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道:“殿下,不行啊,他这样挑衅您,甚至是在威胁您的程度,您怎么还能忍得下去……” 太子横了他一眼,让他未出口的戛然而止。 他冷冷道:“蠢货,闭嘴。” 秋哲抖了一下,看看秋澈,再看看太子,心中怨毒地想,一个两个,就知道拿自己撒气。 但即便如此,太子都这样发话,他也白着脸,没敢再说话。 不管太子愿不愿意承认,秋澈说的都实在太有道理了。 他不能让事情闹大。 李青梧和秋澈不顾后果,一个公然顶撞皇兄,一个挑衅叫板太子,大庭广众之下打断亲哥哥的手……一个两个,都是没有脑子的疯子。 太子虽然狼狈退场,却在心里故作冷静地昂起了头,高高在上地评判着她们。 路过秋澈身侧时,太子低声道:“本宫记住你了。等着瞧。” 秋澈微笑,侧身行礼,目不斜视:“恭送太子殿下——” 李青梧同样福身,低头避开了太子投来的目光。 太子冷哼一声,心想再得意又怎么样,不还是得乖乖给他行礼。 这样想着,他始终难看的脸色终于算是好看了一些。 几个纨绔子弟全程一头雾水,从看见秋澈神斌天降一样从一楼跳下来就没敢再说话,见她甚至还和太子叫板,更是在心底吸了一口冷气。 听说她就是最近那位殿前红人“秋大人”,也更加噤若寒蝉,佩服秋哲敢仗着自己兄长的身份跟她对峙的勇气。 不过……他平时不还总嚷嚷着说自己弟弟如何如何吗?怎么今日见面,看起来却像是十分怨恨他“弟弟”的样子。 几人面面相觑。 他们跟在太子身后走时,还犹犹豫豫要去揪那少女的衣领,把她一起带走,被秋澈不轻不重一瞥,顿时吓得松了手。 秋哲不敢骂秋澈,也不敢找太子撒气,回头低声训斥他们:“一群废物!” 几个纨绔子弟可不惯着他,顿时反驳道:“你谁啊你,我们废不废物关你什么事?!你自己不也断了两只手?” 有人笑他:“你再不去就医,恐怕这两只手就真的要废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秋哲也说不出话了,一想到自己从此以后就要断手生活一辈子,顿时骂骂咧咧慌慌张张地跑了。 酒楼中,等这群人离开,小一侍女们才极有眼色地上前,一一扶起被踢翻的椅子,默默收拾起了现场。 酒楼人多眼杂,方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可今日开业,万万不可能这个时候又重新关门。 她们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 李青梧还有事要吩咐掌柜和小一,来不及和秋澈多说什么,只是感激地和她对视一眼。 随即推着她的肩膀,小声道:“你上去坐会儿,我们一会儿一块回去再聊。” 秋澈点头说好,然后就见她转身和瑶台说了几句,随即匆匆越过人群,找到了那名年轻掌柜。 双方交谈了片刻,年轻掌柜提声对在场还没有走的客人们歉疚道:“很抱歉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影响到各位客人的心情,为弥补大家,今日玲珑阁酒水饭菜一律七分减价。” 人群爆发出一阵喜悦的欢呼,气氛又逐渐热闹起来。 李青梧于是又转身,找到扶风,吩咐他安置一下那名少女,其他的稍后再说。 秋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李青梧忙碌的背影,转身就看见瑶台也在看自己。 她顿了下,众人面前,不便和她说太多,于是点了点头,和她擦肩而过。瑶台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李青梧,心想,看来这一对,要走的路还远着。 …… 回到一楼包间,杨裘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抬头看见她,吴易起直接竖起一个拇指:“牛啊兄弟。” 杨裘则微微挑眉,解释道:“我们方才,也看见了。” 两人都戴着面具,见秋澈久久不回来,外面喧哗声反而越来越大,于是一拍即合,想出门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刚打开包间门,就看到一个身影从他们面前的廊上一跃而下,衣袂翩飞。 吴易起吓得立刻往前一冲,恰好看见秋澈稳稳在大堂中央落地,甚至英雄救美,拦住了秋哲扑过去的身影。 他傻眼了:“不是……也没人告诉过我,这小子会武啊?” 杨裘也惊到了,随即很快恢复过来,淡定道:“那是你自己粗心大意。” 他早就发现了。 时间回到现在,吴易起挠挠头:“你有这功夫,干什么不去参军或者进锦衣卫啊?必定能一路高升。” 秋澈一边掀袍,悠然落座,一边玩笑道:“我这难道没有在高升吗?” 吴易起一想,也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倒是杨裘斟酌许久,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菜,蹙着眉头,半晌没说话。 秋澈瞥了他一眼:“有事说?” 杨裘放下筷子,也不客气,温和道:“那我就直说了。” 秋澈表示洗耳恭听。 “你太冲动了,”杨裘开口就是一句,“太子如今尚未失势,你和他起冲突,无论怎样分析,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连吴易起听了都要瞪眼:“不是,你这种时候了怎么还说这话?他要是不冲动一回,他夫人名声都要毁了——” 秋澈却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语气,淡定地喝了口水,拿起筷子夹菜,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就要这样冷眼看着她们受辱?” 杨裘顿了顿:“并非如此,而是我觉得,分明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报官等官府来处理,或者先拦下他们,但不要与他们起冲突……” 吴易起嘀咕:“官府能处理皇家事?” 杨裘却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场这么多人,他狡辩不得。” 秋澈似笑非笑,吃了一口快要冷掉的菜,边嚼边说:“那种温吞的办法,太没有震慑的效果了。” “但它是最稳妥的法子。”杨裘冷静道。 吴易起若有所思:“杨兄说的对,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秋兄你太冲动了。” “可我不喜欢那样处理。” 秋澈同样冷静反驳,“这种事情发生第一次,若不能给他们一个教训,就还会有第一次。” “我这个人有仇就当场报了,能让我憋着不报的仇,除非是因为我想放长线钓大鱼……直接杀了他。”秋澈眼里冷光一闪而过。 她垂眼,没看这两人的表情,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行事冲动,可杨大人——有些事,不是靠你这样温吞委婉的法子就能解决的。” 吴易起想了想,挠挠头:“嗯……行吧,感觉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那靠你这样冲动的法子就能解决吗?”杨裘皱眉,“你也知道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一次,这次有你在,你能出手帮忙,那下次呢?” 秋澈筷子一顿。 “下次你夫人遇到这样的事,你还来得及赶过去吗?”杨裘问,“你再厌恶这种为人处世的道理,也必须承认,世道就是这样的。” 这世道就是要女子二从四德,要男尊女卑,要皇权当道。 “世道如此,你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秋澈沉默片刻,想起李青梧正式经商之前,王氏也跟她私底下说过类似的话。 她那时担忧地劝秋澈,让李青梧不要抛头露面:“你如今是男子身份,自然做什么都无碍,可她不一样。” “娘知道你心有鸿鹄之志,不拦着你……可你帮她反抗,教她反抗,却改变不了世道,最后只会害了她。” 秋澈当时也如同现在一样,沉默了很久,说: “既然如此,那我就改变这个世道。” 不久后,再次修改的律令法案便通过了。 上面明文规定,女子也可经商,拥有自己的产业,婚后凭借自身意愿是否划入丈夫名下。 只是如今新法颁布不久,却足足有一千条律令,别说贫民百姓了,连当朝储君都没那个耐心看完。 也因此,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律令,短时间内没能在民间掀起什么风浪。 当然——只凭一条律令,自然是没有办法立刻改变世道的。 但秋澈的变法,才刚刚开始。 杨裘又微微皱眉,似乎觉得她根本没听进去自己在说什么。 可看着她冷静、坚定的目光,杨裘又觉得,是否确实是自己太过优柔寡断了。 从小到大,他的父王都教导他,为人处世需要以柔克刚,凡事不能冲动,能不得罪人,就不要得罪人。 他的父王也确实做到了自己教导儿子的话,即便功高盖主被人忌惮,也安安稳稳地活到了现在,最大的孙女都快十岁了。 杨裘在读书方面处处和父亲作对,可其他地方,却一直都秉行得十分良好。 这也是他一入京城,就长袖善舞,博得了那么多好名声的缘故。 秋澈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突兀出声道:“你以为你为何会只得一个探花?” 杨裘回神,一愣:“……嗯?” 秋澈笑笑,指了指吴易起,又指指自己:“你我他二人之间,我自认为你的学识最高,我次之。” 吴易起本来都安静了,闻言又不满道:“喂,你们俩争论你们的,拉踩我什么意思啊?” 另外两人都懒得理他。 吴易起摸摸鼻子,觉得这画面略有些熟悉。 “想必你自己也心中清楚,”另一边,秋澈继续说,“那你觉得,为何不是你得的这个状元之位呢?为何高中之后,陛下只重用了我呢?” 杨裘明白她要说什么了,眉眼微微一沉。 果不其然,秋澈道:“其他的原因暂且不论,最大的理由,实则是你的父亲赵王——遭他忌惮。” “你父亲不肯让你入朝为官,或许怕的就是这个场面,若你还被重用,届时儿子是权倾朝野的文官,他是功高盖主的武官,那陛下必然要再次对赵王爷起疑心。” “他会怀疑,这样庞大的权利和名声,真的不会生出异心吗?” “一个不防,就是杀身之祸。” 杨裘默然。 “他也舍不得给吴易起一个状元之位,因为朝野上已经是吴相的一言堂了,他不信任吴易起。” “所以他权衡良久,选择了二个人里,家世最不起眼的我来当这个状元。” 吴易起撇撇嘴,趴在桌上,懒洋洋道:“什么嘛,我祖父的锅,还要让我和状元之位失之交臂。” 秋澈瞥了他一眼:“——当然,也有我确实考得好的原因。” 吴易起:“……” 靠。 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对吧? “如你所说,这个世道,你温吞委婉、委曲求全一些,当然可以安然无恙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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