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铜盆去拿干草,发现一个半红薯赫然躺在那堆长叶上。 “她两还帮我送来了!” 喜出望外。饥肠辘辘,正好解决午饭。 红薯靠在火堆上热着,和谢鹭的长发一起冒烟。谢鹭望着火苗等着红薯,心里盘算:还是要有种子种点粮食。每天吃饭不能吃为难题。还要买盐和糖。刚刚看到溪水里原来有鱼。再去摸一遍那些被鬼抛下的房子,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物件,最好是有把刀,做点工具抓鱼……诶,等等。鱼在这算什么呢…… 谢鹭遇到难题,撑头思索开:人死为鬼,鱼死为什么?它要是被我吃了,是不是要成为孤魂野鱼呢?应该……不会。畜牲道比人要多一道轮回,这里应该就是多的那道轮回。那么……动物在这里死去,才能转世投胎。对……它们之间在这也必是互相取用……啊,想得都要流口水了…… 想着烤鱼,咽下红薯,谢鹭在坑火旁睡了一个疲惫之后的好觉。一觉醒来,她见天色离黄昏尚早,便想依裁缝所说去问问叶容两位掌柜,有活多干点也好。于是她洗脸束发上街,往街头走去。才过了王大力家没多远,她远远看见叶掌柜穿透薄雾而来。叶掌柜也看见她,老远叫着:“小谢,我正找你捏!” “叶掌柜好。”谢鹭拱手,向她行礼:“谢谢红薯。” “嗨,两个红薯算什么捏。好吃吗?” “好吃,甜的。” 叶掌柜被人夸了自家的作物,笑容满面,忽然想起来意,拽着谢鹭就往酒馆走:“听裁缝说你力大如牛,是个大力士啊!” “啊?” “快来帮忙,帮我搬个磨盘!” “啊?!” 门开雾散,后院里圆桌般大的磨盘躺在谢鹭眼前。 “你看这口井,我这几年一直都没用。今年还窜怪味了。哎呀,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捏……” “嘶!”谢鹭身体顿僵,眼神躲闪,压低声音问道:“里面还有妖怪啊?!” “所以啊……”老板娘笑:“我想用这个大磨盘压在井上封住井口。又没味磨盘也不用老躺在地上蹭手蹭脚。我还能当个桌面用呢。你力气大,你试试捏?” “那我试试。”谢鹭两手推在石磨边,运气运力:“嗨!” 磨盘纹丝不动。 收掌推掌,提气再来一次:“嗨!” 还是不动。 “哎呀……不行……太沉了这个。”谢鹭一屁股坐地,喘气道:“我看这尺寸,有四百多斤吧。” “你都推不动,那咋办捏?” “要是能翘起角应该能推动一点,平地实在是……”直接推不行,只能另想办法。谢鹭环视院子,看见院角倚着有几根粗长的竹竿,再看井的另一边,有一棵粗树,树桠深凹,有些年头了。 谢鹭站起,去院角拿起竹竿细看。竹竿粗如碗口,坚韧非常。她放下竹竿,又仰着头绕树走了一圈,决心一试,对叶掌柜道:“我试试吧。今天不行了。明天早上来帮您弄。” “好!”叶掌柜听她不像忽悠敷衍之语,很是高兴,从腰带里摸出钱袋,抓了几枚铜币递给谢鹭:“这是订金。” 谢鹭忙摇头:“不用不用。明天要弄好了,您看着给点就行。” “拿着!”叶掌柜抓起谢鹭的手,把铜币塞她拳头里:“你现在就缺这个。” 既如此,谢鹭握住铜钱,向叶老板拱拳:“却之不恭。我明早一定来。” 接下了这个活,谢鹭做鬼以来第一次摸到了钱。出了酒馆的门,她捻起一枚铜钱仔细看。铜钱是圆钱,中间是方孔,正面铸有“半两”二字,背面似乎是东莱的“莱”。她不知道这东莱阴间的钱和人间的钱是不是有差别。不过铜币厚实的触感还是给了她超出预期的安心。她一把握紧手中钱,踏上了老容杂货铺的台阶。 透过迎客窗往里看,容掌柜已经点上烛火,捏杯小酌了。 “容掌柜。” 容掌柜正好咽下喉咙里那口酒,转头看去,见是谢鹭,微有惊讶:“是你啊。”他起身走到窗前,两肘相撑,趴在窗台,与谢鹭隔窗相望:“有事吗?” “我想买一点盐和糖,您看这够买多少?”谢鹭摊开手掌,给容掌柜看她手心上的那几枚铜钱。容掌柜看看钱又看看她,扭身从货架上拿了两个小纸包,放在谢鹭手边。 谢鹭看那两个纸包,都比自己预估的大,赶忙提醒容掌柜:“我只有这些钱,可能不够……” 容掌柜伸手,从她掌中捏了两枚铜钱。 “行了。” 谢鹭初来东莱阴间,不知这里鬼市物价如何。但在始山,盐糖都是日常珍贵之物,绝不是两个铜板能买到这么多的。这等价换算,轻易便知。 “两个钱肯定不够的!容掌柜你……” “我还没说完呢。”容掌柜浓眉大眼,下巴上一圈络腮薄胡。整个人趴起都要比站着的谢鹭看上去大了一圈。“你死了来温汤街,第一次找我买东西,就只要两个铜钱。但是我有我的规矩。” “什么……” “你得陪我喝顿酒。” “喝酒?”谢鹭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又惊又为难:“我不太会喝酒。肯定比不过您的酒量……” “我们又不拼酒。我这个人好酒,就爱喝两口。你跟我喝了这一次,以后还得找我买东西不是。只要我能买到的我绝不推辞,但你要不喝……”郡主有令,要为难这个始山人。容掌柜想自己大男人一个,为难小姑娘好没意思。但是要一点都不为难,怕是补贴拿不到。所以他才琢磨出喝酒这个法子。想谢鹭一个姑娘,能喝多少?灌醉她一次,说起来也算有了交代。 “你看太阳快下山了。眨巴眼雾就浓了。你也不好走。正好咱们去对面喝一壶。喝完雾淡了你再回去。”他想着谢鹭要是醉了,叶掌柜也能照顾,便定在叶家老酒馆。 谢鹭看看天,夕阳将至,雾已四起。既到温汤街做鬼,就要遵人家的规矩。她收起两包盐糖,只得答应。 叶掌柜见来了生意,热情洋溢,挽了袖子就要炒菜,被谢鹭惊恐的眼神和容掌柜及时的出手拉住。 “不用这么麻烦。上碟花生米,上八个白水煮鸡蛋。酒,主要是酒。”他转身把叶掌柜拉过,压低声音道:“上壶莱曲。” “那酒挺烈的!人家一小姑娘能喝得了吗?” “上吧,喝醉了就劳你照顾了……快去快去。” “你欺负人家干嘛?!” “这不是郡主……别说了,快去吧!” 酒壶上桌,容掌柜替谢鹭斟上,又斟满自己的小酒杯,与谢鹭举杯相碰。 “第一杯你随意,我干了。”说完,容掌柜仰头喝尽,抿嘴皱眉照杯。这酒他喝都觉得烈口,谢鹭喝怕是…… 只见谢鹭举杯闻了闻酒香,竟也一杯倒进嘴里!她咂咂嘴微皱眉头道:“这酒,不太够味啊。叶掌柜,还有更烈的酒吗?” 咕嘟…… 何易晞一口气饮尽酒樽中的甜柑汁,看着手中绢纸,开心得嘿嘿笑不停。郭萱雅坐在她阶下的矮案陪她吃晚饭,正要提醒她先吃饭再乐。被何易晞抢先开口。 “小郭郭,你猜她现在干什么了?” 郭萱雅知道何易晞手中是刚刚送来的温汤街的消息。她放下筷子,喝一口酒送下嘴里食物,然后笑道:“您这么高兴,她一定很惨。” “她今天去挖煤了!哈哈哈哈……温汤街的人还挺会玩的嘛!”何易晞拍绢纸在案,全然一副大仇得报的嘴脸:“她现在一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后悔生前对我太过分……”
第十七章 “这酒……不够味?!”容掌柜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夺过谢鹭的酒杯,用力嗅去。 一样的酒香,一样的酒杯,只是眼前这个女子一杯酒下肚好像就看起来不太一样了。 谢鹭第一次喝东莱酒,反复品着舌上的余味,微微皱眉。“有点淡薄……” “还有烈的捏!”叶掌柜不怀好意地瞥向容掌柜,笑得看热闹不怕事大。“还有半坛回魂!” “回魂,我听说过啊!东莱名酒。”谢鹭不知道东莱的红薯,却知道东莱的酒。她两眼企盼,几乎在凳子上雀跃地盯住容掌柜:“容掌柜,我们喝吗?” 咕嘟…… 容掌柜咽下了冷汗。莱曲他尚且觉得烈口上头,何况回魂!但人家小姑娘都不怕自己又岂能认怂。于是他大掌一拍桌,豪迈地笑道:“哈哈,你是想一杯倒是不是?就让你尝尝!上,上回魂!” “好捏!” 叶掌柜旋身去酒柜,取了那一半坛回魂,搁桌中间开坛,酒香四溢。 “今天你们能喝就喝啊,不留了。” 容掌柜愁苦地瞪了一眼叶掌柜,豪迈立无影踪:“拿酒勺啊,还有酒壶。” “不用。”谢鹭一直倾身嗅着坛口的酒香,直抒胸臆道:“叶掌柜,拿碗!” “好捏!” 顷刻一支酒碗就放在谢鹭面前,又一支酒碗自告奋勇地换掉了容掌柜的酒杯。 “你们慢慢喝,我去煮鸡蛋。”叶掌柜搁下花生米,兴致盎然地去了后厨。 半坛烈酒,两个酒碗,一盘花生米……让容掌柜本能地觉得想灌醉谢鹭是个冒失的主意。 别慌……他心里告诫自己、宽慰自己:也许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说不定抿一口就倒了……对,我要先下手为强! 容掌柜盯住酒坛,决心自己来倒酒。这样可以少倒一点,一口酒下去说不定谢鹭就倒了而自己还坐着。他如意算盘刚打好,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只见电光火石般,酒坛已经倾口半空。 酒液落九天。 “容掌柜,我来给您倒上。” 嗵嗵嗵嗵嗵…… 满满一碗回魂波光粼粼地晃悠在容掌柜眼中。他再抬头看去,见谢鹭也实在,给自己倒的也是满碗。于是他沉下心来……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闭着眼睛喝吧! 碰碗之前,谢鹭先伸两指点进碗里,然后以指向地洒酒。 “你们始山人喝酒还要先敬地?” 两人举碗,撞声而后饮。容掌柜喝进一口,只觉刀锋入口烈火落腹。他放下酒碗,抓把花生就往嘴里塞。 谢鹭翻碗喝了一半,紧闭眼睛长舒一口气对容掌柜挑大拇哥:“啊……这个酒够劲,好酒!” “……”容掌柜见她端碗又喝,低头看向碗中波光。他自视七尺男儿,又有酒壮心,忽地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常说自己好喝酒,岂能连一个始山女人都喝不过,豁出去了! 他脖子一梗,仰头灌尽碗中酒。当最后酒滴滑过喉咙时他简直想砸掉手中碗,算是体会到上战场前那一碗马革裹尸的悲壮。但他毕竟只是上了叶家老酒馆的酒桌,所以向谢鹭翻翻碗,塞把花生米,粗着脖子向厨房方向囔道:“蛋呢?!还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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