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每个人都准备,唯独荀烟推脱,就显得矫情。放以前她就收了,但现在她们关系不清不楚,要是再厚脸皮地收下,实在很不道德。 君彦己不傻。她早就从荀烟刻意的冷淡里预见答案。 “只是一条项链而已……”君彦己垂下眼,压低嗓音,“荀烟,别拒绝我。” “对不起。” 漂亮的礼盒僵持在二人之间,荀烟把它推还回去,重复说,“对不起。” 君彦己自嘲笑了下。“那上次的曲奇呢?第一次公演后,我送给你的。” 瞥一眼荀烟,君彦己自问自答,“……就知道你没动。” 荀烟确实没动那盒曲奇,甚至忘了塞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表面功夫做足了,私下就无所谓。意识到这一点的荀烟心里愧疚到达顶峰。 “对不起……”她半捂着前额,坦白,“我吃甜食会停不下来,平时努力克制。那盒曲奇简直是身材管理的天敌。君彦己,真的对不起。” 君彦己沉默地看着她,心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喜欢我。 看着她的样子,荀烟也慌了。 她找补:“以后我一定会去纽约买它的!” 君彦己的眸色勉强亮了亮,“你会来纽约找我吗?” “嗯,”荀烟移开视线,“作为朋友。” 做朋友,否则就是一辈子的陌生人。 君彦己看着她,表情没变化,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 她听见自己说,“好。” 能做朋友也挺好的。 荀烟确实在推开她,但太多冗杂的理由不知道该怎么说。像拍一部电影,元素道具人物布景已经齐全,却死活找不见切入点。 这几天君彦己与路语冰、齐堇玉熟稔起来,和荀烟倒成了点头之交。每每对视,平静的面上扯出一个疏离的笑。 但荀烟知道她在等。等一个解释。 酒店的书房里,荀烟转着笔,撕毁一张又一张信纸。 那封解释的信最终在机场被打开。 台北桃园机场,一个去洛杉矶,一个去纽约,在值机台便分道扬镳。 在随身的文件夹里看到那封信时,君彦己并不感到意外。 她坐在机舱里,身边舷窗透出清晨阳光。 “君彦己,你打开信封的时候,我们大概已经分别了。” 荀烟的字隽秀锋利,君彦己看了两行,忽然有些恍惚,不敢向下看。 耳边乘务长播报飞行提示,过道空姐空少来来往往。 舷窗外,另一辆飞机横在远处,已经开始滑行。 是飞往洛杉矶的航班。 荀烟在那架飞机上吧?她在座位上干什么呢?君彦己无由来地想,会看杂志,看平板,向乘务员要一杯果汁…… 又或者,荀烟也在好奇,在忐忑,我收到信后的反应呢? 君彦己再摊开信纸。 “君彦己,你听说过Z城吗?那是世界的边缘,一个犄角旮旯,也是我生长的地方。这里有最肮脏的近海,最肮脏的街道,和最肮脏的人。” “还有一个肮脏的孩子。” “她自私,势利,行窃,坑蒙拐骗,把自己的不幸嫁接到旁人身上。不出意料,她会浑浑噩噩地度过这一生,度过这从出生就写满错误的一辈子。” “是宋小姐救了她。” 看到这里,君彦己恍然愣了愣,拿出手机搜索Z城,却被提示信号不佳。 原来飞机已经行驶在云层。 “君彦己。从你看我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喜欢我。那种眼神太澄澈了,如同我曾经望向她。” “十七八岁的少年,心事透明,心也最真诚。我看着你,看到了从前的我自己。” “然后……我卑鄙地利用了你。” “对不起我的人是她,可我现在却对不起你。” “你会想报复我吗?” “对不起。” 就这几天,还有这封信上,君彦己数不清荀烟说了多少次对不起。 可她想听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君彦己攥着信纸,翻了一页。 “简单来说,你喜欢上的是我专门为你定制的一个角色。” “这个角色受制于人,脆弱易碎,但又有一种傲气和倔强。脆弱的特性提供了拯救的欲望,骨子里的倔强激生了拯救的价值。你的家世和性格,让你有与宋汀雪谈判的资本。你的正直又让你无法坐视不管。” “十分抱歉,我作为演员,代入角色的那一刻,便不由自主想要扮演她。” “事实证明我的表演很成功。你说了无数次喜欢我,直接或间接地。可是你每亮着眼睛说一次喜欢,我的心就像被重重拧了一下。我从未如此愧歉。” “君彦己,你还记得吗?练习室里,你唱《蜂鸟》,说那是唱给我听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不管作为我自己,还是那个角色,我都是快乐的。那也许是我这几年里最快乐的时刻。” “谢谢你。” “对不起。” “最后,请允许我告诉你,我最真实的名字—— 七九 二〇二三” * 荆棘鸟中篇·春日伶仃·完 作者有话说: i love u i hate u真的是君彦己真实写照了,Do you miss me like i miss you TT Anyway,一个彩蛋,十六岁的小君点赞过18章章末的那个帖子。
第三卷 鱼向往高处
第36章 “尊敬的旅客, 您乘坐的航班……由台北桃园机场向洛杉矶国际机场……现在开始检票登机……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 “宋小姐,我们后会无期。” 挂下电话的一刻, 荀烟舒出一口气。 机场漂亮宽敞的落地窗外,天空澄澈, 天色明亮。 荀烟走上登机廊桥,鬼使神差拿来一份财经报刊, 入眼的标题便是:宋家商行晚宴风波, 或对企业发展产生不利影响。 报道的内容很模糊, 只说继承人发生口角,原因不明。所占篇幅不如下一页某财团的花边新闻。 “女士,往这边请,”廊桥终点, 空乘指引荀烟, “请不要边走边看哦, 注意脚下。” 荀烟放下报纸, 笑着说谢谢。 “女士喝点什么?咖啡,牛奶, 汽水,或者果汁?” 荀烟仍攥着报纸,没抬头, 记忆里却有个声音抢先替她答道:“卡布奇诺。” 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给出这个答案, 荀烟愣在舷窗边。 十分突然的,七年前初次登机的场景浮现在她脑海里,恍如隔世, 却历历在目。 舷窗外晨光乍破, 飞机冲入云层。华丽的A城逐渐变得渺小, 河道与高楼都成了简单的点与线,匍匐在地表,由她俯视。 就像七年前,她从高空俯视Z城。 那个时候,荀烟心目中的宋汀雪,真的如同神明。她把荀烟从布满荆棘的Z城里拯救出来,给了她无法想象的住所与学习的条件。 也给了她一只金丝的笼子。 不过,该感激的,该憎恨的,到底都过去了。 巴甫洛夫的铃铛砸碎了,猫鼠游戏彻底落幕。 Z城的七九偷走了宋小姐的烟盒与扳指,A城的荀烟故技重施,摸走宋汀雪在商行的股份,以及宋汀雪在宋家长辈眼里,作为继承人的竞争力。 宋汀雪太傲慢了。她的傲慢让她不屑于任何伪装,不论喜欢和厌恶,都很直白透明。在她心里,比她年少七岁的荀烟透明如一张白纸——但在荀烟心里,她又何曾复杂过? 对宋汀雪而言,这世上大部分东西都唾手可得。于是她很难重视什么,也很少珍惜什么。 ——她靠七年积攒的商业成绩与人脉,就是一个最大的特例。 不过到底是宋家的二小姐,宋凭阑与宋家姥姥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对她不利。 四年的人格囚禁,换一年的股份悬空,荀烟觉得自己已足够仁至义尽。 她拉下舷窗板,仍有顽固的阳光顺着缝隙溜进来。闭上眼睛,蓝牙耳机里播放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歌。 Fish in the pool Pointé passé fouetté(翩翩起舞) 荀烟确信,她将怀念的,从来都只是曾经的自己。 而不是宋汀雪。 当她在电话里说出“后会无期”,就已经做好与对方再也不见的准备。 * 二十个小时的航班,飞机从日出飞往日暮,冲撞进一片电闪雷鸣的云层。 洛杉矶暴雨,飞机无法着陆,只能徘徊在高空。 荀烟借用邻座的移动Wi-Fi,向房东推迟了预约的接机,“Pardon”了好几个来回,终于说清楚意思。 直至当地夜深,飞机降落在一片水洼之间。荀烟提着箱子走出廊桥,入眼全是陌生的金发碧眼,耳边各异的语言腔调,她一阵头晕。 更让她头晕的,是在克伦肖雷默特外见到一身朴素的君彦己。 暴雨落尽了,城市的水坑积攒落叶,像一片梦的湖泊。 君彦己敲开司机的车窗,上道地给了小费,冷着脸,向一旁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边儿去。 车门一开一合,夜风吹得人一哆嗦。 车外,君彦己看着荀烟,很认真地问她:“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见不了面了?毕竟你不可能主动来找我。” 荀烟有些茫然。颠倒的昼夜和长时间的航班都让她大脑迟缓,反应力极差。 君彦己继续说:“荀烟,你说我喜欢上的是一个角色,这个角色是你创造的,所以她也是一部分的你。” “那么,不管是姜屿、新的角色,我喜欢的还是你。” 荀烟看着她,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片刻后,她低下头:“抱歉。” 君彦己像是听不见,固执地继续问:“荀烟,你说你也曾用那种眼神看向别人——说的是宋汀雪吗?” 荀烟嗯了下。 “可我在发觉她对我没感情的时候,我也不喜欢她了,”她轻声,“君彦己,也许你也应该如此。” 君彦己稍稍红了眼眶,“但你们的感情持续了很久。不管是喜欢、不喜欢、因爱生恨,你们的感情持续了很久。” 荀烟失笑:“为什么要追求那种无聊的藕断丝连呀?” “怎么是无聊?”君彦己反问,“能和喜欢的人多待一秒钟都是幸运。荀烟,你比我更懂这个道理。但我不是你,没办法利落地抽身,更没有那个底气报复回去,所以事到如今,即便知道没可能,我还是想请求你……” 她抬起眼,哀求地看着荀烟。 “至少让我抱一抱你,好吗?”她小声,“我真的很喜欢你……” 四目相对,荀烟没说话,心却有些软。 她无由来都想,如果宋汀雪能给十八岁的荀烟一个坦荡的拥抱,也许她也会放下。 荀烟看向君彦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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