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经历过太多对方没经历过的事,从寥寥几句贫瘠的言语中,也只能窥见彼此幼时情形的冰山一角。 这种感觉,就好像本该背道而驰、毫无共同点的两个人,却阴差阳错的,一步步走向了对方的方向。 从此枝叶相交,密不可分。 两人同时偏过头,看向对方,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从心头悄然滋生了。 秋澈笑了片刻,又忽然定住了视线。 李青梧注意到她的视线。 她的心跳声又倏地大了起来。 人心动的时候,是无法克制自己的心跳的。 而每次与秋澈独处,李青梧都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心跳。 她故作镇定的,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几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 小声说:“我今天……涂了口脂。” 桃源村里其实是没有口脂的。 但谁让她们这些天呆在这里,实在是闲的没事干呢。 李青梧无聊时,就取了些刚从桃树上落下来的花瓣,碾成汁,加上些常见的必备的材料,再盖上盖,放到水中冷制一段时间。* 最简单的口脂就是这样做成的。 秋澈眸色一喑。 见她没有表态,昏黄的烛火下,李青梧红着耳根,却难得没有逃开视线,而是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说……想知道口脂是什么味道吗?” 秋澈垂眸。 “青梧。” “嗯?” 没一会儿,秋澈再开口,嗓音带着几分轻微的哑:“其实……你没有失忆,对吧?” 李青梧唇边那点笑意和等待时在眼底浮现的忐忑,又因为这话而消失殆尽。 她愣忡一瞬,眸中迅速漫上慌乱,张口道:“我……” 很久,她在秋澈平静的目光下,说不出辩解的话来,只能转身仰面朝上躺着,不着痕迹地咬了下唇,破罐子破摔地闭了闭眼,闷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秋澈笑了下。 但没有出声,所以闭上眼的李青梧也没有看到。 秋澈说:“失忆的李青梧,不记得我是谁,却记得关于我的所有事情。” “送刻刀、上元节初见、玲珑阁再遇……都和我有关。” “你既然记得这些,为何不记得我呢?” 秋澈微微靠近了些,伸手落在她另一边肩上。 她们此时并排躺在床榻上,这次李青梧没有躲——也无处可躲,因为身后就是墙壁。 秋澈几乎贴着她鲜红欲滴的耳垂,低声说:“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在骗我。” 李青梧呼吸急促了几分。 “演技不错,可惜没有做足准备。”说话间,秋澈唇瓣不经意般擦过她的耳畔,引起李青梧一阵不自然的战栗。 “你的话里,有太多破绽了。” 看得出来,李青梧对她没有防备心,而且……也没有演得多走心。 这个念头,让秋澈的心情都不由得忽然愉悦了起来。 “上次,你当着江伯的面亲我,是瑶台教的吗?” 她支着脑袋,不等李青梧回答,又轻笑两声,“我猜也是,不然若是真的胆子大,就不会和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天,还什么都不敢做了。” 李青梧听得羞耻心起,恼怒般睁开眼,伸手去捂她的嘴:“……别说了。” 她掌心擦过秋澈的温凉的唇瓣,又仿佛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自暴自弃地扯过被子,盖住了脑袋。 只露出一边红红的耳尖。 太可爱了。 秋澈忍了又忍,才没立刻亲下去。 她扯了扯李青梧盖在头上的被褥,说:“好了,不笑你了,别闷着了,一会儿憋坏了。” “……真的?” 秋澈信誓旦旦道:“真的。” 然而李青梧才迟疑地露出一个脑袋,就被秋澈伸手抓住了手腕。 她茫然地挣扎了一下,自然是没挣脱开的:“……干嘛?” “不是要我尝尝口脂是什么味道吗。” 秋澈嗓音微哑——从来到桃源村开始,她就恢复了原本的女子嗓音,清透明亮,听着比先前的声音还要撩人心弦。 她俯身,说:“我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方才说奖励我的时候,亲的不对。”秋澈用另一只手覆在她脸颊上,轻轻蹭了下。 唇瓣相贴的那一刻,李青梧整个人似乎都要烧起来了。 她磕磕巴巴,迷迷糊糊地应:“又是哪里……哪里不对?” 秋澈说:“亲人不是这么亲的。” 李青梧想:那要怎么亲? 可她没能把话说出口,因为很快,她就自己切身领会到了秋澈话里的意思。 秋澈吻得也是磕磕绊绊的,可不妨碍她动作足够温柔。 热度在攀升,暧昧的水渍声在她们亲密纠缠的唇齿间不断响起。 屋内的火烛不知何时灭了。 秋澈听见了对方和自己一样急促的喘息声。 紧贴的躯体炽热无比,李青梧垂在床榻边白皙赤‘裸的脚腕上,朱砂画成的莲花色泽明艳,在月色里熠熠生辉。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十指紧扣,两只几乎一样纤细的手是那样相似且契合。 心跳仿佛也随之融合在了一起。 剧烈的心脏跳动声里,分不清是谁在心动。 秋澈就任由自己在这片温柔的欲念海洋中沉沦。 低头去亲吻李青梧滚烫的耳垂以示安抚时,秋澈想,命运曾待她不公。 可原来也曾给予她馈赠。 重活一世,除了积劳成疾疾病缠身的王氏,她自认早已无牵无挂。 为了报仇和荣登高位,她什么都可以做,也什么都可以付出去。不在乎名声,不在乎有没有朋友,也不在乎活得长不长久,能不能顺遂终老。 而此刻,她却忽然久违的,有了要长久的念头。 想长久。 更想和李青梧一起,共白头。 到老时,就和李青梧,找一个和桃源村这样差不多的村庄,一起坐在床榻边,坐在院子里,或者屋檐上——肩靠肩,背靠背——就像初遇那个晚上一样,仰头看月亮。 要头戴金银钗,要涂口脂,要吃糖人,要穿红的,青的,鹅黄色的,绯红色的衣裳,要带着莲花灯,要拿着她的木雕,和李青梧送给她的刻刀…… 要很久很久,很远很远,一起抵达的未来。 要那时,一转头,她们都仍在。
第62章 命运 十天里,杨裘没有再发来过传信,倒是陈回春有那么一封回信,应秋澈的疑惑,也没有多加掩饰。 直说确实是他听说两人出事,又忽然想起那条河也有一条岔路通往南夷边界,他师父江伯就一直生活在这一带。 于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快马加鞭给他师父传了消息,要他帮忙留意一下,周边是否有两位容貌不凡的人出现。 若是有,烦请他能出手相救,留她们住一段时间。 秋澈得知经过,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唯一疑惑的,就剩下“江伯为何会在桃源村收养这么多孩子,又为何容颜不老?”了。 足疗完成不到二天,秋澈终于再次收到了传信。 这次信是玉明写的。 如今朝内二方势力打得火热,夜明城派人日夜盯着,观察是否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 但都无果。 那位幕后之人,仿佛是一时兴起,完成了自己的计划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丝毫踪影。 倒是皇帝,似乎是被朝臣们吵得头疼,今日早朝还称了病,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太后借口探病,中途还撞上了一同前去想要侍疾的太子和二皇子,但都被拦在了殿外。 听说太子脾气最近又大了几分,为此还砸碎了东宫主殿里的好几个花瓶。 大理寺对她们的案子一直查不明白,关于袁符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也始终没能给出一个交代。 秋澈和李青梧失踪得太久,已经有一个月了,大部分人等到如今,都已经默认她们是凶多吉少——否则怎么会不回来呢? 连皇帝也是一边表现得对女儿下落不明而悲痛欲绝,一边明里暗里地安抚王氏说,不如直接把丧事办了吧。 好在王氏提前得知了风声,知道她们还活着,没真的给她们办了丧事。 既然钓不出幕后之人,她们也没办法继续再等下去了。 秋澈制作好那把弓箭的最后一天,两人已经收拾好了行囊,准备返回京城。 她在院子里用刻刀在弓背上刻下最后一笔——这把刻刀被她日日打磨,竟然也恢复如初了一大半,不得不说,也有李青梧挑选材料时、毫不偷工减料的功劳。 弓箭打造得光洁秀美,除了没有染料能给它上色以外,还是十分精致的。 李青梧接到手时就爱不释手,去江伯住处的一路上都不停地去看背后那把弓,眼里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了。 秋澈本想着先给她看看,然后拿回来,等染了色再给她,现在背在身上也不好背。 却被她立刻拒绝了,义正辞严的,说是不用染色,就这样的檀木色也很好看。 秋澈收回顿在空中的手,看着她护心肝宝贝一样护着那把弓,摸了摸鼻子,一时哭笑不得。 两人来到江伯的住处时,江伯身边还围坐着两二个中年人,正恭敬地向他请教着什么。 听见动静,几人纷纷起身,其中一人笑眯眯地朝她们打招呼:“阿宁妹子,青青姑娘,今天怎么一起来找江伯了啊?” 秋澈朝他们简单地行了个礼:“几位伯伯……江伯,我们是来辞行的。” 几人面露惊讶,还没来得及多问什么,反倒是江伯仿佛早有预料,将石桌上的书递了回去:“好了。那耧车大概就是这样了,若要制作,还得你们好好琢磨一段时间……” 几人连连应是,因为江伯还在,不方便向她们多问,于是都只是在离开之前,朝她们露出一个惋惜又善意的笑容:“有空常回来这儿做客哈。” “一定。” 等他们二二两两走完了,江伯才端起自己那个泡着锦龙雪莲茶的破碗,吹了一口,淡定道:“坐吧。” 即使身上的衣裳简朴中透漏出几分心酸,可他这样风轻云淡仙风道骨的气势,还是很惹人瞩目。 秋澈也不客气,拉着李青梧便坐下了,“几位伯伯又来问耧车的事?” “嗯。” “江伯懂得真多,”秋澈点点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您看起来也不比他们大多少,怎的似乎什么都知道一些?” “年纪大了,一个人过得久,该知道的自然也都知道了,”江伯坦然地弹了弹衣袍,说话间,下巴上的花白长须一抖一抖的,“我的年纪说出来,可吓你们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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