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相反的是,在那些年中,易无澜冷眼旁观了衔阙宗研究缚灵的全部过程。 甚至在那无尽的等待、在玄酆秘境的《天衍灵诀》迟迟未能寻到下一任主人时,还生出过要助衔阙宗一臂之力的想法。 她需要沐言汐,这方世界的天梯,也需要一个‘沐言汐’。但同样的,她也并不排斥衔阙宗在可控的范围内,于缚灵一事上寻出新的生路。 只可惜,衔阙宗的目的并不在此。 直到沐言汐重生在神霞殿,云景和与顾淮之在千幻江中相识,从此一路共行。 直到沐言汐因残缺玄酆秘境中的那缕残魂而病弱,神霞殿与凌霄宗结下婚契。 直到云景和退婚,她第一次在千棘林,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沐言汐的面前。 新的棋局又已经展开。 “仙尊?您若不方便,不说也可以。”云宗主斟酌道。 易无澜回过神,看向他:“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天梯之事你早已明了,北霄帝尊当年能毁那方血池,今后数万年,却无人能再焚毁、只能封印,你可知是为何?” 她的声音飘渺而又悠远,好似淬入寒冰:“你又怎知,我们一定能将六合塔彻底毁去?” 归墟殿外,天地变色,弯月初升。 千丝万缕的星光落了下来,易无澜看向夜幕,星光漫漫,格外璀璨。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道不仁,创下缚灵,又何尝不是对修士的考验?” 易无澜的声音渐低,“既是世间之物,又怎能怪,世人加之以利用?” * 灵雾峰藏书阁内,烛火光颤颤然摇曳,泛黄的古籍掀开枕在沐言汐的额上,呼吸声均匀而又缓慢。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渐近,落下的阴影覆住了沐言汐纤瘦的身影。阴影在烛光下微弯,将沐言汐抱了起来。 原本垫在沐言汐额下的书籍被手掀动,‘啪嗒’一声掉到地上,正好合上,露出书封。 易无澜向下瞥了一眼。 只见那书面的外皮上印着的书名为——《双修合欢秘法》。 易无澜的呼吸一滞,周围似是沉入一片死寂。 再抬眼时,怀中的人已经醒了,她看到沐言汐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眼神清明,不似刚醒来之人。 “你,一直都醒着?” 沐言汐不答,视线一再扫过易无澜的眼和唇。 直到易无澜先避开目光,她才开口,语气有些意味不明:“不帮我捡一下吗?” 易无澜抱着沐言汐的手紧了紧,将人放下,如叹息一般:“你怎么突然看起这个了?” 沐言汐歪歪斜斜的倚在案桌上,看着易无澜弯腰捡起:“我不会,自然要学一学。” 易无澜拾起书,她们贴得愈发近了,呼吸顺理成章的纠缠在一起,沐言汐忽然抬眼看向左前方,目光停了停,忽而轻笑一声。 笑声婉转,像是带了钩子。 还要十分可恶的扫人兴致:“仙尊,藏书阁可是求知明理之处,需要我为你拿本佛经吗?” 易无澜像是丝毫不在意,鼻尖若有似无的扫过沐言汐的脸侧,轻轻碰了碰。 这才神色自若的往后退了一步:“不必了。” 易无澜自年少时就被凌霄宗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即使后来在魔域生活了数百年,沐言汐也没能将其改变。 沐言汐没有勉强,带着易无澜走出藏书阁。 进门时沐言汐先看到了摆在椅子上的几套衣服——是凌霄宗惯用的弟子道袍样式。 银丝纹边的道袍暗光溢彩,即使在烛火光下也熠熠生辉。沐言汐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我记得燕子逸的道袍,是蓝色的纹边吧?” “你既是灵雾峰之人,便用这个规格的道袍。”易无澜道,“下回去其他山峰时换上。” 沐言汐看向她,有些意外。 毕竟银色的纹边,她只在云宗主与易无澜身上见过,那日仙门大比,易无澜还穿过更为华丽的金边,却丝毫不显奢靡,更衬得她庄严冷肃、高不可攀。 沐言汐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如安烨那般入了长老之位也只是紫纹,银纹太张扬了,换一个颜色吧。” “你既记名灵雾峰,辈分本就高于他们。”易无澜语气平静,带着几丝强硬,“旁人也不会认不出你的身份了。” 沐言汐的眼睛缓慢的眨了一下,没想到易无澜是为了玄德斋之事。 她点头:“倒也可以。” 沐言汐展开一件道袍,越过轻薄的衣料,与易无澜身上那套相互比较。色系相同,只有近看时能察觉到纹绣更简单些。 易无澜正背对着她去关窗,窗外夜色浓稠,星光染袖带起迤逦流萤。 沐言汐好似忽然就明白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就喜欢花里胡哨的衣物,也不喜欢穿与他人同样的。 但如果那个人是易无澜,这份不喜欢就演变成了某种隐秘而又不为人知的热情,令沐言汐心口饱胀。 沐言汐顺着易无澜的腰带,目光停了两秒,问她:“仙尊若是有了道侣,她又该穿什么样式的?” 易无澜回过身,向她走来,微扬起唇角:“看小殿下喜欢什么。” 烛火的光晕开在她半边脸侧,也将桃花眼中的笑意渲染得愈显明亮。 沐言汐垂眸也笑了笑,放下道袍,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明澜仙尊的偏袒,问:“云宗主亲自跑一趟,就为了给你送这个?” 易无澜走过去坐下:“说了几句有关安烨长老及其弟子的处置。” 沐言汐:“哦?安烨长老该不会还没被驱除出凌霄宗吧?那几个弟子到没什么关系,修为不高,凌霄宗这么多山峰,重新分配便是。” “确实都还留着,是特意留下的。”易无澜回答。 她坐在美人榻中,模样瞧着竟有些温顺,可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 “这些人显然不是第一回在玄德斋作威作福,惩罚他们最好的方式,便是将他们困于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整日提心吊胆,才能理解被他们欺辱之人的感受。” 易无澜与云宗主确实可以直接给那些修士定下罪责,却远不及被关在地牢中战战兢兢的恐惧。 沐言汐未能参与易无澜过去的三千年,但易无澜既能将她前世的出身、经历、所修功法一同抹去,以至于世人如今都以为当年的魔尊与她是同一人,其手腕自然不必多言。 神霞殿向来一脉单传,她是特例,当年创出《天衍灵诀》的北霄帝尊亦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偶然,但易无澜的做法,确实让她重生后也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那等你吓完他们,就放他们出去吗?”沐言汐问。 易无澜摇头:“自然不是。等他们撑不住了,自然会将从前所做之事全然交代,以求解脱。” 沐言汐挑眉,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易无澜。 易无澜见她这样,问:“怕了?” “是啊,怕死了呢,看来我以后得听话些,不然仙尊惩罚我,我可受不住。” 话虽这么说着,眼底却没半分惧色。沐言汐转而问她:“那安烨长老呢?” “一个宗门内难免有所异声,更何况如今九大宗门实力皆越发强盛,他们在修为上无法越过我,却可以借助外宗之力逼我妥协。” 易无澜虽是大乘期,却也没法对抗整个修真界。 这也是安烨长老向云宗主求助的缘由。他认为云宗主与易无澜立场相悖,他以为云宗主与归天宗、衔阙宗达成了共识。 但很可惜,他高估了易无澜对权势的热衷,也低估了易无澜与云宗主之间亦师亦友的情谊。 沐言汐从易无澜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问:“你是想借安烨长老之力,清查一次凌霄宗?” “是。”易无澜不再多言,刚站起身又转了回来,“方才就见你睡在藏书阁中,可是因为《天衍灵诀》?” “可能吧。”沐言汐解释,“可能太久没有用过它,对上安烨长老的时候又没什么准备,催得过猛了些。” “那你打坐调息,有事唤我。”易无澜在玄德斋外就替沐言汐输过灵力,此刻再输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还得靠沐言汐自己融合功法。 沐言汐随手拉住了人:“调息没用,不如你陪我练会儿剑吧。” 易无澜不赞同道:“太冒进了,无需如此着急。” 沐言汐皱眉:“修为本就是逼出来的,不突破上限,如何进阶?” 她看向易无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执拗,或许还有些别的情绪。 易无澜拨开沐言汐的手瞬间就松了,脚步挪过去:“真想练?” “是啊。”沐言汐回答得干脆,“以你如今的修为不会伤到我,你连云宗主和燕子逸都教了,陪我练会儿剑都不行?” 沐言汐正对上易无澜的目光,二人视线碰撞纠缠,易无澜有些拿不准沐言汐这是一句玩笑话,还是真的带有其他的情绪。 她的本意只是想让沐言汐顾及身体,《天衍灵诀》的功法有多霸道,她三千年前就见识过,可当初她见识到时,沐言汐的修为也早已到达了化神期,体魄更为强劲。 只是当沐言汐提起云宗主和燕子逸时,这番引人误解的话,在她们如今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下,还是令易无澜罕见的愣怔了一瞬。 “也可以。”易无澜顺着她的话,柔软的长发擦过沐言汐肩窝,声音也柔和了几分,“想要怎么练?” 沐言汐前世就喜欢跟易无澜在园中练剑,即使剑气四溢,也会因为飘落的花瓣而显得不那么剑拔弩张。 “就云景和那日的引雷诀吧,我用《天衍》试试能不能夺过雷力。”但她很快又转了想法,“这个时辰在灵雾风召雷太过张扬,千仞峰中还有那么多其他宗门之人,要不换一个。” 易无澜:“风?” “可以。”沐言汐明明是提出练剑的人,此刻却双手抱臂靠在一棵樱树上,整个人都呈现很放松的姿态。 易无澜的剑招,在实战中招招致命,其他修士就算挤破了头皮,也难以一见。易无澜右手一翻,修长的指尖滑过曳影剑柄。 周围一片寂静,就连风也好似被曳影剑所威慑,纷纷停了下来。 曳影剑轻薄的剑身翻转,青色灵力瞬息间灌满剑锋,剑意瞬间漫开充斥于这片樱林的每个角落,好似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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