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汐在神霞殿哄女修哄惯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 很快就将鸨母哄得心花怒放, 对于上妆也更为精细了些。 待到日暮西沉,鸨母终于为她上好了妆,半盘起的青丝上金玉点翠环了一圈,垂曳的步摇垂落两肩, 繁复却又华贵。 侍女手捧着的华服更是极为灼眼, 与沐言汐之前担忧的暴露的衣裳全然相反,衣服轻薄层层叠叠了足足七层, 最外层的华服更是以织金红丝做成,在光下流光溢彩,丝毫不输沐言汐在修真界的华服。 展翅的火凤点缀在裙裾之上,换上后宽袖束腰,珠辉玉丽。本就上挑的狐眼轻抬,眼尾一株花钿,勾人魅惑,十足十的妖孽,美艳不可方物。 就连原本还隐隐担忧今夜收成的鸨母,在看到沐言汐这身打扮后也微微晃了神,顿时觉得长公主再带来一百个美人,也比不上眼前的这一位。 沐言汐被按着上了半日的妆,整间屋子都弥漫着脂粉气,待鸨母出去后,她打开窗户,百无聊赖的往外看。 长公主不愧是大雍国最为尊贵之人,放出她今夜要来红尘楼看花魁的消息后,原本可通三辆马车的街道也显得拥堵了起来,喧嚣声此起彼伏。 一辆华贵的马车自街道那头缓缓驶来,马车顶精雕细琢,一旁的侧窗挂着珠帘,皆是上好的宝石,丝毫不输沐言汐在修真界中所用。 马车悠悠而停,前方开道的两派护卫往马车内侧一转,让出一条道来,马车帘被掀开,并非沐言汐想象中与红尘楼其他来客一样膀大腰圆之人。 黑发垂腰,绛紫色的衣裙衬托出其身份威严,转过身来时,眉宇之间含着几分英气,玉汝于成。 正当沐言汐好奇的寻找长公主携带的那位美人时,身后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窗门被猛地一推,隔绝了她的视线。 沐言汐转过头,是鸨母。 “哎呀我的乖乖,你这张脸可不能这么快撸出来,所幸大家都在看长公主,不然等会儿你出场时,就没惊喜了。” “好了乖乖,姐姐要去迎长公主鸾驾,我找个人来教教你待会儿如何登场,你可别给我惹事啊。” 沐言汐看着鸨母匆匆而去的背影,手撩过宽大的袖口,不由得摸到双响镯。 指尖一点灵力注入,双响镯发出清脆的‘叮’声,易无澜似乎离这儿不远。 但她也没多想,红尘楼本就建在城中最为繁华富庶之处,周围皆是达官显贵的住宅,易无澜若是去查探缚灵,定是在附近的。 红尘楼正中央的雅间内,周围覆白纱,坐在里面能将整个红尘楼景象尽收眼底。 楼内灯烛接连点亮,温柔乡内不见幽冥。 鸨母走后,端坐在正中央的女子往后招了招手:“仙长,你往前来一些,看得更清楚些。” 被她唤作‘仙长’之人白衣款款,唯有肩膀前侧晕出水墨之花,衬得她通身气质疏离,冰冷神秘。 ——正是易无澜。 易无澜的一举一行皆是几千年来养成的习惯,长公主看她端坐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很快散去:“仙长确定要找的人就在红尘楼中?” 易无澜冷淡看她。 先皇还在时,长公主就是唯一的嫡公主,在她降生时赐名‘姬荣’,便有着为大雍带来好运、欣欣向荣之意。先皇驾崩后她扶持幼帝,又成了举国上下最为尊贵之人,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不免有些恼怒。 但思及眼前人的本事,姬荣稍稍压下心底不悦,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仙长既有那般本事,如红尘楼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要本王来一趟,多此一举。” 易无澜淡声道:“城中人皆知,今日长公主要来此地。” 姬荣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仙长说这话倒挺令人误解的,会让本王以为你是特意在本王的必经之路上,救本王一命。” 易无澜偏头看她,语气淡淡:“来红尘楼岂不更快?” 雅间内灯火通明,这还是姬荣第一回仔仔细细的打量易无澜的容貌,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仙长这幅容貌若是来红尘楼中,花魁定非你莫属,怕是我也要沦陷了。” 她的语气并没有冒犯之意,细长的指甲拂过酒盏,端起杯来抿了一口,看向易无澜:“等会儿仙长若是看上哪个可得及时告诉本王一声,不枉本王提前买了这么多天灯。” 易无澜坐在右侧案桌边,静静抬头望着前方,眸光微敛。红尘楼中一派曲水流觞的布景,好似文人墨客的风雅之所。水瀑倾泻而下,一丝晶莹的水珠随风卷入门帘,被抹青色灵力引入手中。 她敛下眸,神色在跳动的烛光中,看得并不真切。 姬荣轻抚手中的点翠护甲,不动声色的看了易无澜片刻,未再说什么,向侍女招手:“去看看。” 侍女行了一礼,转身往外走。 有了姬荣的吩咐,红尘楼中很快歌舞四起,装扮好的美人公子挨个上台表演才艺,脂粉的香味飘浮进来,好一处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雅间外,红尘楼不知何时已聚集起上千人,争相往阑台边挤,想要一睹即将出场之人的风采。 易无澜听着外头的喧闹声,脸色变得更沉几分。 沐言汐昨夜近乎百依百顺的求欢,就算受不住了也只是低声呜咽着,任由她的灵力裹探得更深,如此反常的举动,定然有其他的变数。 易无澜看向轻抚着长甲的姬荣,并未在她身边寻到王提督的身影,更别提要经由王提督引荐的沐言汐。 人还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姬荣察觉到了易无澜眉眼间神色的变化,以为她等得不耐烦,抬袖拂面轻笑:“仙长少安毋躁,今夜红尘楼中所有的美人都会到场选花魁,定不会令仙长败兴而归。” 姬荣身上并无半点灵力气息,带来的护卫倒是很多,将红尘楼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以至于那些见到美人后激动的看客也老老实实的停在花阑之后。 一曲终了,楼内扬起漫天彩带,经由看客的欢呼声,将一盏盏写有方才那位美人名的天灯送上楼上早已布置好的细线上。 易无澜眉头微微一皱。 袖中荧惑引的指针快速转动,神识随之铺散而出——是缚灵。 不是大雍国中那些与常人看起来无异的修士,而是真正的缚灵。 易无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红尘楼中身份最为显贵的显然是姬荣,而她来此处的消息也早已被放出去,这些缚灵的出现若是人为,目的显然易见。 “你可有……”易无澜的话被淹没在忽然沸腾起的人声中。 “这是哪来的美人?” “楚娘可真是将人藏得紧,你们都别跟我争,天灯呢,快给我上天灯!” “嘿,我说你是不是忘了长公主今日也在,轮到到你吗?” “有美人兮,见之无憾啊!” 易无澜抬眼看去,视线还没落到实处,只瞧见一抹红影在将挂天灯长线一端上翩然而飞,腰间环佩如鸣,细白的指尖揉过垂下的彩带,额中一抹点翠渐转,直直对上一张绝艳无双的脸庞。 在她出场之时,带着她名字的红布落下,上书——夭夭。 纤细的腰身被红绸缠了一圈又一圈,纤细得仿佛盈盈不堪一握,宽大的袖摆垂落下来堪比裙裾。 沐言汐对这身衣服多次提出了异议,宽大繁琐而又艳俗。偏生那鸨母左一声‘乖乖’右一声‘真没’,引得沐言汐生生忍下了这身打扮,即使出了场,眼底也透着一股子的不耐烦。 身后是飞流湍下的瀑布,每位竞选花魁之人都要从此处握着垂下的彩带一路降下,好似落入凡尘的仙子。漠然看着底下欢呼的人群,也不知道离这么远,这群人连看都看不清,有什么好大呼小叫的。 却不料她的这副表情引得那些看客更为激动不已。 “夭夭!” “夭夭姑娘快下来啊。” “天灯呢?我要买天灯,今夜为夭夭姑娘散尽千金!” 身旁鸨母听着底下的叫喊,嘴角早已经咧到了耳根,见沐言汐迟迟未动,还以为她惧高,安慰道:“乖乖,你只需抓紧彩带顺着脚底的丝线往下滑就好,就算踩空也有长公主带来的仙君救你,不必担忧。” 沐言汐自然不是因为惧高,这点距离她闭着眼也能飞,根本不需要辅助旁的东西,她只是在搜寻修士集中的气息,从而寻找那位长公主的方位。 神识波动,长公主正好是下方正中央的方向。长公主身边之人皆身着有品级标识的官服,尤其是守在长公主近处的两名修士,修为已近筑基期,绛红色的飞鱼服十分威猛。 直到一片白色衣角飘入视野,沐言汐倏忽愣住。 易无澜正坐在那位长公主旁,水墨纹随她抬袖的动作粼粼而巡,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沐言汐吓得差点就要往回躲,可易无澜那不经意的一瞥,目光似乎并未落到实处,就连那只抬起的胳膊,似乎也是去接旁边紫衣长公主递来的东西? 似乎……是个册子。 又似乎,是个画卷。 沐言汐当即就愣在了那里,身后鸨母的话一个字也没能听进耳朵,就连下方喧闹的人群也好似全然消失,一双眼紧紧盯着易无澜的方向,看着她与那位长公主低声交谈着什么。 竟是一眼都没看到她。 所以本应该去查探缚灵的易无澜竟然来逛了红尘楼? 所以传闻中长公主一掷千金的美人是易无澜? 亏那鸨母还说,这一回的花魁定是她,若是跟易无澜比……沐言汐闭了闭眼,她当初不就是被易无澜那张淡若冰霜的脸迷得三魂五道的吗? 如今倒好,来了凡俗界,把人家长公主也迷的神魂颠倒。 茫然、震惊、愤怒几乎在一瞬间泛上心头,沐言汐一改方才脸上淡漠的神情,什么争花魁、接近长公主的心思在一瞬间都被抛之脑后,被压制在心底的醋意全然破土而出。 沐言汐勉强压制住心底的不悦,深吸进一口气,脸上绽开一个极为灿烂的笑意。 那笑容晃得灼眼,下方人群的欢呼声在顷刻之间炸开,引得长公主与易无澜也齐齐侧目。 沐言汐在易无澜看过来的那一刻足尖轻点,手中借力的彩带一松,如一只翩然展翅的蝴蝶往下落去,大片的红衣旋开,其上绣制的凤凰好似展翅而飞。 失重感扑面而来。 楼中叫喊的声音顿时一变,惊叫声连连:“啊——快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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