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开口,羽林们屈膝而跪,齐声喊王。 纵然不认得,但听得这样的称谓,在场的人多少也猜出了眼前这位是什么身份,自然是连忙紧跟着见礼道向王爷问安。 咸诚帝子嗣不丰,膝下也不过三子一女,长公主如今以守丧静养的名头养在嘉营山,大皇子更是早两年领了王爵去了封地做了个逍遥王爷,今上留在京城的皇嗣就只剩下了两个。 而恰好,温明裳前两天听姚言成说二皇子帮咸诚帝去巡视京畿了,那么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自明。 三皇子慕长临,也是咸诚帝膝下唯一一个中宫所出的嫡子,长公主慕奚的亲弟弟,十五束发那年受封的端亲王。 说来这人的市井传闻也不少,但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和王妃。 毕竟自己跪太极殿求娶一位生而有缺的女子的皇子可不多,更何况他还是唯一一个嫡出,日后若无意外,金阶之上的那个位子十有八九是他的。自古帝王家薄情,他倒是认死了一个人不撒手。 可若说这人要美人不要江山,却也不是。他自幼拜的安阳侯为师,安阳苏氏一门虽低调,但那也是自立朝就封侯拜相的世家,更遑论如今的安阳侯早负贤名。若要再往大了说……曾经咸诚帝钦点给他的伴读,是洛清河。纵然之后种种变故,洛清河常年驻扎雁翎关,但幼时的这些情谊做不得假。 但就这么任性妄为的举止,一时间竟让人不知道是该感叹他重情义呢,还是该骂一句到了这种时候却不识大体了。 温明裳知道这些倒也不是特意听了那些传言,只是恰好那位端王妃是崔德良的侄孙女,她自然就对这事略有耳闻。 传闻中王妃生而有缺其实是生来口不能言。这事可大可小,但既然人家不在乎,崔家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免礼。”慕长临略一抬手,示意在场众人起身,“诸位应就是今夜宫宴的士人吧,在下慕长临,宴已备好,还请诸位随我来。” 人群听他自报家门后一阵骚动,在场众人都不傻,没人不知道慕长临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让唯一一个嫡皇子亲自来迎,足见咸诚帝何其重视他们。 温明裳扫了眼身侧众人面上难掩的激动之色,却是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温姑娘是不是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呢?”忽然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 温明裳一惊,连忙转头看了过去。 男子站在她身后,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惊扰姑娘,是我的错。”他抿了下唇,轻声道。 “在下潘彦卓。” 温明裳眼神微微一动。 今科状元啊…… 大抵是见她没说话,他边走边压低着声音道:“素来听闻姑娘才名,如今一见果真才貌过人。” “不敢当。”温明裳敛着眸,“还未向公子道一声贺。” “谬赞。”他眯起眼睛,似乎扫了眼另一旁的宁朝雨,“姑娘的文章,我尽数读过。春闱榜首,胜之不武,姑娘文章胜过我。” 温明裳道:“结果如此,再论无用。” “为何无用?”潘彦卓一边听着前头的端王道开宴前可走动观景,一边道,“姑娘可想要与在下看一场戏?到时候结果如何,自有定论。” 温明裳似是想起什么,她指尖在袖口轻轻点了两下,反问道:“什么戏?” 潘彦卓闻言又是轻轻一声笑。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戏。” 月凉如水。 禁军被折腾了一日,面上都带着疲倦。洛清河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了宗平打理,牵着踏雪就出了校场。 栖谣在外头候着。 “主子要回府吗?” 洛清河刚要开口,忽然眼神一凝。 栖谣反应比她更快,手腕一翻飞刀就被掷了出去,紧跟着的就是森然的剑芒。 夜色中,有个身影闪了出来,为了避开栖谣的攻势,他往边上一滚,手上攥着短刀就要往洛清河这边过来。 可惜下一刻,他手里的刀就被沉闷的力道挑飞了出去。 新亭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刀刃就这么正面划破了黑衣人胸前的衣襟。 他甚至没有看清洛清河什么时候拔的刀,若不是反应够快,新亭的刃口切入的就会是他的喉咙。 但下一刻,栖谣就已经扣住了黑衣人的手,她反手用力一绞,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就传入耳中。 黑衣人痛哼了声,而后忽然抽搐了几下,垂下了头。 “主子。”栖谣松开了人,沉着脸道,“自尽了,是毒。” 这人是死士。 洛清河皱起眉,她逆着光,背后是天上月高悬,“把尾巴收拾干净,别留下痕迹。” “是。”栖谣收了剑,顿了一下问道,“主子,要查吗?” 洛清河指节抵在下颌上,思忖片刻道,“未必是冲我们来的,这手段可不高明。” 有哪家的死士杀她这么撞过来的?真当新亭是摆设了? “这两日留意一下动向,旁的动作就不必了,以免横生枝节。” 想要在这座长安城里杀人?她提着刀,用刀尾把地上尸体的脸别过来。服毒后的乌血还没完全凝住,借着月光还能瞧见滑落在地上的痕迹。 洛清河撤回刀,忽然回过头。 远处的宫城似乎被这轮月笼上了一层薄纱,轮廓也跟着逐渐模糊。 就好像被卷入了迷雾。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8 00:00:45~2021-10-30 22:2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17章 夜宴 宫墙内的潘彦卓所谓的看一场戏,其实不过是看一场他与另一人的口舌之争。 只不过主角不是温明裳自己,她不过是被人有意无意地牵扯进其中。 而另一人的名字唤作梁敬轩。温明裳不认得他,但在春闱榜上看到过这个名字,恰好在她前一位。 今科状元和榜眼,倒是有意思。 “这位恐怕就是不该出现在此的人吧?”梁敬轩丝毫不掩饰望向温明裳时眼里含着的不屑与鄙夷,“我还以为潘兄拒了我的邀约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原来是为了结交这等人……” “世家弃若敝屣的人,我倒是不知道有何价值。” 温明裳没理他,她靠在假山边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倒是换个说法,这话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反倒是宁朝雨闻言咬了咬下唇。 “潘兄同这种人在一处,倒是不怕日后……”他话只说了一半,但暗示意味却毫不遮掩。 潘彦卓眯起眼睛,笑道:“这便不劳费心。”说这话,人又往前走了两步,“倒是梁兄莫要让人抓住尾巴才是呢。” “你这话何意?!”梁敬轩闻言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立马炸开了。 温明裳漫不经心地抬起眸子,但她看的不是梁敬轩,而是面上始终挂着笑意的潘彦卓。 大家都是半只脚踏入局中的人,大致知道每个人同那边走得近其实不奇怪,但心里知道跟说出来却是不一样的。潘彦卓这个寒门出身的今科状元,竟然能抓住梁敬轩的把柄?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这人什么来头?当真是不怕得罪人。 “温姑娘……”宁朝雨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角,担忧道,“他们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啊。” 温明裳回过神,摇头道:“这些话我听得多了,若是句句都放在心上,岂不是要憋屈死? 嗯……”她顿了须臾,又道,“对了,方才忘记说,日后你我是同僚,其实可以不必再喊我温姑娘的。” 宁朝雨闻言一愣,挠头道:“那……那我能喊你明裳吗?” “自然可以。”温明裳笑笑,她重新抬起头,那边的争论已经接近尾声。 围观的人自成两派,隐隐有对立之势,自然是不欢而散。 温明裳站在假山边上,望着梁敬轩拂袖而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人走前还朝她这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看得直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潘彦卓被人簇拥着朝相反的方向走,临擦肩而过时似乎也意味不明地朝温明裳笑了笑。 就好像在说,这场戏可还有趣。 好在宴上没有再横生枝节。 天子堂前,就算是一甲及第也得乖顺着依照规矩来,不然不说旁的,都能给他治个大不敬之罪。 如此一来,宴上倒还能算作和睦。 中间咸诚帝点了几位吟诗作赋助兴,潘彦卓和梁敬轩这两个人倒是都在其中,但却唯独跳过了温明裳。 文人笔下见真章,这番举动倒是也无不妥。温明裳乐得清静,也懒得出这风头。 只不过宴罢后众人本该散去,再由羽林护送回府,可就在温明裳准备起身和众人一起离开时,早前去柳家宣旨的那位中黄门却忽然拦住了人。 “温大人。”他笑眯起眼,面上的皱纹堆在一处,怎么看都叫人觉得不舒服,“奉陛下旨意,咱家来接大人去太极殿呢。” 这话没刻意收敛声音,引了不少人侧目。视线汇聚在这头,温明裳不用抬头都能想象得到梁敬轩此刻的目光该是何样的尖锐。 还有一个潘彦卓。 但她没旁的法子,天子召请,她哪有理由可以推拒呢?只能当作没注意到这些,低眉应了声是。 宫里的灯太亮,温明裳跟在内宦的身后,只能大概推测现在到了什么时候。 太极殿内亦是明灯千盏。 咸诚帝端坐上首,见到门口的人影,沉声道。 “来了就带人进来吧。” 温明裳藏在大袖下的手下意识收紧,她在大殿下方站定了身子,在垂眸的同时给座上的君王叩首请安。 “微臣温明裳,拜见陛下。” 灯烛被风吹得一阵晃动,咸诚帝低眸看她一眼,道:“起来吧。” 温明裳恭敬地应了声,起身时大着胆子往上瞟了一眼。 但她却很快重新垂下眸错开了咸诚帝探究的目光。纵然夜宴上她已经见了这位天子的面,但此刻单独面圣,到底还是不一样。 在这座空空荡荡的大殿内,一切都好像无处遁形。 “我听说过你。” 内宦适时地奉上一盅醒酒茶,咸诚帝仰头饮尽了,捏着眉心道:“名门之后,才学俱佳。可如今虽是位列一甲,但到底……倒是难为你要受这等委屈了。” 温明裳低眉,乖顺道:“陛下言重,朝中主持春闱者,皆为陛下肱骨,此般结果,定是诸位大人深思熟虑后所做的定夺,我并无异议。” “并无异议……”咸诚帝闻言笑笑,“也就是说有委屈咯?” “臣不敢。”温明裳原本垂首没动,听到这话立刻道。她刚屈膝想要跪下,就看见座上的君王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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