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李长安身形一闪而逝,速度之快竟在原地炸出一团清晰可见的白雾,耶律楚才此次根本来不及反应,下巴上便重重挨了一拳,倒飞向九天。李长安紧跟其后,拔地而起,两道身影再度一前一后穿入云霄之上。 而战场上,北契大军的中路步阵凝结成一团,成功阻拦下了北雍骑军凿阵的马蹄,面临四面八方不断涌上前的攻城步卒,北雍骑军不得不得暂且后退。 另一边,两翼北契骑军在不计折损的拼死冲锋下,让十几名宗师纷纷陷入了苦战之中。 外貌看起来恭谦有礼的左公明,眼见一窝蜂涌来的骑军忍不住笑骂道:“他大爷的北蛮子,真是不给人喘口气的功夫。” 气息仍旧平稳的刘太贞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师兄面前道:“待我杀足三百人,再换师兄。” 痛失两名爱徒的叶白首一步将两个年轻人都护在身后,虽难掩悲恸之色,但依然气度不减,一袭风流长衫,一柄长剑在手,他缓步向前,缓缓举剑,“滚滚江河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挥剑之间,一道江河剑气汹涌扑向迎面而来的北契骑军,一线潮头之上,人马尸首分离,且似乎永无止境,正如湍流不息的江河一般,直至一剑破去一千两百骑! 这位东越洗剑池的池主,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他日回首望江湖,青山依旧在,青松立常青!” 左公明一咬牙,掠至那袭青衣身边,低声道:“我左公明以前是瞧不起女子当武林盟主,但今日,我很钦佩慕容盟主……” 慕容冬青一掌拍碎一名骑卒头颅,冷声道:“有话直言。” 左公明笑容狰狞道:“请盟主照顾好我师妹,其他的,别无所求。” 慕容冬青看了这个仅初次见面便将生死托付给她的年轻人一眼,默然点头。 刘太贞只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长掠向前,不禁脱口惊呼:“师兄!” 再望去,便见左公明已被骑军洪流吞没,与他一同消失在视线里的还有那个挥舞巨剑的魁梧身影。 “贺兄!此情此景,你我携手战个痛快,不死不休!” 剑下已斩杀八百骑的贺烯朝浑身浴血,此时杀红眼的他已状若癫狂,若放在平时他定然不会多看一眼左公明这般的公子哥,只听他放声大笑:“好!好一个不死不休!痛快!痛快!” 吐出一口鲜血的卜天寿扯了扯嘴角,“师兄,我若身死,不必带我回首阳山,就葬在……”平日里玩世不恭的他忽然愣了愣,转头骂道:“姓李的王八蛋太会诓骗人了!” 谭济道低头看向手中剑身已然出现裂缝的符剑,平淡道:“我一直数着,我已经斩杀两千一百四十骑,你还差一千骑左右,若我二人加起来,再有八百六十骑便足够李长安开出的条件,到时……” 卜天寿抹了一把嘴角,“师兄,我不会走的,都到了这里,都杀到了这里,甭管中原还是北雍,身为天师府弟子,怎能退却!” 天师府弟子? 面容古板的年轻道士轻轻笑了,执起手中符剑,重重踏出一步! 武当老真人步伐逐渐缓慢了下来,周身剑气横生,无人可靠近十步以内,一柄飞剑如游蛇穿梭于骑军之中,剑光所过,生死自负,已有不下两千骑被这柄仙人飞剑取走了头颅。 只是老真人再也遮掩不住油尽灯枯的疲态,最终无可奈何停下了脚步,老真人抬眸不知望向何处,封山四十余载,江湖怕是早已不记得姚碧虚是何许人也,唯有一剑,天下尽知! 老真人缓缓盘膝而坐,就这么坐在北契铁蹄的冲锋之下!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一道粗如碗口的雪白剑气,交织成一张蛛网,瞬时向外扩张二十丈,此网之下,五百多名北契骑卒当场五马分尸,鲜血四溅! 前方不远处的老鬼猛然回头,“姚碧虚!” 目之所及,尽是铁骑洪流,再不见道袍身影。 万丈高空之上,一条金龙,一条青龙,各执一方,怒目须张,遥遥对峙。 耶律楚才啐出一口血沫,大口喘息,她怎么也没想到,大阵被破后,北雍的气数竟还能支撑起这条青龙显出真身。眼下她的金身犹在,李长安却已然能伤及她的身躯,但二人付出的代价相等,她踢断了李长安六根肋骨,李长安的指剑也在她腹部留下了一个窟窿,二人身后的两条巨龙亦是伤痕累累。 她有些艰难道:“李长安,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何苦……” 话音未落,李长安的身影瞬息便至跟前,一拳砸在她的脸上,两头巨龙几乎同时朝对方脖颈一口咬下。 耶律楚才双臂横胸,挡下李长安随时可能出其不意的指剑,剑气再次穿透了她覆盖周身的金光,径直贯穿了她的小臂。李长安的剑气自然霸道无匹,痛楚绝非常人能忍,不久前才肚子上才领教过一回的耶律楚才一声怒吼,企图挥手逼退,不料李长安抽回手时顺势一划,耶律楚才整只手臂便被划拉出一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顿时血流不止。 满脸是血的李长安咧嘴一笑,歪了歪头道:“谁说我杀不了你?” 云霄之下,一个清冷的女子嗓音兀然响起,“接剑!” 耶律楚才瞳孔骤然一缩。 视野中,一道细微的剑光冲破云层,然后光芒越来越盛,越来越近。 当年六银山,与那头恶蛟缠斗时,曾是那个白衣女子,不顾一切向她抛出了手中剑。 彼时,斗恶蛟。 今日,斩真龙。 李长安轻轻接住那柄神术,喃喃自语了一声:“你说,我怎离的了你?” 古阳关城门,再度打开之时。 继双子剑,叶白首,姚碧虚战死之后,左公明,贺烯朝,还有那只神引湖下的无名老鬼,相继赴死。 陆沉之提着石归海的人头返回关内时,北契江湖千名死士也死的一干二净,伍长恭在乱战中被薛东仙重伤便消失了踪影,薛东仙对于此人的死活只字不提。此时,北契中路大军死伤已达到五万余人,两翼骑军亦是折损近两万人! 先前退回城下的北雍骑军,连同刚出关的两万骑,再度发起冲锋。 薛东仙陆沉之带领从洛阳城来的数百名江湖豪侠,为左侧骑军充当先锋。 宁折曹十兵同样率领三百名江湖人,为右侧骑军开路。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传来一声龙吟咆哮,一道身影宛如流星般往清风山的方向坠落,远远都能听见一声巨响。 躺在大坑中的耶律楚才血肉模糊,生死不知。 战场之上,那袭浑身浴血的蟒袍重返人间,与白衣女子并肩站在城墙之前。 这一日,一灰衣僧袍,一赤黄袈裟,没让北契大军一兵一卒靠近古阳关城下半步。
第538章 天玺二年,仲秋。 历经两个多月的战火狼烟,北契大军在宇文盛及这位神将的带领下,不负众望攻破了屹立百年不倒的古阳关,但草原铁蹄南下中原的野心最终梦碎于洛阳城前。 那一日的战事之惨烈,比之古阳关大战有过之而无不及,四王将之一的蔡近臣坐镇指挥,军师谋士裴闵走出议事堂去到战场最前线陷阵杀敌,步军统帅何季春老将军更是亲自披甲上阵。这场战事中,北契付出了有史以来最为惨痛的代价,不光是宇文盛及麾下的攻城健卒,连同那八万草原部族皆尽死于城墙之下,堆起的尸骸与城头一般高。战后光是焚烧这些北契大军退兵时来不及带走的尸首,便足足烧了半月有余。 在此期间,曹十兵率领一万玄甲铁骑,与两万陌刀骑悄然北上,在北平郡与燕白鹿等人会面后,任命曹十兵为此番北征主将,顾袭,李西风,吴金错三人为副将,领兵出关。这支由两国精锐骑军组成的王者之师,在西域边境与那位琉璃上师麾下的两万嫡系僧兵汇合,从倒马关杀入橘子州境内,而后马不停蹄一路北上,长驱直入北契王庭所在的龙石州,与驻守境内的五万王帐铁骑大军曾展开十数场大小交锋。 这亦是有史以来,中原铁骑深入草原最北的一次。 夜幕降临之际,曾被那位西北藩王一剑劈成废墟的君子府,虽早已重现当年的高庭深院,但仍是遮掩不住日渐显现的式微萧条。 那间曾招待过那袭青衫的雅阁内,有一个面容苍白的年轻女子躺在窗沿下,余晖越过窗棂轻轻抚上她的脸庞,更显得暮气沉沉,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可她本应正值风华。 几名女婢在此时端着洗漱器皿走入屋内,欠身施礼后,手脚麻利的替年轻女子擦身梳洗,从始至终女子都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任人摆布。待女婢收拾干净离去,那个一直站在廊下的老者才缓缓步入屋内。 老者看着眼前不在君临天下,性情大变的女子,眼神有怨愤,有悔恨,有杀意,北固山一战,老者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古阳关前,又失去了一个爱徒,最最得意的弟子如今也杳无音讯。老者的恨意天经地义,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偏着头望向窗外的女子忽然轻声笑道:“邓君集,你若这么恨我,恨北契朝廷,为何当时不干脆杀了我,冒着性命之忧跑去清风山把我救回来,又放在眼皮子底下徒增怨恨,何苦来哉?” 老者神情复杂,许久才沉声道:“君子府虽身在江湖,但绝不做那大逆不道的弑君之举。” 女子好笑道:“大逆不道?怕不是老帝师为保我一命,与你做了笔买卖吧?” 老者也不隐瞒,直言道:“江神子与我许诺,可保君子府十年相安无事,十年之内,长恭定会回来。” 女子好似早已料到,一笑置之,转而问道:“听说北雍已经打到龙石州了,宇文盛及可赶得及回朝营救?” 老者沉吟片刻道:“据北院传来的消息,即便宇文将军赶不上,亦可守住花溪终南二州,北雍如今后援疲惫,南庭虽破碎,但收复回来也是迟早的事,老帝师嘱咐这些琐碎小事无需陛下操劳,北院始终是王帐中枢,有萧荀游良佐两位大人,陛下只需安心修养便是。” 安心修养? 那日李长安并非心生怜悯才未曾痛下杀手,留下了她的性命,却斩断了她的脊骨,根根寸断,以后即便伤势痊愈,她也只能躺在床榻上度过余生,吃饭喝水穿衣洗漱,样样都需要人服侍,连咬舌自尽的气力都没有。如同废人的她如何还能坐上铁王座,如何还能成为一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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