿太少了?我带你回家换身你最喜欢的裙子,好不好?” 众人闻言哽咽。 倒在地上的苏轻罗脸色确实越发苍白,根本没有人能回应岑玉秋。 岑玉秋却像是听到了她娇滴滴地应着,害羞地低着头。 岑玉秋低下头将她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带你回家。” 说罢,她起身将人拦腰抱在怀里。 被抱起来的那一刻,苏轻罗的手便落了下来。在场哪怕是那些完全不懂医术的人也瞧得出来,斯人已矣。 岑玉秋如同寻常一样,抱着苏轻罗往外走去。 刚走到大殿门口,禁军忽然冲上前来,各个都举着刀,“长公主有令,不得擅自离开。” 岑玉秋懒懒地抬起眼睛,眼神凶狠无比。所有人都忘了,这位岑县主虽是女儿身,却是当今开元第一位年少封赏的少将军。她凭自身之力,与乌托周旋已久,哪怕是人人畏惧的那位乌托国国主,曾经也是她的手下败将。 “让开——” 冷淡的话如同冰锥,绕是禁军头头也不敢上前。可长公主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 进是死,退也是死,他们没有人敢动。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来者二十余人,脚步轻而快,一听就知道是训练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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