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不记得此人,但在之前那场大战中听闻过此人的名讳,当时攻打君子关的北契西营大军,主帅正是谢时。于是问道:“西域佛宗背后若是有耶律楚才扶持,此人身为北契将军为何在此时前往菩提山?” 李长安沉吟片刻,缓缓道:“当时白起与我说虎狎关之所以收兵,是南庭的草原部落起了内乱,南庭大王苏元敬一介书生,执掌一军的谢时又太过年轻,而且身份敏感,所以王帐那边才不得已让宇文盛及去帮忙收拾烂摊子。但是这几日,宇文盛及并不在南庭,想必谢时便是钻了这个空子。” 洛阳瞬时恍然,“原来方才山上之人是宇文盛及……那谢时身边随行的女子又是何人?” 李长安摇头道:“这我就猜不到了,不过他背着宇文盛及秘密拜会菩提山,肯定不安好心。” “何以见得?”楚寒山疑惑道:“北契庙堂楚某知之甚少,但范西平曾提及此人,据说是王帐先帝私生子,当年遭党争追杀,逃至中原才得以保全性命。若说此人心有不甘尚在情理之中,可如今半个北契的兵权都在他手中,且王帐并无收回之意,况且眼下时局动荡,挑在这个关头绝非明智。” 李长安解释道:“先生有所不知,呼延同宗尚在时便摇摆不定,明面上辅佐当时还是七皇子的耶律楚才,暗地里却与谢时暗通曲款,如今谢时正大光明接掌了呼延军,自然按耐不住勃勃野心。而且据安插在东安王府的谍子回报,姜东吴与谢时其实一直有书信往来。”说到这里,李长安勾起嘴角,“一个想做中原皇帝,一个想做草原霸主,还真是志趣相投,恐怕谢时很感谢我替他除掉了呼延同宗这块拦路石,当时我们不惜舍弃铁甲弓弩,甚至以命换取行军速度,可纵使如此,离西线最近的北契西营竟丝毫不曾察觉,如今想来兴许不是不知,而是谢时有意拖延,等到火烧眉毛才将军情告知,唯有如此,才能让呼延同宗亲自出马,然后借刀杀人。” 楚寒山思附片刻,道:“即便他能在那位北契帝师眼皮地下瞒天过海,东安王如何信的过一个身在敌国的王帐私生子?” 李长安夹起锅里仅剩的鸡腿放在洛阳碗里,“忘了与先生说,这谢时自幼便在老东安王的庇护下长大,只不过小心谨慎养在王府之外,莫说长安城,天底下也没几人知晓。俗话说,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便是养条狗,也该懂得知恩图报吧。” 楚寒山却在此刻意外唱了反调,“那可说不准。” 李长安微微一愣,随即点头笑道,“也是,人心叵测,何况两头披着人皮的狼。” 吃罢饭,楚寒山抿了口茶,忽然问道:“楚某能否问宇文盛及来此为何?” 李长安撂下碗筷,忍不住发笑道:“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说不得,就是来跟我商量能否给他们北契大军行个方便,然后一同南下直入中原,她耶律楚才坐北,我李长安坐南,共分天下。” 洛阳心头一震,轻轻抬眸,蹙着眉头瞪了一眼这个胡言乱语的混账。 李长安赶忙收敛起姿态,冲白衣公子讪讪一笑。 中年儒士盯着手里茶杯,懒得看这二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自顾道:“如此看来,徐州叛军并非忌惮姜凤吟,而是在等这个时机,不论王爷答不答应,重兵在手的谢时也会倾力一搏。”楚寒山轻叹一声,“一旦上了这张赌桌的人,无一不是搭上了身家性命。” 李长安欲言又止,最终只轻声道:“谁说不是呢。” 她没问楚寒山此去结果如何,不愿问也不必问,楚寒山归来时一身轻巧,便足以说明一切。 姜凤吟是最后的赢家。 前往主峰之前,楚寒山替那年轻女子给李长安带来一句话,算是临终遗言。 唯有六个字。 以我命换她命。 李长安听罢,怔在原地,良久无言。 当年也是在武当山,那个总缠着她的少女,也说了同一句话。 李长安默然叹息。 人生常苦,终是求不得。
第523章 佛道争辩当日,瑶台坪盛况空前,大概是山高幽静远离尘嚣的缘故,最不讲究的粗鄙武夫也收敛了火爆脾性,见人待人有礼有节,三教九流都能在山上相处的其乐融融。 犹记得那年,武当掌教还是吕祖转世的吕玄嚣,另一位亦是金刚佛陀在世的泷见大师,两位佛道执牛耳者虽同时羽化登仙给江湖留下莫大遗憾,但宛如仙人手笔的恢弘场面仍是给当时在场的江湖人不小震撼,传言至今依然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离着不远的玉珠峰近朱者赤,免不得被这种热闹氛围感染,虽然两个小妮子对什么佛经道法根本就狗屁不通,但不耽误凑热闹的好奇心,故而一大清早李得苦就领着小师妹去了瑶台坪,说是要占个视野最佳的风水宝地。洛阳没跟着去,一来她不亲黄老,更不喜释门,与李长安一般倾向于逍遥世外的野仙之流。 昨夜四人睡在小木屋,床铺让给了洛阳李薄缘,早已习惯风餐露宿的师徒二人打了个地铺将就,倒也一夜安稳。早起时便没见着李长安,嘱咐两个小妮子一声,洛阳独自绕着峰顶闲逛了一圈,便在竹林深处的龟驮碑寻到了人。 正当旭日东升,崖外一片白茫云海不见尽头,金光滚滚中一群丹红白鹤冲破云霄,盘旋于云海之上,犹如一群身姿曼妙的仙子戏游人间。一只体型巨大的青色鹏鸟从更高处俯冲而至,故意耍了个鹞子翻身的花把势,一头扎进云海里,不一会儿又飞了回来,与几只翎羽鲜亮的白鹤追逐嬉戏。 李长安盘膝坐在碑上,见此情形,不由笑骂道:“这家伙倒是混的如鱼得水,干脆把它留在武当山好了,免得成日祸祸咱们王府的鹰隼,把养鹰房那些人心疼的不行。” “我向来不拘束小安,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小安若肯听你的,我也不管。” 李长安回头,便见女子一袭白衣飘飘,金边勾勒出玲珑轮廓,唇边勾着一抹温柔笑意,美轮美奂。按耐不住心头悸动,她情不自禁拉女子入怀,一阵耳鬓厮磨,人生得意须尽欢,此时此刻世间无甚比这抹朱唇更令人情难自已。 正当浓情时,洛阳软软推了李长安一把,嗓音细不可闻,“此乃武当圣地,不可……” 李长安凑在她耳边,呼出口热气,噫了一声,“夫君气息又乱了。” 面红耳赤的白衣公子恼羞成怒,一把揪住了这个罪魁祸首的耳朵。 忽然间,崖外异象横生,一道长虹划破北边天际,直冲玉珠峰而来! 洛阳豁然起身,抬手招来搁置在小木屋的青霜剑,只见一抹白虹剑气如闪电搬掠过竹林,撞入她手心。李长安八风不动,伸手按在她手背,脸上仍旧挂着平淡笑意。 早在长虹到来之际,那群白鹤早已在青鹏的带领下钻进了云层中。 眼见那道长虹即将撞入崖外云海,洛阳眉头微蹙。 “滚回去!” 九天之上传来一声怒吼,嗓音雄浑如钟,宛如天人发怒,云海霎时翻腾汹涌。 李长安微微眯眼,便见那道尚未掀起声势的长虹在一片旭日金光中烟消云散,待过片刻,云霄之上重归宁静。 洛阳面露惊讶,转头问道:“我是不是听错了,方才可是马掌教的声音?” 李长安忍俊不禁道:“是有点看着不像,但人家好歹也是吕大真人亲定的武当掌教,肩挑大道之重任,老话说,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嘛。” 洛阳神情复杂,似是有点难以接受,这是有点不像?往市井街边一坐,说那中年道士是骗吃骗喝的神棍,恐怕都没人不信。 闹了这么一出,二人也没继续赏景的心思,回到小木屋,便见同样没去凑热闹的中年儒士独自站在屋前,面朝向北,默然眺望。 走近跟前,李长安直言道:“先生也是为方才异象而来?” 楚寒山收回目光,略有几分忧心忡忡道:“北契女帝刚入仙人境,便跑来耀武扬威,甚至企图打散那股正流入北雍的气运,虽说示威之举大过威胁,但王爷不可不防。” 李长安笑道:“这个我倒不担心,北契那些练气士不成气候,江神子碍于某些原因不能亲自动手,除非柳知还疯了,跑来跟我同归于尽,否则天底下还真就没谁有这个本事。” 说着,李长安渐渐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担心的,是耶律楚才本人,她当年得雾山老祖馈赠,境界一日千里,我以为待到两北开战之前顶多也就是个陆地神仙,但如今江神子为北契大开便利,可谓真正的天恩浩荡,照此下去,在给她一星半点的时运契机,成就天人境也并非妄想。难怪宇文盛及不偏不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先生还是说的过于保守了,她耶律楚才岂止是来跟我抖威风而已,简直就是下战书来了,而且我还不得不接。” 洛阳无不忧心,轻声道:“如此说来……” 楚寒山长叹一声,接过话道:“西北边关的战事,怕是不远了。” 李长安没有言语,只是握住洛阳的手,轻轻捏了捏。 —————— 徐州战场,几股游骑在峡谷口徘徊了几圈,始终不见对面有人影出没,领头的标长抬头望了一眼逐渐燥热的日头,啐了一口唾沫,下令手下人马撤回营地。 峡谷上方一处斜坡,几个纤细身影高坐于马背,在看到那几股游骑鱼贯撤出峡谷后,便调转马头下坡,与几标提前埋伏在此的骑军汇合后,一同朝东北大军的营地奔去。 营地帅帐内,两位谋逆藩王正在推杯换盏,外头传来一声通报,一名曼妙女子撩起帐帘款款入内,许是酒兴正浓,燕南王目不转睛盯着女子,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贪婪色/欲,但也仅是如此,未敢有出格举动。 近到跟前,女子微微欠身,低眉顺眼呈报上方才峡谷内军情,而后也不停留,见坐上那位年轻藩王微微颔首,便转身出了帅帐。 燕南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讥笑道:“鲁大临这个孬种,本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原本以为只是个蒙荫祖辈的草包,没想到还有些头脑,但照此僵持下去,也不利于大军继续向西推进,臣弟可有应对之策?” 姜东吴拎起酒壶,替他斟满,淡笑道:“皇兄不必心急,昨日臣弟刚收到风声,东线边关不日将再起战事,那位白将军一时半刻抽不出空闲领兵南下,朝廷那边暂且也无动静,既然他们都不着急,咱们急什么。” 燕南王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姜东吴又安抚道:“皇兄若是闲来无事,不如明日去城内逛逛,成日在这乌烟瘴气的军营里待着,也着实委屈了皇兄。”
547 首页 上一页 519 520 521 522 523 5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